令狐潇?
这次不必回忆剧情,时鱼自己想起来,四百年前的中原,的确有一名气颇望的大门派,掌门人正是姓令狐。
再看那唤作“令狐潇”的少年,手中的剑柄上纹满了花鸟图纹,额中绕镶白玉细抹额,马尾束在脑后,发绳间挂着若干珠玉,加之他身形高挑,再配上那比闻臣还二五八万的神情,就差在脑门上写“老子最大”了。
果然不错。
时鱼印象中的那户门派所在之地,正是以盛产珠玉宝石出名,也因此十分富饶。
“场上这么多人,公子为啥只招这人比试?”令狐潇身后的一个随从悄悄道:“这人一看就是小门户的出来的,到时候无论输赢,传出去有辱二公子的名声。”
“二公子开心便好。”他旁边的人摇摇头,又撇起嘴,示意不要多言。
闻臣也听见了那番话,他修的虽不是正道,却也能耳听八方;抬手将斗笠一摘,又眸间含笑,作承让状道:“说笑了,既混迹于江湖,再按出身论英雄,难道不与武会的初衷相悖?”
“………………”
这是又给他显摆上了…………
闻臣那话一出,周围的看客接连鼓掌叫好,连席间抱着女儿的苏老爷都瞥了过来,像是十分欣赏。
只不过怎么仍不见沈傲天的影子?
他在此处倒还好,闻臣这么一闹,说不定也能引来他的注目,可眼下别说沈傲天,连那什么苏语、婵儿都没见着;时鱼扫视一周,只见场上气氛愈加热烈,还有人嚷嚷着让闻臣二人打起来。
令狐潇扬起下巴,慢慢卸去一身看起来便极其名贵的长袍,偏头向身后的随从说了声,佩剑便让随从接过。
“唰————”
一柄同样镶满珠玉的折扇在令狐潇指间展开。
“阁下用剑,我用扇,不知可有意见?”令狐潇道,言罢,还向时鱼扫来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她与闻臣是同门,“实在不行,这位女道友也一并加入好了,免得今日之事传出去,旁人要说我下流。”
呵呵。
这不明摆着炫技扬威吗?
他手里那柄折扇只微微一动,若干珠玉便叮琅作响,还要开口,闻臣就出言拒绝,时鱼更不愿主动蹚这浑水,趁着那二人寒暄的功夫,挤入人群,戴上斗笠便朝人潮外走去。
这没什么可看的,大部分情况下,男人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的目的只有一个:
————耍帅。
要么便是吸引姑娘青睐。
所以她还是尽快摸出点线索比较实在。
至于闻臣,时鱼本就没抱太大希望,或者说,改变命运这样的事,本就应当是交由自己去做。
出了场地,时鱼试着用“通信阵”给闻臣捎了话,听见那边一阵乒乒乓乓,时鱼便知道他能听见了。
此时街上人头攒动,车马不绝,又是另一番不同于武场的热闹,远处楼阁高耸入云,檐下金钟摇曳,入目尽是红墙黄瓦,宛若雄峰拔地;忽地,一阵对话闯入耳畔,听到一个“苏字,”时鱼下意识认真起来:
“那不是苏家二郎吗?今日是会试,商贾之家又不得入仕,他怎的还在这榜下东张西望?”
“谁知道呢?不过他们家有那姓沈的倚靠,还有什么路子是行不通的?我看啊,就是这二郎不受重视罢了。”
“也是也是,谁叫他有个能干的大哥压着一头呢?”
苏家二郎?
时鱼眼下已将姓苏之人与姓沈之人统统默认为危险人物,闻言便迫不及待去看,果真,前方又是一片人扎堆,还都是书生打扮的男子,全都挤作一团,口里说着什么“会元、贡士”。
这估计是是今年的会试放榜,会试之上,还有殿试,可谓一试定生死。
“中了!中了!”一个青年手舞足蹈,竟忘了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冲出人群,狂笑捶足道:“爹!娘!孩儿有出息了!”
第二名也接着面露喜色,接着便是第三名、第四名………………
书生群中有人欢喜有人忧,群人拥挤吵嚷之际,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青衫少年,垂着头,一看就是没中的落榜生。
他才出来,旁边就迎上一个书童,急冲冲道:“二公子?您这是…………”
“没中。”少年垂眸,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伸出一根食指:“就差一名。”
说罢,他回头,瞥瞥那喜极大笑的魁首,没再多说,书童见人脸色不好,也就随主人在原地候着,转头与不远处的车夫对视一眼,双双叹气。
那车夫所驾的是一辆外观极其简朴的马车,门帘样纹十分素净,就连两匹马也是毛色略逊的小马,唯一惹眼的,也就只有车檐下那绣着“苏”字的吊牌了。
时鱼心想:这又是苏家的哪个人物?
