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兴盛百年,士族门阀昌盛,皇室子孙繁茂,到了永安帝萧天瑞这一代更是经历了无比残酷的夺位之争。
萧天瑞非嫡非长,却几乎杀光手足兄弟,最后留了一位只爱逍遥江湖的四弟萧正和,封为昭王。
建初二年,和前世一样,永安帝令百官迁都上京。
严湘澜父亲严康业迁礼部尚书,前往上京任职,长兄严鸿晖正是读书的年纪,便同父亲一道去上京入国子监。
前世因长兄身子不好,父亲恐严家无人支撑,便不肯让三弟严容亮去无华山学武,所以纵使三弟再痴迷武艺,也不得不弃武从文。
这一世三弟终于得偿所愿,十岁那年和四妹严舒慧一同被送去无华山。
二哥秦绍群只想在爹娘膝下尽孝,不愿离开平江城,便由外祖父外祖母亲自教导,从小练了一双无影手,金梅刀法也略有所成。
两年前平江一家同兴镖局因经营不善要出手贱卖,严湘澜当了自己所有首饰,加上多年逢年过节积攒下的银子,和二哥一起将镖局买了下来。
父亲和长兄去上京后,严湘澜也说服二哥去上京再开一家同兴镖局。
这一世严湘澜不想重蹈覆辙,加之母亲秦氏也不愿去皇城,她便同母亲暂留平江城。
她自重生以来一直悬着的心却从未放下,前世长兄落入大水被救下后留下一身暗疾,从此体弱多病。这辈子长兄虽安然无恙被救下,但留下一身暗疾的人却变成了她。
而她救下二哥,二哥虽不再痴傻,却还是失去了记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最终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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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三年,永安帝和前世一样早早定下东宫储君,立宁贵妃张清涵所出的大皇子萧琛弘为太子。
前世,最初严湘澜并没想过入宫为妃,她只是同父亲一样希望家族早日中兴。
希望父亲和兄弟官途坦荡。
希望自己能遇到如意郎君……
但造化弄人,严康业原配夫人张氏和永安帝宠爱的宁贵妃乃是一对亲姐妹,太子萧琛弘也颇得圣心,宁贵妃便一心想撮合萧琛弘和严湘澜。
后来宁贵妃如愿以偿,严湘澜被逼无奈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永安帝薨逝后萧琛弘顺理成章继承皇位,最后她竟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后宫美人如云,严湘澜却因为一场刺杀中毒伤了身子,无法生养。
萧琛弘对她又爱又惧,但她从未爱过他,便作壁上观,看着后宫尔虞我诈纷争不断。
她厌恶密不透风的牢笼,从没有一刻不怀念宫外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一世,严湘澜没有在建初二年去上京,没有在萧琛弘成为太子之前遇见他。
这一世,永安帝立下太子的同时赐婚大梁五大世家之一的徐家,徐家女徐南馨性资敏慧淑德含章可为太子妃。
册立太子妃的消息传来已是莺飞草长三月天,一同到平江城的还有父亲兄长们的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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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的天很是阴沉,严湘澜的腿疾又犯了,白日大半时间都靠在软榻上看书。
松月晨起就开始制香,她也不知道自家姑娘从哪儿找到的这么多合香配方,各种香料熏得她鼻子都快闻不出味道了。
“姑娘,我们真的不去皇城吗?”松月抬头瞧了一眼刚看完家书的姑娘。
严湘澜把家书收进桌案上的朱漆盒,盒子里装了厚厚一沓家书。
严湘澜扣上盒盖,不急不缓道:“谁说不去?”
松月高兴地站起来,“姑娘,您同意去了?”
