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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裂帛饲妖瞳

    若未得石像妖异之力襄助,纵使万般不甘,为保日后富贵荣华,柳氏或尚能忍辱应承。

    然今时不同往日——那尊吞吐血食的“常乐尊者”已盘踞佛堂,柳清雅手握此等邪异倚仗,早将李牧之的威吓视若尘泥。

    李牧之世子名位虽重,然侯府权柄终究悬于老侯爷掌中。

    初闻“换嫡”之言,柳氏确如遭雷霆贯顶,惶然无措。

    待心神渐定,细察关窍,便洞悉此乃李牧之独断虚言。

    陆婉婉不过微贱婢妾所出,李毓纵有几分薄慧,终究是庶孽根苗。

    安儿不日便将受尊者点化,灵智骤开,慧光盈室!

    届时辅以己身高贵出身,兼得石像背后莫测手段——纵使李牧之再生易嗣之念,又岂能撼动嫡脉根基分毫?

    李牧之踏入柳氏院门前,心下早已料定此番谋算必成空局。

    柳清雅此人,目光如豆,心窍若针孔,素来只死死攥住眼前三寸得失。

    但凡她胸中能容半分丘壑,懂些权衡进退之道,又岂会将安儿纵容成如今这般朽木难雕的模样?

    陆婉婉候在廊下,见李牧之面色沉郁拂袖而出,心下微叹,移步上前欲温言宽解。

    她本欲告知李念安钻研机关图谱的罕有热忱——那孩子今日竟肯对着一卷书枯坐半日,岂非枯木生苔的吉兆?

    然话未及半,便被一阵疾风骤雨般的足音与厉叱生生斩断!

    原是柳清雅追了出来。

    白日里她遣杨嬷嬷处置“药渣”、筹谋“血供”诸事,一时未顾上安儿。

    待李牧之去后问起,贴身丫鬟战兢兢回禀:大少爷竟去了陆姨娘处!更道出安儿沉迷那劳什子机关图谱,折腾得满屋木屑狼藉。

    陆婉婉赠此杂书,本是一片苦心。

    她深谙孩童心性,欲以机巧奇趣为引,诱其渐近笔墨之道,如引蓬草扶风,终入正途。

    然此刻落在柳清雅眼中,不啻淬毒匕首!

    她只道李牧之明赠图谱,暗藏祸心——定是要诱得安儿沉湎“奇技淫巧”,荒废正经学业,自毁根基!好为那庶孽李毓腾挪承嗣之位!

    毕竟此书,明明白白担着“世子所赠”的名头!

    “好个‘步步为营’!”

    柳清雅齿缝间迸出冰碴似的冷笑,凤眸剜过婉婉煞白的面容,直刺李牧之,继续道:

    “机关奇技终非正道,尔等是想养废我儿,断他青云路么?”

    眼见柳清雅这般状若疯妇、蛮横无理的模样,李牧之顿觉唇舌皆倦。

    既已认定他包藏祸心,那便由着她溺子成癖!

    至于李毓记名之事——就此作罢。

    他拂袖转身,玄袍广袖在暮色中划出冷冽弧光,再不欲与此等愚妇多费半字。

    横竖安儿顽劣难扶已是阖府皆知。

    纵使庶子承嗣有违礼法纲常,较之放任此等朽木执掌侯府基业、招致倾覆大祸,倒不如拼着担些物议,强扶李毓上位!

    左右这嫡脉废弛之态,明眼人谁不心知肚明?

    可笑柳氏蒙昧自蔽,犹自挟着那点微末旧情作势!

    真当阖府皆要仰她鼻息,忌惮那虚无缥缈的十六公主香火情不成?

    竟痴妄到以为纵将安儿养成废人,侯府金印也必落其掌中——殊不知这深宅大院里,缺了什么也不会缺承嗣的血脉!

    李牧之正值壮年,广嗣延祧不过旦夕之事;老侯爷膝下枝繁叶茂,庶支侄孙中早有峥嵘头角。

    满庭青葱子侄,哪个不堪琢玉?偏她紧抱一根蛀空的枯枝,还当是撑天的梁柱!

    待柳清雅携一身戾气拂袖而去,陆婉婉方欲近前温言开解,却见李牧之倏然抬首,眸底寒潭凝冰。

    未待她启唇,那沉冷之声已割裂满室残寂:

    “不必再劝。”

    他玄袖如垂云压向案几,指节叩在檀木纹隙间,字字如铁钎凿石,继续道:

    “自今日始,毓儿便是侯府承祧之人。

    纵违礼法纲常,此志——再无转圜。”

    李牧之凝着陆婉婉惊惶的眸子,将前番谋算与今朝变局和盘托出:“原欲使毓儿记名柳氏,全其嫡子尊荣。你素厌侯府樊笼,本可携幼子隐于市井,你我作寻常布衣夫妻……”

    他喉间涩然一滞,继续道:

    “然柳氏冥顽若此,此路已绝。

    自今日始,你需长居府中。

    毓儿既为承祧之人,生母岂能游离宗谱之外?”

    见婉婉面色倏白,他声转沉凝:

    “柳氏刁难自有我寸步不离的羽翼相护。

    她母子纵有蛇蝎心,也难越雷池半步!”

    语锋微扬,点破更深依仗:

    “老侯爷当年便是庶子夺嫡,但凭雷霆手段掌印。

    太妃更恶柳氏蠢钝——昔年便想让安儿随我赴任,便是想斩断那溺子毒藤!

    可惜,柳氏不愿,故此当年只有我带着几个随从来长亭县赴任。”

    他眼底掠过一丝讥诮,道:

    “二老眼中,侯府基业唯能者居之。

    你这般冰壶秋月之人,恰是太妃心头至宝。”

    陆婉婉唇瓣轻颤,素手无意识攥紧袖缘,喉间溢出的字句零落如碎玉:

    “老爷…妾但求毓儿此生远离权柄漩涡!安儿分明尚存转圜之机,何苦……”

    话未说完,李牧之玄色广袖已如垂云压下,掌心温热裹住她冰凉指尖,道:

    “你心间丘壑,我尽洞明。”

    他眸底寒潭映着烛火,字字凿入沉寂:

    “柳氏所恃,无非十六公主拜入仙门前所赠之物。”

    一声冷嗤似冰棱迸裂:

    “仙缘遗泽固可护她百岁安康,然夺命害人?怕是不能!”

    陆婉婉唇齿微启欲言,触到李牧之眼底冰封的厉色,终是垂眸噤声。

    柳清雅一路拽着李念安腕骨疾行,指尖几乎嵌进他未消的红肿里。

    廊下灯笼将母子扭曲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她淬毒般的詈骂撕破夜色:

    先斥李牧之薄情寡义,再骂陆婉婉包藏祸心,字字如淬毒银针,直往稚子耳中扎去:

    “那对贱婢母子,早盯着你的嫡位咽涎水!

    今日赠书便是第一步,专要诱你堕落,好替那野种铺路!

    你那父亲早被陆氏贱婢掏空了心肝!”

    喉间迸出尖利冷笑,继续道:

    “什么严加管教?分明要拿戒尺打断你的脊梁,好给那野种腾出承嗣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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