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小时前的傍晚。
“快斗！能陪我看一段剧情吗？”
临睡前，睦月期待地指着PAD上的游戏，向恋人提出请求。
整理床铺的轨道7不悦。
“你这家伙，到底打算折腾快斗大人到什么时候？难得能早点休息，你还……”
“是快斗自己说今天要陪我的，只是耽搁一会也没什么大碍吧？”
少女一如既往摆出委屈脸，像在控诉因决斗昏迷无法逛学园祭的苦闷。
即便在床上纵容了她的希望，那份烦躁也毫无消解的迹象。
伸手取下她佩戴的耳机，快斗示意轨道七闭嘴。
“可以。”
“好耶！”
即刻理解恋人在回答最初的提案，睦月惬意地伸个懒腰，搂住他的手臂，
“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的最新剧情，内容是——诶不对，不能剧透你！总之介绍一下背景！”
语音与音乐随着她的讲解响起。
概括起来，是个很常见的，拥有反转的故事。男主因为被屠村踏上复仇之路，女主拥有神秘力量能强化男主，两人在战斗和心灵上互相支撑着彼此。
然而在打倒敌方小将领后，得知惊人的事实，男主他们才是世人眼中的恶，是为召唤邪神而存在的生物，本体是触手怪因认知障碍不自知。女主虽为人类，却是邪神降临的容器。
无法接受的男主选择自杀了结一切，导致女主崩溃觉醒，一路杀至真正勇者的面前。
真正的勇者，按戏份算男二，却有别的考量。他拥有斩杀邪神的能力，在触手怪的村落中救下女二——和女主同样原本是人类，被触手怪捕捉作为邪神降临容器的备选。男二认为，哪怕这次阻止了邪神降临，狡猾的祂还会筹备下一次仪式。真正解决无穷尽的世界危机的方法，是使邪神降临于女二，然后凭他的力量斩杀。
但是，女二不愿意接受，因为她喜欢男主。如果邪神被斩杀，那么邪神导致的因果也会消失，她不会被触手怪抓走，自然也无法和男主相遇。对她来说，这是比起世界毁灭更不能接受的事。所以她在最后背刺男二，导致邪神降临，世界就这样被肃清。
睦月似乎也没看过最后的剧情，震撼地大嚷。
“设定这么强，恋爱脑重女一刀偷袭就捅死了？什么铁血的勇者。”
“无法调和的价值取向造就的悲剧。”
快斗抱胸锐评。
“价值取向？一个更重视世界大义，一个更重视个人情感吗……？”
她抿唇沉思半晌，忽然坏笑凑近，
“你之前不也为了阳斗想毁灭世界吗？快斗是亲人脑！”
有人骂主，轨道七第一个不同意。
“快斗大人那时候哪知道是替巴利安收集No.卡？”
“但是，如果要救阳斗会毁灭世界的话，感觉快斗也会……”
“不。”
意料之中地，快斗否定她的猜测。
“阳斗是个温柔的孩子。”
瞥见他提到弟弟时自豪而温暖的微笑，睦月微微挪开视线。
“也是，阳斗连抓到的蝴蝶都不愿多困几秒，当场放走。他绝不会接受因自己而毁灭世界。”
“……那换一种情况呢！”
对这种假设抉择燃起兴趣，她用指骨敲击PAD，
“比如——像这个故事里，拯救世界意味着你无法再与阳斗相遇的话……”
轨道七无语抢答：“快斗大人和阳斗大人可是兄弟，就算巴利安世界和星光界毁灭，都注定相遇！根本不存在无法相遇的命运！更何况世界毁灭的话，人类也肯定会死，那还有什么意义？”
“呃……”
难得一见地，少女朝轨道七低头，
“好吧，你说得对，那就睡了？”
手顺势游移搭在腰间，随后放松身体抱了上来。
将脑袋埋到别人颈窝的动作，像在逃避现实，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偶然流露的真意也会随之被那份假笑掩盖。
所以快斗轻轻抵住她的肩，直言。
“你真正想说的假设，并不是我和阳斗。”
本就躲闪的眼眸微缩，睦月窘迫地红了脸，好久才挤出几个字词。
“诶，嗯……那就，把之前两个问题的阳斗，换成我的话…？”
“毕竟我和快斗无血缘关系，没有注定相遇的命运。”
似乎想掩饰羞耻，少女望向窗外。高塔之上的夜景映入，繁星于眼底闪烁，在黯淡的目光上点缀神采。
“即便快斗还有大家，未曾与我相遇，代…世界也会正常运作，游马那样的好孩子会救下所有人，迎来Happy End——我是这么想的。”
未采用假设的描述，仿佛见证过那副光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的不过是略带星光的夜空，但显然，她所观测之物与快斗不同。
