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蒸腾的水汽还未散尽,氤氲在镜面蒙上一层薄薄的雾。
波鲁萨利诺抬手,指腹带着刚擦干的温热,缓缓拭去那片模糊。
镜中映出的身体算不上年轻了,五十载光阴在肌理间刻下沉稳的轮廓,却不见半分颓态,肩背线条依旧紧实,像一块被岁月反复打磨过的硬玉。
只是那身皮肤算不上光洁,旧伤新痕交叠着——即使作为自然系果实能力者,波鲁萨利诺亦是花费了半生时光,才从尸山血海中爬到了大将高位。
大将黄猿,自新兵训练营起便被称为怪物的家伙,海军本部最强战力,代表的不止是滔天权势,他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自然系闪闪果实,能让他自身元素化,更能使他免疫非霸气攻击,能在大将黄猿身上留下伤痕的,无一不是格外棘手的家伙
波鲁萨利诺看着镜中自己的旧伤,回顾半生峥嵘岁月,目光最终落在心口。
那里有一道深而长的疤,像一条沉睡的蛇,即便愈合多年,边缘依旧泛着淡淡的粉白。
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每次看到它,总能想起那把刺进他心脉的冰冷匕首,想起失血过多时眼前渐渐模糊的黑
唇齿间仿佛又泛起那温热的血腥气息,那一片无边无际、血红色的曼珠沙华,美得像濒死时的幻梦一般
“真是糟糕!”波鲁萨利诺低声呢喃着,指尖悄无声息抚在心口处,轻轻按在疤的中心
他垂着眼,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那沉稳的搏动,一下,又一下,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有力,甚至带着点不合时宜的慌乱
那里曾是致命伤,如今却成了最鲜活的证明。
浴袍松松垮垮,身上还莹润着水汽,波鲁萨利诺倚在床边,手心握住那枚冰凉贝壳
熟悉的身影并未显现,波鲁萨利诺沉默半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指头大小的粉嫩贝壳不知是什么材质,捏不碎碾不烂,想要崩碎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泄愤都做不到
波鲁萨利诺将自己摔进床铺,指尖无意识来来回回摩擦着贝壳异物
到底是幻梦罢了
二十多年过去,她大抵依旧不曾原谅他,连梦也不肯叫他梦见
“里奥......”时光最是残忍无情,他几乎都快忘记过去旧友的名讳
.................
多年军旅培育出的生物钟准时准点将他唤醒,掌心异物感传来,是那枚的贝壳,他攥着贝壳睡了一晚上
窗外起床号角已经吹响,波鲁萨利诺却依旧赖在床上
深海大监狱的惊鸿一瞥仿佛只是幻梦,但梦境那么虚幻,却又那么真实
作为大将黄猿,他本该将诡异事件叙述成册,将手心这枚奇怪贝壳上交
但作为波鲁萨利诺,他......
“真是的......”
波鲁萨利诺瞪大了眼珠子,眼睁睁看着一道虚无缥缈的身影从手心的贝壳里飘荡而出
昨天的衣衫已经换下,今天的阿曦穿了一身白色羽毛大衣
除去颜色外,和多弗朗明哥那件骚包粉毛大衣一模一样的大衣!
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黏糊劲儿,眼睛半眯着,睫毛湿漉漉地搭在眼下“吵死了,大清早吹什么时候起床号角啊!”
她忽然转头看向波鲁萨利诺,蓬松的羽毛从肩头漫下来,边缘泛着细碎的银光
他屏住了呼吸。
“这老橘子皮干嘛一直捏着贝壳,全是手汗,脏死了!”
老...老橘子皮?
波鲁萨利诺觉得受到了暴击
哪怕被阿曦嫌弃,他也没舍得再松开贝壳,他害怕她再次消失,哪怕只是幻影......
“喂喂~”过往经验告诉她,面前人是不该看到她的,但阿曦还是不放心
阿曦飘到波鲁面前,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波鲁萨利诺十分明智的没有抬头,做作地打了个大哈欠,余光却一直盯着小丫头
“原来是个老年痴呆啊!”阿曦一脸恍然大悟
老...老年痴呆?
第二次了,他真的很老了么?
波鲁萨利诺暗地里咬碎了牙,手却不由得抚上了脸
皮肤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弹性,松垮地贴在骨头上,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
可不是么,老得像颗搁久了的橘子,表皮干硬发皱,连带着那点曾经的鲜活气,都被岁月榨得差不多了。
他抬眼看着半空中的小丫头,稚嫩如初,鲜活如二十年前,他却在时光中慢慢老去
他们本就相差十四岁,她一直停留在原地,时光却在他身上持续流转,岁月推着他渐行渐远
“好久不见呐,阿曦~”波鲁萨利诺的轻声呢喃,她没回头,更没听见
小丫头轻轻飘飘越过时光,穿透房梁屋檐,消失不见
波鲁萨利诺一下子失了精气神,倒回床上
.................