既是二郎,那估计是家中次子,既是次子,那肯定也与苏语是兄妹或姊弟,正想着,又见几个春风满面的书生从他身旁掠过,其中两个伸手拍拍他的肩,说要请他吃酒,不过语气和笑容算不上友善,多半是同窗在落井下石。
除此之外,时鱼还注意到,这少年的脸色不大对劲,她知道有钱人家的孩子皮肤都白,可这人虽然也白,但并不是“肤若凝脂”,倒更像是吊着一口气的病秧子,连嘴唇都是白的,仿佛全身的血气都被抽干,只留下一层空皮。
世间居然还有吃不饱饭的少爷?
再看苏二郎身上的衣料,随便割下一块,都够普通人家吃两三个月了。
“回府罢!”苏家二郎转身,由书童扶着上了车,他的手指极瘦极白,挑起车帘间,活像一只去皮洗净的鸡爪子。
时鱼留了个心眼,掐出一半元神,这法术凡人看不到,就是有点儿费力,元神跟上去,时鱼觉着微微发晕,耳畔骤然响起一阵杂音,紧接着便是闻臣的声音:
“人呢?”
时鱼忙隐身入阵:“我在城中找到了苏家的人,貌似还是苏语的兄弟。”听那头有人在说着“赴宴”,又道:“你和那位令狐潇打完了?”
“勉勉强强吧。”闻臣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得意:“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罢了,赢了也没什么。”
那头顿了一顿,闻臣道:“对了,那老爷子说今夜宴邀众人,你快些过来,错过了可没人再喊你。”
“…………”
到了场地,果真见一群人被苏家侍从带着向场外走去,见有男有女,时鱼还觉着奇怪:不是说好了选女婿么?
“走了。”
闻臣的声音从身侧响起,他的斗笠似乎又掉了些竹皮,笠檐下的狐狸眼似笑非笑,“你在城中找到什么人了?”
时鱼将方才的所见悉数说给闻臣,说话间,二人已上了苏家迎宾备下的车马,又回忆一番剧情,也发现书中查无此人,便只得先搁下;说完剧情,二人一时无话,因元神使出一半,时鱼感到头仍是发晕,便先倚着车壁小憩。
车一路颠簸,偶尔还猛地一停,时鱼闭着眼,怎么也无法入眠,她确实是神仙,但奈何不是修行万年的老上仙,元神又被使出一半,倒还真不舒服起来。
“咳。”
该死。
堂堂神官,晕车不算,要是一时失态弄脏人家的车…………时鱼脑补出那场面,连忙睁眼坐直身,撩开一块车帘,却发现外面下起了雨,无奈只得将帘子放下。
手收回,闻臣的声音响起,闷得像窗外骤起的雨:“那苏家二郎是谁且不定,你就分出元神跟去做什么?白费自己一身力气。”
说罢,他将一只手腕送至眼前,“抓一会。”
风雨萧瑟,车内只燃着一豆小灯,看不清人脸,昏黄之中,只看见车顶摇曳的流苏,闻着夹杂着菜香的雨味。
车内似乎也弥漫开一股湿热,黏黏糊糊,更叫人难受。
“怎么?”闻臣声音幽幽:“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你倒还害羞上了?”
“……………”
“我没害羞!”
时鱼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雨点淅沥。
车外再次亮起光线,已是半个时辰过后。
下了车,眼前巨大的“苏宅”二字最先映入眼帘,再接着,便是门口两侧的巨型石狮,在夜雨中朦胧,更显出几分神圣;檐下明灯微晃,又逢阴雨连天,恍若雾里看花,整座苏宅像是浸泡在氤氲之中。
“诸位久等。”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门内传来,看那打扮,应该是苏家的管家,言罢,门内涌出八九个小仆,都撑着伞,将众人迎着进去了。
一路上,众人细细低语,时鱼暗自打量一番,发现来的并不是全部人,除去闻臣,还看见了令狐潇,再就是三四位身着紫衫的少男少女,应该是一门所出;再后头,就是几位略年长些的散客。
檐旁琪花玉树,仍是细雨绵绵,管家至终没出声,带着众人一路走着,转过弯,就是满堂大亮。
进了厅,众人各自坐下,桌上早已摆好果盘佳肴,不多时,苏老爷也带着夫人入座,这时元神也回到了时鱼身上,看了一番,那少年的确是苏家的孩子,回到家中后便再无异常,唯一能看出的是,这孩子好像并不受重视。
看画面,他的小院甚是简陋,光线也只是勉强看得清路。
“二公子。”一名婢女面无表情,隔着院门呼喝道:“老爷说今夜府中有客,您就不必出面了,待会儿饭菜会给您送来,您切莫到前院去!”
屋内传出几阵闷响,须臾,只听他答:“知道了。”
婢女在昏色中似是嗤了声,没再回话,转身离去。
这头时鱼在看着画面,身旁的闻臣也没闲着,旁人若主动搭话,便和那人聊得热火朝天,若是旁人不主动找他搭话,便端着酒杯主动和人作兄弟;宴会结束,厅中大半人都已和他交上朋友。
除了他口中那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令狐潇。
…………
折腾一日,众人各自歇下,时鱼想着再看看元神中的画面,才掐诀召出,门外便响起一声。
“咳!”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