“有资格决定第一个问题答案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为得知她的真实，他回答。
“……哈？”
“我还不至于无视恋人的意愿，擅自替她做主。”
“明明用阳斗做假设就直接决定了？”
不自在地嘟囔后，睦月回首，脸颊忽然被快斗伸出的手轻抚，隔着手套布料也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诶？怎，怎么了？”
“那时候，阳斗年幼且身患重病，所以只能由我来保护他。而你并非那种需要他人保护和拯救的人。”
“……”
“阳斗是我的弟弟，我能了解他的想法。但你不同…我认为你不会选择毁灭世界，可那仅是我主观的猜测。”
稍加停顿，快斗凝视她的眼睛，影子挡住星辰，留下一片不起波澜的绿。
“如果不把你的想法直接说出来，我是无法明白的，睦月。”
轻撩红黄相间的碎发，指尖压上耳前肌肤，颞动脉传来的博动加快。
“这样啊，但是我……”
欲言又止，少女叹了口气，反手握上恋人的手腕。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如果拯救世界后，不会再有你我相遇的命运？”
KY机器人轨道七发表意见：“哈？所以说，毁灭世界的话人都死了，根本没意……呜哇，被快斗大人瞪了！”
“赎罪是只有回到过去才能达成的行为。”
少女垂首，刘海投下阴影，盖住眼眸，
“已经制造的罪孽无法挽回，即便进行再多的善举，也不过是给予活人一份安心。逝者的愿望，无人聆听回应。”
“源数代码可以从根本上消除一切悲剧连锁的源头，如果能做到的话，那么我大概……”
首次听见这样的愿望，快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那个问题。
“之前说用源数代码阻止世界碰撞，并非你的本心吗？”
“那只是拯救世界的手段之一。……嗯，现在我困了。”
腻烦了问答，睦月扣住快斗的手指，制止他对心跳的试探，反手将没打算反抗的少年压在身下。
“速速陪我睡觉！”
原以为会被推开，对方却顺势抱住了她。肩和腰同时受到压力，少女一时忘记支撑趴到怀中。
不知误会了什么，睦月难掩喜色：“还可以涩涩吗！？”
恋人的手蠢蠢欲动，甚至想解开他的睡衣，快斗只能竭力将对话引回正题。
“过去你曾说，决斗造就了我们的相遇。”
“这你都记得？”
少女相当惊讶，甚至忘了骚扰，
“……那只是我的误解，以为相遇是凭自己的意愿创造的，但其实——嗯。”
接续她的戛然而止，快斗给出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倘若因果被抹除……以决斗构建的羁绊，我会用决斗重铸。”
“用决斗？”
脸颊再次涌上红晕，睦月不自觉歪了歪脑袋，
“嗯……好抽象的说法，但是谢谢你？”
两人沉默片刻，呼吸和心跳在安静的夜里错落交织。最后，睦月恢复往常的笑容，打破僵局。
“总之，都这个点了，早点睡吧！”
快斗调整姿势，让她更舒适地依偎怀中：“嗯，晚安。”
夜色渐深，载着心塔晚钟的回响，少女轻轻呢喃。
“愿今夜的美梦多延续一段时间。”
2.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无视她的梗言梗语，米扎艾尔取出额外的时空龙，黑框之卡连续闪烁金光，证明光子龙近在眼前。
感知到命中注定的好敌手，紫黑的机械龙显现，屈从本能咆哮，展翼袭来。
闯入遗迹的少女敛起笑容，眨眼间变换瞳色，抬手朝具现化的怪兽一指。
龙首撞上指尖前，防护罩先行生成，相碰的冲击震荡气流，使后者碎出蛛网形裂纹。
没等时空龙重整旗鼓，破损的脆性障碍熔化落地，淌至机械龙足再结晶，将不安分的超百编号焊在原地。
扼制攻击欲望，时空龙对上少女平静的棕眸，不再挣扎，微微屈首。
睦月收手，慢悠悠靠近无害化后的怪兽，轻抚大龙脑袋。
“乖，光子龙现在不属于我，迟早会还给那个人，所以没法在此满足你……”
早在巴利安世界见识过她与龙相处的手段，米扎艾尔只对那防护罩感到疑惑。
“与遗迹自身的防御模式相同吗？”
他双手抱胸审视睦月，这才发觉对方换了套从未见过的衣装。
黑蓝交织的一袭和服，袖缀白花，下摆如云，将过往常服会暴露的肩腿遮得严严实实。她轻轻抬手，袖内尽是银河纹理。腰间佩戴的星月挂饰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撞出清脆的铃音。