那枚粉嫩贝壳终究还是递到了战国元帅眼前
“你是说,握着这贝壳,就能见到死去的亡灵?”睿智的佛之战国,此刻眼神已经变成豆豆眼,他捏着那漂亮贝壳,盯着眼前仿佛宿醉未醒说胡话的心腹爱将
他知道波鲁萨利诺与维易欧斯巴赫家关系匪浅,知晓他与里昂纳德有约定,更隐约听闻他与阿曦曾有一段隐秘过往,但是......
握着贝壳好半晌,根本什么都没看见的战国元帅将贝壳递回给波鲁萨利诺,委婉又无语地劝到“你要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可以去香波地群岛逛一逛......”
“哈哈哈哈哈哈黄猿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啊!”卡普中将咔咔咬着仙贝,完全不顾在场众人难看的脸色“见到亡灵什么的,你是童话故事看多了吗?”
满心纠结的黄猿大将被赶出元帅办公室
“耶~”波鲁萨利诺捏了捏眉心,顺手将贝壳放回胸前口袋
他已经告知元帅大人了,这是他们自己不重视
后续如果遇到什么敌人,或是故人,他自己处理了,也可以吧
以诡谲多变、冷静慎密著称的大将黄猿,心满意足地离开
.....................
随着黄猿离去,原本嬉笑喧闹的元帅办公室一下子冷寂下来
“她又出现了!”卡普中将不似刚才那般嘻嘻哈哈,仙贝被捏碎,残渣撒了满地,他的话语里甚至带着杀意“已经死掉的亡灵,为什么还要现身人世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卡普!”战国满含警告地瞪他一眼“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战国稍加思索,略显犹疑“当年那贝壳不是有半个手掌大,现在怎么只剩指头大小......”
这缩水得也太过分了吧!
“这么多年过去,力量损耗了也未可知。”D家人的直觉相当敏锐,卡普毫不迟疑站起身“我去一趟维易欧斯巴赫家!”
正义的分量很重,可即使强硬如海军英雄,家人也是他的软肋
“卡普!”留给战国的,只有老友决绝的背影
办公室终于只剩他一人,无人看见的阴影处,难以抑制的悲伤终于击垮海军元帅大人“柯西维嘉,又要对不住你了......”
神明妖鬼,本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海神岛过往历历在目,却只能付诸笑谈,档案册被封存
可艾特·沃尔海战,他与卡普亲眼见证诸神黄昏
旧档案重启,故人名讳一个个跃入眼帘,遗忘的记忆被唤醒,但命运从不因个人意志改变
浮士岛袖手旁观是他,玛丽乔亚推波助澜是他,奥哈拉更是他亲自下令......
罗杰举起了王冠,维易欧斯巴赫家撕下了遮羞布,Dragon叛逃,Lion喋血,Angel折翼, Tercel困于囚笼
如今,那个唤作Ace的孩子也将踏上末路
炮火肆虐的奥哈拉是他犯下的错,染上血色的米尼翁岛是他的报应,即将化作炼狱的马林梵多更是他的业障
忽然一阵风从窗缝钻进来,战国元帅鬓角处有几缕黑发不服帖地翘起,底下藏着的银丝像针一样扎眼
飘在半空的阿曦歪头打量着这位海军元帅,他的掌心按在眼窝上,憋屈又压抑,别扭且委屈。指缝间缓缓漫出湿意,滴在深色的袖口上,洇出一小片更深的痕迹。
海军元帅精心维持的体面,到底如这头顶的黑发一样,不过是一层薄薄的伪装。
风一吹,霜就露出来了,心一碎,藏不住的苍白无力
............
阿曦没心思看海军元帅哭成狗的狼狈模样,仗着旁人看不见她,她把元帅办公室逛了个遍,办公室角落发霉的仙贝都被她看见了
“哼哼,躲猫猫,本小姐可是......啊啊啊啊啊!”和小强哥面对面交流的瞬间,阿曦尖叫着越过了一堵又一堵的墙壁
飘过鹤女士的书香屋,穿透某颗正在打呼噜的花椰菜,阿曦跌跌撞撞摔进了一间略显沉闷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空气像凝固的岩浆,泛着灼人的沉闷。
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斑驳色块,落在萨卡斯基指间那支钢笔上,金属笔帽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睛疼。
副官立在赤犬身旁,身姿笔直,汇报声就像他的长官一样沉闷严肃“东海支部递交的海贼清剿报告,还有新世界近期的异动分析,以及……”
阿曦尖叫着摔入房间的时候,副官汇报声依旧沉稳又坚定,钢笔在文件上划出的沙沙声却突然中断。
副官微微一顿,疑惑抬起头
阿曦也揉着脑袋飘到半空,盯着下方兢兢业业工作的人
赤犬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笔尖悬在“波特卡斯·D·艾斯”的名字上方,墨滴在纸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小点,像未干的血渍。
他没有抬头,声音比窗外的海风更冷,带着一种被强行按下去的烦闷“G5的最新死亡名单……给我拿一份。”
副官没有迟疑,这种要求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
海军G5支部,极少数位于伟大航路后半段的支部。成员多是无视规定纪律、被流放的“流氓”海军,执行任务风格残暴,对海贼暴力执法,还时常危害民众,在海上口碑极差。
即使在整个海军系统里也属于异类
海军内部自然不是铁板一块,派系林立由来已久,内部倾轧司空见惯
G5支部鹰派得不能再鹰的强硬作风,自然被划归到同为鹰派的赤犬大将阵营
虽然历任G5的长官都不是乖乖听话的善茬,但终归还是有人罩着,偶尔黄猿大将也会帮忙擦屁股善后什么的......