“我再不去,耳朵都要被你念出茧子了。”
严湘澜斜靠在软榻上,支着头看向松月,“说吧,你收了长兄多少好处?见天哄着我去上京……”
“奴婢没有……”松月微微红脸,不好意思道:“这不是今年冬天姑娘及笄,大少爷早来过话,说是要给姑娘好好办一场宴。”
严湘澜思绪飘远,转眼八年过去,前世在上京的一切恍然如梦,可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还要踏进那场噩梦……
父亲在永安帝还是皇子时就跟随其后,当年父亲状元及第本可在皇城任职,却因为党同伐异被排挤到平江城。
永安帝即位后父亲得到重用,从礼部尚书一路升迁至右相兼枢密院使,长兄也从工部御前军器所监造官升迁至工部侍郎。
父亲和长兄志在仕途,一心想要家族繁荣昌茂,她无法阻止父亲和长兄步入朝堂,也不愿阻止。
可前世荣贵妃宋安婉想要皇后之位,逼严湘澜同她斗,宋安婉背后倚仗的徐家想在朝堂上只手遮天,逼严家同他们斗。
严湘澜和全家被迫卷进皇权纷争,此后再无安宁。
直到北方强国魏国突然发兵攻打大梁边关,爹娘和长兄去了战场,再也没回来。
严湘澜输了,严家也输了,输的人最后一无所有……
这一世严湘澜立誓要守护好家人,改变严家的命运,让家族得以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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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景明,严湘澜和母亲挑了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外祖父外祖母习惯了平江城的生活不愿离开。
严湘澜和母亲都是干净利落的性子,出门说走就走,母女俩的行李不过一辆马车就全装上了。
洪管家赶着马车,严湘澜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和母亲一样骑着高头大马的松月和洪香,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羡慕。
她早些年就让松月跟着母亲学了些武艺,母亲的婢女洪香亦是武婢,两婢女平时幽居宅院,甚少出过平江城,眼下山清水秀沃野千里,两人纵马疾驰好不快意。
虽是轻车简从,但一行人到皇城近郊的客栈也已过了半旬。
本想尽快入城,岂料黄昏时分天色突然暗下来,一场暴雨倾盆如注。
“姑娘,您先进客栈躲躲雨,马车里的行李奴婢来收拾。”
松月在马车前撑开一把油纸伞,洪管家也撩起车帘抬起手臂遮住飘落的雨。
严湘澜的双腿一到下雨天就疼痛不止,勉强撑起身子下了马车。
松月扶着严湘澜进了客栈,里面避雨的行人数不胜数,好在苏嬷嬷早准备好幕篱给严湘澜戴上。
“这位女侠,实在抱歉,我们客栈真的没空房了,真的挪不出来……”
严湘澜抬眸看了一眼母亲身边颤巍巍站着的小二,母亲凶神恶煞似的叉着腰,腰间还别着两把刀,小二吓得一脸惨白。
赶路的大半个月严湘澜听母亲说了许多她年少的事情,母亲纵横江湖的第一要领就是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漏了怯。
可这小二腿软的都快倒下去了,严湘澜有些无奈:“母亲,算了吧,不过一晚而已,我可以将就些。”
秦氏拉长着脸,语气仍有些不善:“收拾张桌子出来,我们要坐着歇会儿。”
客栈里早有人盯着她们的动静,小二引着母女俩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八仙桌四张长椅早坐满了人。
“麻烦让让。”小二嘴角含笑,让人离开腾位置。
有人不乐意,骂咧咧道:“你们客栈还想不想做生意?懂不懂先来后到?”
小二面不改色:“客官,做生意谁给钱谁说了算,你们躲雨可以,但别坏了我们的生意……”
“废什么话?都给我滚!”
秦氏早就不耐烦了,抽出一把佩刀砰的一声放在八仙桌上,眼神凶狠瞪着死皮赖脸不肯走的几人,那几人见这架势立马灰溜溜离开。
苏嬷嬷扶着严湘澜坐下,严湘澜腿疼得直皱眉。
秦氏又转身吩咐小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拿一坛来。”
小二很快上了一坛酒,严湘澜本以为是母亲酒瘾犯了,谁知母亲二话不说倒了一碗酒搁在她身前。
“喝了这碗酒就不疼了。”
严湘澜嘴角一抽,她酒量浅,一碗酒下去肯定醉的不省人事,母亲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偏偏因连日车马劳顿,她精神不大好,腿疼起来脑子一片空白,仰头就把一碗酒喝完了,很快人就趴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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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侯府,萧萧风雨夜。
世安苑是侯府嫡长子所居,园中竹林成片苍郁似海。
大少爷最讨厌下雨夜,奴仆们守在廊下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屋内灯火通明,地上乱七八糟摆着几个酒坛,香炉燃着安神香,香烟袅袅如云似雾。
深色帷幔里横卧着一个身姿高大的男子,穿着黑色镶金云的锦袍,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一张脸孤傲冷清。似是陷入梦魇,额头全是密密细汗,原本因为醉酒薄红的脸慢慢变得苍白。
忽然床上的人蹭地一下子坐起来,李霖铮眉头紧皱喘着粗气,抬眼看见四周的景致,神情变得惊惧无比,猛地跳下床来来回回巡视。
明明前一刻还在战场,天上陨星划过,他眼前闪现一道白光,再醒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虽然很多年没回侯府了,但世安苑的样子他从没忘过。
“少爷,有何吩咐?”
李霖铮看见跟随他多年的小厮走进来,脸上愈发震惊,“吴山?你怎么也在这儿?”
吴山一脸迷茫:“少爷,属下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大魏派兵搅扰边关,我们不是还在打仗吗?”
吴山乐了:“少爷,您喝酒喝糊涂了吧?还打仗?这上京离边关十万八千里,哪有仗给您打?”
李霖铮往后一退,难以置信:“我怎么会在上京?”
吴山语重心长:“少爷,以后雨夜您还是少喝点酒,属下怕您哪天闹起来又惹得侯爷不高兴。”
吴山说完话,李霖铮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父亲忠勇侯李旭尧早在惠明帝薨逝前就遇刺身亡了。
李霖铮扣住吴山的肩,有些紧张,“吴山,现在大梁是哪位皇帝?”
“当然是永安帝,少爷您怎么连这都想不起来了?”
竟然是永安帝在位,李霖铮头疼欲裂,他莫不是在做梦?
“如今是建初几年?”
吴山看着少爷严肃的神情有些纳闷,“建初三年啊,少爷,我们去年搬来上京,这事您总记得吧?”
李霖铮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怦怦直跳,难道是他日思夜想想回到从前,老天爷竟真的叫他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