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苍茫，凌晨的寒气让人嘴里都呼出雾气。

    颜如意披着斗篷，走在山路上，却觉有些微热，头上出了一些细汗，她擦了擦额头，好奇地问着走在一旁的裴策：“裴大哥，天还未亮，你便带我来爬这庆丰山作何？”这是庆县境内最高的山峰。

    今日天还未亮，他便把自己叫醒，虽极不情愿，但想到不能失信，仍旧是艰难地爬了起来。

    没想到只是来爬山？

    “难道是山上有宝藏，你带我去夺宝？”她转了转手腕，有些跃跃欲试。

    前方有块青石拦路，裴策转身向她伸了手，欲拉她一把。

    颜如意却并未理会，轻松一跃便越过大石，转头见裴策伸着手在那发呆，疑惑道：“裴大哥，你怎的了？”

    裴策将手蜷起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无事。”然后若无其事地与她一同往山上走去，对爬山缘由仍旧讳莫如深，“到得山顶，你便知晓了。”

    此时一只粗肥的虫子从眼前爬过，颜如意低头看见，脸色一白，惊叫了一声，紧张地紧紧抓着裴策的手臂。

    裴策心中一喜，欲揽住颜如意安抚，并打算将虫子赶开。

    哪知颜如意边叫边跳脚，“吧唧”，不小心一脚将那虫子跺了个稀烂。

    “啊啊啊……”颜如意脸色大变，泪水一下子飚了出来，抱着裴策惊叫：“那虫子粘到我脚底了是吗？”

    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虫子。

    越想鸡皮疙瘩越起，她又想跳脚了。

    裴策安抚着她，“一只虫子而已，前方有小溪，我们去洗洗。”

    听到他这一说，颜如意马上放开他跑去溪边。

    他想起此前询问身边近卫该如何获得女子芳心，禄厚说要体现英雄本色，在对方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或是平日里宠着护着。

    看着前方单脚跳着蹦向溪边的身影，他轻笑一声，眸光更柔了几分，看来此法在她面前行不通。

    到了溪旁，颜如意蹲下摸了摸溪水，打了个冷颤，从山上流下来的水很冰。

    裴策拉住她的手，牵着她到一旁石头上坐下，“女子不能常碰凉水，我来洗吧。”

    说罢不待颜如意反应，半跪在她面前，举起她的脚，将踩到虫子的那只鞋脱了下来，走到溪边清洗鞋底。

    颜如意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待反应过来时，脸庞爆红。他，他怎能突然来脱鞋子，她的脚没有出汗吧？不臭吧？实在是……太尴尬，她心里有些抓狂。

    此时她看着裴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正拿着她的鞋细细洗着，整个人瞬间都像个烧红的虾米，被转移了注意力，早已忘记了踩到虫子的那种肉麻感。

    裴策蹲在水边，“此前在黑风山，我拿走你鼻子上的虫子，你也是硬拉着我的手去洗。”他洗得仔细，没有让水沾到鞋面。

    清洗干净后，他眼眸含笑，走过来欲给她穿上。

    颜如意红着脸赶忙拿过鞋子自己套上，呐呐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站起来，又把尴尬丢到了一边。“大虫、长虫我倒不怕，见到可以一斧头过去，唯独虫子，沾到斧头的话，斧头我可以直接扔了不要了。”

    裴策眼中晕满笑意，“鞋子可不能不要了。”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若不要也可以，我背你上山。”说完，竟耳根微红，暗含期待地看着她。

    颜如意看着他那柔弱书生的样子，虽然知道他实则并不是这样，仍旧说了句，“那不行，我怕咱俩一起翻下山去。”

    两人边说着笑边往山上爬去。

    爬了快一个半时辰，才到山顶。

    幸亏来到异世之后她日日晨练，否则以她前世的体力，只怕爬到半山便躺在地上走不动了。

    她扶着山顶上的石头，狠狠喘了几口气，接过裴策递来的水囊，灌了口水。

    此时天已微亮，山顶雾蒙蒙地，冷风不断刮着，将她的发髻吹得凌乱。爬山时起的热汗遇到冰凉的风，使得她哆嗦了一下。她急忙笼紧了斗篷，仍旧十分寒冷。

    “裴，裴大哥，”她坐在一块石头上蜷缩着，石头冰得她又打了一下哆嗦。“你可以说究竟来此做什么了吧？”

    裴策皱眉看着四周的浓雾，小声道：“怎么会看不到呢？”

    颜如意休息了半天终于缓了过来，力气回来了一些，她抬头看着前方长身玉立的裴策，山风猎猎，吹拂着他玄色的衣摆，周围云雾环绕，虽然他的头发也风被吹得微乱，但整个人立在云山之间，却犹如一副水墨画，赏心悦目。

    啧，果然美的人在哪都是一幅风景，不像自己，只是一身狼狈。

    她听到了裴策的嘀咕，“看、阿嚏…看不到什么？”山顶太冷了，她吸了吸鼻涕，瑟瑟抖着。

    裴策转过身走过来，半跪在她身前，清浅的眸子凝视着她，“我本想带你来看日出，趁着日出之时，与你说……”