副官离去,安静的办公室更加压抑
萨卡斯基动了动,不是去看文件,而是按了按眉心。
桌角的茶点已经失了温度,咖啡冷凝,杯沿的奶泡早就塌了,露出底下泛着冷光的液体
萨卡斯基面无表情喝了一大杯凉透的苦咖啡,又拿起一块枫叶馒头塞进嘴里
枫叶馒头形似秋天的枫叶,虽然叫馒头,但它实际上是夹心蛋糕。外皮是两片薄薄的枫叶形状中间夹着香甜的红豆馅料。
刚出锅的枫叶馒头橙红色的表皮会泛着油亮的光,糖霜黏得能拉出细闪的丝。
冷透的枫叶馒头不再热络,但吃着也别有一番风味
至少阿曦蹲在旁边,盯着盘子里逐渐减少的香甜糕点,格外心动!
她伸手去够,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枫叶馒头连动都没动一下。
“咕噜噜~”肚子发出空响,饥饿感紧跟着涌上来,不是空腹的钝痛,而是被世界抛弃的悲凉
她有点儿想罗杰了
她蜷腿坐在办公桌沿,半透明的膝盖抵着桌角那盆才浇了水的绿萝,身上新换的羽毛大衣随着她的动作被压到身下
好饿啊,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在罗杰船上的时候,罗杰总会给她留出一份饭食,虽然她吃不到,但至少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会在乎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海军本部一点都不好玩!
阿曦委屈地将自己团在阴影里
“晚上吃辣椒炒饭怎么样?”萨卡斯基突然这样说着
阿曦错愕抬起头
萨卡斯基可能是吃饱了,糕点盘子里居然剩下了一块枫叶馒头
抱着文件去而复返的副官也诧异盯着自家上司
工作日的时候,自家大将不都吃食堂,食堂做什么他吃什么吗,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点菜了?
.................
海军本部食堂,赤尤大将难得进到厨房
“大...大将!”夭寿了,这是什么奇妙世界,赤犬大将居然亲自要下厨啊!
主厨战战兢兢看着赤犬大将一手拿锅一手举铲,他十分怀疑他新换的灶台会被无情岩浆大卸八块
赤犬没理会旁边一脸凄苦惨样的厨子 ,他穿着围裙举起锅铲,久违地在灶台前炫技
火红的辣椒拥抱着滚烫热油,米饭浸润着辣油咸菜,辣椒的霸道香气转瞬挤满厨间
油烟飘飞锅铲跃舞,闪耀着金光的辣椒炒饭终于完成!
“好...好厉害!”厨子们都凑了过来,鼻尖萦绕的锐辣香气提醒看他们,这出自大将之手的炒饭,色香俱全,想来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明亮光束照亮整个食堂,翘班半天的黄猿端着饭盒、闪耀着金光出现“耶~好久没见到萨卡斯基做辣椒炒饭了呢~”
“阿啦啦,食堂换厨子了吗?”某个戴着昏睡眼罩的花椰菜也擦着嘴角可疑的水渍现身,毫不客气端碗开吃
萨卡斯基没理会两个傻逼同僚,先用白瓷小碗装了一碗放在边上,再开始盛自己吃的份
“干嘛额外分装这么小一碗,你喂猫呢?”左边,波鲁萨利诺不着调在调笑
“该死的老橘子皮,说谁是猫呢,我要诛你九族!”右边,阿曦跳着脚骂骂咧咧
萨卡斯基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如此吵闹,如此鲜活,一如三十年前
半个小时后,三位大将盯着还剩大半锅的炒饭陷入沉思
“话说,你怎么做了这么多!?”波鲁萨利诺有点儿吃撑了
萨卡斯基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手生了”
库赞和波鲁萨利诺都诡异盯着他
这他妈是手生能解释的?
你自己吃多少米心里没点儿数嘛!
这分量,都够撑死六个萨卡斯基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