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秦黍梳洗过后便随着庾浚一起去了军营。到了近郊钦州军驻地,庾浚先是带着人去了校场,而秦黍则去了中帐。
秦黍一撩开大帐布帘,便见里头已然有人在候着她了。卢先生一见着她,先是起身拱手行礼,秦黍忙避让了去,“先生,可不敢如此多礼,你这是折煞我了。”
卢先生道:“如今您已是夫人,我等效忠主上,如此行礼实应礼数。”
见状,秦黍便不多说,但该有的礼数尊敬她还是一应如前。卢先生见秦黍位置转换,但并无一点骄矜之色,心里也是暗暗点头。
简单寒暄过后,秦黍便说起正事,“听闻军营事繁多杂,一应事务人手周转不开,是以将军便携了我过来暂做副手。不想一过来便遇见了先生。”
卢先生惭愧地笑了笑,“不瞒夫人,我是特地在此候着夫人的。”
秦黍打趣一声,“先生消息来得倒是快。”她话虽是这般说,却并不打算追究根底,而是直接道:“先生,候在此定是有要事相商,不妨直说。”
卢先生朝她拱了拱手,“夫人明鉴。”言罢,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账册,朝秦黍呈递了过去。
秦黍接过,随手翻看了几页,半炷香过后,心里便大致有了数。她看向卢先生,“账目清晰,没什么不妥。敢问先生——”
卢先生接过她的话,道:“这是军营里的一干开支,近来军营事务繁杂,我力有不逮,还望夫人能将此事接过,我也能好好地松些气力去筹办他事。”
秦黍被庾浚拖过来就是为了干活的,是以对此事并不推拒,卢先生一说她便应承下来,只是话至此,秦黍总还有一些她想知道的事。
于是她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将军这些日子倒是忙得紧,只是近来西南无事,将军却操练兵员频繁,这里头的缘由我却是想不明白。”
卢先生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便斟酌了一番才慢慢开口,“夫人有所不知,此前我等也如同夫人一般有此疑问,但随后将军细细与我等讲解一番,我等便也明了其中缘由。”
校场练兵声隔着帷帐渐次传进来,士气振奋,豪气动天。这等气势让秦黍胸中震荡之余也不乏疑惑,她望向卢先生。
卢先生会意,他道:“夫人是否想问,将士们何来如此豪情?”
秦黍点头,“先生心有七窍。”
卢先生抚须,缓声道:“将军近来练兵不仅仅是日常兵备操练,而是在练新的兵阵。”他定定对上秦黍看过来的视线,道:“圣上想平定北疆之心,朝中尽人皆知。前些时候随着西南通商的谕旨而来的还有一道密旨,而这道密旨是专门下发给将军的。密旨内情我也不知,但我想还是与北疆之事有关,而将军练兵之事也是与此事有关。”
卢先生离开之后,秦黍一边对着账册细细查检账目,一边暗忖着大燕如今内外朝的局势,但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大燕的前景都是一片明朗可期之景,可怎的这底下还如此波谲云诡?
她自己私下里百番计量,但到了午时时分,庾浚回大帐用饭,秦黍却是未曾在他面前提起过分毫。她想,若是可说,庾浚定会在密旨下来之后即时相告,但时至今日,她却未曾在他嘴里听过一字半句,那定是不在于可说不可说,而是在于此事定有十分之危险性,不然夫妻之间无须相瞒。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便是暮秋之际,北疆战鼓已然擂响,喊杀声之下俱是累累白骨。而烽火烧不到的西南,在潭州牧不懈的努力下,西南夷终于松口,答应与大燕通商,但通商地点只限于潭州治所。
北疆的战事愈演愈烈之时,都城的来信也到了潭州治所。
庾浚看罢来信,沉吟不语。
秦黍见状便轻声问缘故。
庾浚将手里的信递予她看,秦黍接过,片刻之后,她面色凝重,低声道:“怎会如此?”
庾浚并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只是道:“蓟州旧部已有人听诏去了北疆。圣上如今圣体不便,朝中怕是人心不稳。”
“那可如何是好?”秦黍有些不安。
庾浚面色凝重,他背手而立,目光一直落在北边都城的方向。
寒冬之际,雪色遍及潭州。都城的密信带着北疆的消息而来,胡虏已退至漠北。这一战,胡虏大伤元气,部族青壮死伤殆尽,因着严冬,粮草不继,部族中老弱又死伤一批,如此一来,内乱便生,也再无余力去大燕相抗。
但随着北疆战役落幕,皇帝重伤的消息也暴露于朝野,一时间朝中人心激荡,众议四起。
庾滉在密信中特意提起,让庾浚领兵回都城。
“回都城?”秦黍面色有些难看,知道朝中局势的她自是知道这一趟回都城的凶险。
庾浚颔首,他看着秦黍,目带关切,道:“我此去都城尚不知祸福,你明日便离开,去秀州。”
秦黍皱眉,下意识不愿,她刚欲开口,便叫庾浚抬手止住,他的脸上是不容置疑的肃色,秦黍心知他决断已下,想让他回转心意怕是不易,于是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