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让那个生着气的人厌烦,你小心地忍着喘气,鼻息反而变得刻意起来。
是这更惹人厌么,眼看着要追上他了,那男孩竟然一声不吭地两三步又将你甩开。
唉。
你一下子丧了气,脚步慢下去。
却没注意对方停顿一下,只和你保持着堪堪一只手臂的距离,只要你抬手,就能拉住他衣袖。
偏偏,你只自顾自苦恼着,虽然追了出来,但你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低着头,阳光晒得你后颈发烫,渐渐走了神。
你其实很少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乔鲁诺身后。他基本和你并行,又微微落后一些保持一点错落的距离,是不算过近,又可以察觉你异状马上拉住你的距离。
虽是这样说,却也有些微妙的亲密,那时候你很快就在心里说服自己,这是因为他绅士的性格,乔鲁诺大概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可是,乔乔却总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将你甩在身后,他的态度简直有一些傲慢。
原来是不同的。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
他一直在等你开口,一定是有话要说,你才会跟上来不是吗?可你只是像被冤枉的孩子那样可怜巴巴地沉默不语,令他难堪。
乔乔余光注视着你与他交叠的影子,就像追赶着的分针与秒针,可是,说不清到底是谁在追赶谁。
他生硬地转过身,你走神似的竟就这样撞上男生胸膛,明明是罪魁祸首,居然一脸惊吓地逃开,甚至踩到凹凸不平的路沿失去平衡。
你欲哭无泪,眼看着就要滚下草坡,比起尖叫最先出口的却是那句一直含在嘴里的道歉。
那些焦躁灼热,自顾自的难堪不快都变成了无可奈何。他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打破他的防守,让他固执的抵抗都无关紧要。
已经无可挽回的事态里,乔乔用力拽住你,借着惯性刹那和你交换了位置。
但即使有他垫着你作为缓冲,你们仍然一路滚下坡,好在男生及时叫出替身,两个人身体触及的地方一路抽出柔软的藤蔓和花朵隔开细小的石子。
你睁开眼看到凭空出现的花差点以为是在做梦,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难为情地马上从乔乔怀里爬起来,却被他握着腰按住:“我有话要跟你说。”
你顿了下,尴尬地坐在他身上示意:“……这样说?”
空气沉默两秒。
“是的。”
男生因为阳光微微眯着眼睛,你总觉得其中有戏谑的成分,因而对他的话不以为意,扭动身体要起来。
乔乔手上使了力,强迫你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我想他们是不屑告诉你这些事的。”
“他们是谁?”你心不在焉地回他,只顾着掰开男生的手指,要你说,他可能对你有什么误会,你现在可将他同乔鲁诺分得很开,这样的动作实在有些别扭。
“刚才——艾莉亚使用你的身体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你又离开了,像抛弃他们那样,你一向都这么毫无征兆地消失吧,小姐。”
因黄金体验的能力,生命力过于旺盛的藤科植物爬得满坡,白色的花朵开得不管不顾的茂盛。
这样浪漫得不切实际的场景里,乔乔冰冷的话语像一记重锤,而你被花朵无情地簇拥着无处可藏。
你狼狈地停下动作,目光闪躲,可是男生并不就这样放过你:“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我会恨你的。抱歉,但是你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同我的母亲一样,在我小的时候,她经常将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出去玩乐,后来,等我可以照顾自己,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抛弃我了。我原先以为我已经习惯这种事,可是,刚才我忽然发现……”
发现他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怕得发僵。
你忽然记起第一次在梦里重新见到原来的乔鲁诺,他那双眼睛里复杂的神情。
那是恨吧,那是恨啊。
他该恨你的不告而别,恨你的欺骗与背叛,恨你……假意配合,恨你荒唐,恨你无情,他该质问你,报复你,让你尝尽他的痛苦,可是他只是一直望着你,毫无期待地望着你——
又或者一切都是你的臆想,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看你像看一具空壳,因为他早就知道你仍然会离开。
你狼狈地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无法哄骗乔乔,也无法给予承诺,你同那个一再抛弃他的女人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道歉也无法说出口,因为你不能卑鄙地用一句对不起要挟他的原谅。
乔乔坐起身,你难堪的模样令他有一种报复过去的快意,他亲昵地抵住你额头,语气又冷又甜蜜:“你该如何弥补我呢?”
“……”
“你的替身,我指的不是那个假货,是那把匕首,它只能作用于你自己么?”
……他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呢。
你只是迟疑着不回答,男生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向我起誓,小姐,发誓你绝不会再不告而别,必须同我一起使用你的替身。”
空气沉默着,你垂着头,男生按在你后颈的手指揉捻那一小块皮肉,像被灼烧似的升起骤然的热意,与之相反的,你浑身冰凉。
你几乎无力抵抗他,低着脑袋去掐那朵从你们交叠的衣摆中冒出的白色野花。
“只是一句话的事,说啊,小姐,这不算什么为难的事吧。”
「你需忏悔,需感恩,方得赦你的罪。」
只要让一切在这次结束,你就不用将这个男孩卷入无情的循环。
“我发誓。”
你掀起眼皮,深深的黑眼珠终于同他对视,你的眼神是下了某种决心的眼神,诸多不能说的却凝成的一滴不相干的泪,仿佛你在向他忏悔。
乔乔不为所动。
你也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你。
半晌,男生微微笑起来,一个冰冷的吻追着泪迹印在你唇角,很短,却肯定,不容推逃,像契约的烙印,偏偏嘴唇柔软,再如何神秘也是个吻。
他对你的惊讶全然视而不见:“我已见证你的誓,不得反悔。”
捂住嘴唇,你只感觉那吻其中不含任何情与爱,反而令人发怯。
你本能堂皇地起身,大概是已经得到满意的答案,乔乔并没再阻拦你,只是,他忽然又从背后叫住你。
你实在很害怕他又说出什么可怕的话,不情愿地回头,听到男生慢条斯理地说:“啊,所以说……他们的确都没有告诉过你那些事了?”
你无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心中泛起酸苦的滋味,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朵花砸向他胸膛,转身跑了。
乔乔捏住花细细的梗,在指尖捻动两圈,一点绿色的汁液沁出来,染在他的指甲上,像某种昆虫的血。
男生摇了摇头。
他当然知道他是多么虚伪的人,这一点上你也是受害者,他可以把过去当作哄骗人的筹码讲出来——譬如刚刚那样,来获取你的愧疚,扰乱你的心,要你为尚未发生的事弥补他,然而实际上,你并不欠他什么。
但是,他未必会真心剥开疮疤让你了解他的过去,瞧,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么?你自以为同另一个他是多么亲密的关系,却不尽然了。
说不定,你现在同他比那些从不吐露过去,甚至在你面前伪装自己的家伙关系更近。
想到这里,乔乔嘴角不由噙一丝微笑,他低头,手指掩住嘴唇,却尝到指尖苦涩的草汁。
不知怎的,心下忽然一片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