    他执起了她的手，低下了头，耳根通红，“与你说……”他修长白皙的手微微颤抖，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山风不断吹着，颜如意脑袋被冷风吹得发昏，没注意到裴策的表情和欲言又止，她又扭头“阿嚏”了一声，“抱歉，裴大哥，那个……”

    裴策急忙抬头担心地看着她。

    颜如意把手从裴策掌中抽出来，扒开吹到自己脸上的头发，低头“呸呸”地吐出嘴里的发丝，吸了吸鼻子，犹豫了半天，脸色微红地抬头看着他，“额，那个，你带巾帕了吗？”

    她的鼻涕实在是吸不上去了，将要流下来，很想用袖口来抹几下。

    裴策充满歉意，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她，“对不住，我没想到会这样冷。”随后又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满脸懊恼，“这里日出最美，可惜今日都是云雾。”

    颜如意转身快速擦了擦鼻涕，然后回过头来干笑着安慰了两声，“没事嘛，爬山也挺有趣的，呵呵……”

    ……

    两人在山上吹了半天冷风，又灰溜溜地下了山来。

    颜如意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吹木了，来到家门口，她回头看着裴策，“那个，裴大哥，我先再去补一下觉。”

    裴策僵硬地点点头，目送着颜如意的身影在房门口消失。

    然后他闭了闭眼，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禄厚！”

    禄厚闪身出现，在他身后恭敬地行了礼：“主子。”嗓音有些微微发抖，看主子这个神色，比平日更冷，估计出师不利。

    裴策面无表情，神色清冷，“你去黑云学堂，负责将我要带走的那些教材每样都誊写十本。”看他出的什么破主意，说什么女子喜欢美丽景色，在美景之下若对意中人表达心悦之情一定会被打动。

    正好如意昨日拿了几本学堂中她自编的识字和算术教材送他，让他以后在军营中培训时可参照这模式来编写教材。

    他翻看了一下，叹为观止。教材分章节讲授，循序渐进，每章节还有相应的练习，与当今的教材完全不同，十分实用。正巧让禄厚誊抄几本，拿来备用。

    不要啊，那得抄到什么时候？禄厚急忙求饶：“主子，我还有许多主意……”

    裴策半垂眼眸，冷冷地打断他：“不必了。”找这些媳妇都没有的人出主意，也是他自己自讨苦吃。

    *

    这几日颜如意又忙碌了起来。

    她先是去察看了一下庆县县衙划拨给的院子，倒是比较宽敞，只是还需再修葺一下，特别是要将围墙再建高一些，不让那些送来这里学习的偷者有机会逃跑。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观念的原因，男女混校始终不太方便，因此便打算将丰乐镇的学堂改为女子学堂。

    然后又联系县衙为学堂宣传招生。

    又去见了方还给她找的纺织大家，问人家是否有意愿来当夫子。

    林林总总。

    总之一刻不得闲，裴策每每拉着她袖口抱怨：“我好不容易来此一趟，却总见不到你影。”

    颜如意笑着安抚：“学堂正是扩建招人的时候，过段时间便会好些。”

    裴策暗叹口气，打算约她出行的计划只能又往后推。

    这日季文宣来丰乐镇授课时，颜如意邀他到会客厅一叙。

    “季公子，此后没有再遇到贼人了吧？”

    季文宣摇头笑道：“那之后季某吸取教训，再也不敢托大只带少许护卫出行了。”

    寒暄后颜如意提起自己的目的：“季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季文宣清俊的眉目十分温和，“颜夫子实在客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何事直说便是。”

    “我看季公子的生意似乎遍及大兴，不知可方便为黑云学堂宣传一番？”

    她拿出一张自己设计的海报，“这份宣传图纸，若是贴在你店铺里，不知是否妥当。”

    颜如意想了想加了句，“当然，学堂会给相应的宣传费用的。”

    季文宣接过图纸看了看，然后抬头赞道：“内容简洁又引人注目，实在是好想法，这是颜夫子设计的？”

    图纸上方写着火热招生几个大字，下面简单写着学堂专业、学制、学费和地址。上面的字体既不是楷体也不是行书，像图画似的，写得十分有意趣。

    颜如意摆了摆手，“算不得是我的想法，不过借鉴罢了。”现代这样的宣传海报比比皆是。

    季文宣将图纸仔细收好，留待此后印刻几份送去各店铺，神色柔和地看着颜如意，“能为黑云学院宣传一番，季某十分荣幸，且颜夫子对我有恩，怎能要什么费用。”

    颜如意摇了摇头，坚决道：“一码归一码。”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广告费是一定要给的，且如今学堂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

    两人正说着话，裴策沉着脸走了过来。

    季文宣与他行礼问好，裴策脸色冷然，回礼之后，贴近颜如意几分，勾起她的袖口，状似亲密，然后暗瞟了季文宣一眼。

    季文宣见此一愣，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