如此不便行动的衣着，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戈什先一步吐槽：“哪里的大家闺秀打扮？完全不适合你。”
尽显直男低情商风采。
睦月眨了眨眼，棕瞳变回原本的绿色。一旁的金龙无言化作白光，钻入额外卡组。
她平静地回应。
“你说的对，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适合穿这种衣服……不过，既然要找你，还是换上以前的衣服比较好。”
少女显然注视着他，米扎艾尔不免困惑。
“我？……所以这是你掉入巴利安世界之前常穿的衣装吗？还算不错。”
“倒不是想让你说这种话……”
睦月略显无奈地笑了笑，
“依旧什么也不记得…对我来说倒是好事。你们都知道这座遗迹的故事了吧？总之，我为叙述传说的后续而来。”
忒伊亚不由陈述事实：“既然金龙在此，你已于米扎艾尔的遗迹取回部分记忆。”
“准确来说是，大部分记忆。”
看向枪王阻拦下，米扎空空如也的前场，少女摊手。
“所以有兴趣吗？遗迹传说的后续。”
“传说停在拳斗士被处刑，后续就是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吗？”
通常情况下，阿里特会不满于决斗被打扰，可脑内多出的奇怪回忆催促他继续了解详情。
“说实话我挺好奇，米扎艾尔，听听也没关系吧？”
驭龙使无言点头。
“那么，我就开始了——”
一转平日的玩笑态度，她收敛情绪，娓娓道来。
“拳斗士的凄惨死讯在角斗士中传开，引起沉痛和愤怒的波动。这些曾与最强拳斗士切磋过的战士们，深知其实力与正直，对他的死感到极大的不公。他们意识到单靠哀悼与愤怒无法改变现状，于是密谋通过一场宏大的角斗会来发起对国王的反叛。”
“角斗士们找到一名擅长策略与交际的智者，向国王提出建议，主张举办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型死斗会，声称其为纪念已故的最强拳斗士，同时展现王国的武力之盛。国王对此表示赞同，以为这是展示他权力的良机。”
“死斗会的规则是双方战至最后一人，胜者可获得面见国王的机会。在智者的巧妙安排下，比赛常以双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告终，导致许多参与的角斗士均有资格觐见。”
“面对国王时，他们撕下伪装，揭露隐藏在武装下的兵器。激战之下，国王及其亲信被成功制服。同时，外城的同伴们在内应的信号下，起义反抗。暴政得以结束，角斗士们成为了民间的英雄。”
不知为何，阿里特感到一种释然：“也就是说，拳斗士的死反而带来了好的影响吗……对了，怎么没提到王子的结局？”
少女瞥了眼遗迹守护者，对方轻轻颔首。
“王子，在混乱中见证了角斗士们的勇敢和对自由的渴望，开始反思自己的立场。最终放弃抵抗，迎接死亡的结局。”
“什么！？”
黑皮巴利安差点跳起来，
“明明那家伙，一点错都没有吧？！”
“因为立场不同。和巴利安与星光界的矛盾相同。”
显然米扎艾尔从传说得出属于自己的理解。
戈什听了半天，留意到细节。
“总觉得死斗会和这场决斗很像啊。一个是胜者拥有觐见国王的机会，一个是胜者拥有挑战遗迹No.的机会……难道说，这场决斗平局的话，会像传说那样我们四打一？”
“无聊。传说的人类只是因为立场相同才会合作。”
几乎是瞬间就洞察了本质上的差异，米扎艾尔冷哼一声。
“即便处于合作关系，人类和巴利安也有各自的目的，我们不会在此手下留情。”
忒伊亚毫不留情地嘲讽：“只有你处于劣势，需要恳求我们手下留情的是你。”
“你这家伙——”
气场不合造成的争端毫无意义，所以睦月打断他们的对线。
“对了，米扎艾尔。你觉得王子的结局如何？会觉得他可怜，亦或是活该吗？”
一反常态地喊全名，金发巴利安隐隐感到她对这个奇怪问题的重视度，抱胸沉思片刻。
“没有选择自己的立场，也没有贯彻自己的信念，矛盾的家伙……不过，至少是在混乱中寻找到了属于他的答案。”
“……真是客观啊。”
聆听完答案，睦月就地一坐，启动观战模式，
“我想说的仅此而已，平局还是争出胜负，都是你们的选择。”
无论结果如何，这场决斗所揭露的记忆，会是她抵达完整的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