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你屋里歇,那你嘞?”他说话声恰好在此时引走我的视线,我看他眉眼含着和玉娘相似却更舒适的笑,“大夫叫你莫顾着太多,你放宽心身子才能好,要是还要紧着她,会遭不住的。”视线在玉娘前看我一眼,“你也瞧见嘞,小又是活分性子,在哪里都免不了闹。”头侧过去时玄庭也随之更加放柔,“就算小又不怕劳累你,我也不安心啊。”
玉娘的双眼方向和他相反,我看到她好像朝我偏着的眼神,心里晓得应当跳出来答应玉娘,晚些时候尽量开心地陪她,可我做不到。
刚刚的开心一点点消散,我的眼神随着情绪慢慢下降,忽然感觉手腕被握住,再往下一看,他轻轻握我手腕,“我管惯了娃儿的”将被玉娘抚摸手背的手慢慢握起来,话语间移回我腿上,“康平他们那么闹我也不曾耽搁撒子,她一个女娃儿闹不过他们。”而玉娘的手却没落空,被他瞬间握住,“我最紧着的还是娘”随即起身,“你要是不巴适,我就真莫得心思做事嘞。”
玉娘垂下眼,柔和的眼底像是蒙上一层无奈,叹息着握了握他的手,“娘就在家里,哪里会不巴适?”和哥哥对视的瞬间眼中仿佛含了泪光,“你忙你的活,不必惦记我,我还有林芝陪着嘞。”说完还看了一眼林芝。
林芝也在这时笑道:“是嘞,老板你莫要担心,我会伺候好玉娘的。”扶起玉娘右侧的小臂,“在院里走好几个来回,应当歇歇腿脚了,我扶玉娘回屋。”
哥哥轻声回应,随后朝我看,“你先自个儿画,我送娘回去。”
玉娘本来是拒绝的,可哥哥以安心为由和林芝扶玉娘走几步,随后便走了出去。
看出门的身影,我低下头,看刚才画的画也没心情再画下去。
换个角度想,明明晓得玉娘迫于无奈,要是莫得那么做,也许我就不会遇见哥哥,可我还是不能接受。
郁闷着抬手放桌上枕,偏移的眼神看见笔尖在纸上染黑,竟然,染黑了字!
我顿时坐直了:“这不坏事了吗!”
着急想办法,随后急忙弯腰拉开放纸的抽屉,拿出一张纸,再拿笔蘸墨,看原先那行字,看看能不能把字补回来。
逐字看,逐字回想,就是想不起那个笔画最多的字是啥子!捏紧笔杆想办法,眼睛动来动去,看着戏文忽然想到有原文。
当即手撑桌上起身,哥哥也在此刻进门。
我所有的想法瞬间都偏向他,扔下笔叫着哥哥,跑了过去!他展开双臂很快接住了我,摸摸我脑后,气息缓慢又着急地说:“乖乖,哥哥在,莫怕。”
“不……不是!”终于把脑袋顶出来,我痛吸一口气,手指向后面,“笔上的墨沾你写的戏上了,我想原文应该有相似的内容……”缓了两口气,回过头,“想改回来。”
自从看清哥哥平和的神情,我就晓得事没我想的那么严重,但没想到他这么淡定。
“方才就瞧见嘞。”他按着我坐下再坐到我身边,拿起本给我指黑了的字,“只是写台子上咋走,少那一字,不会走不了步子。还有我亲自教他们,莫得事。”
“呼……”我歪头靠他肩上,“吓死我,还以为坏事了呢。”
他轻笑着放下本子,摸了摸我落他腿上的手,“我不是说过?再写就是。”
冲他撇嘴,“我不是怕耽误事嘛。”
“不耽搁。”他笑说:“不是说要画桃花?我带你画。”
彩色的颜料倒是见过不少,彩色的墨条还是头一回见!摸起来和普通的墨条没差别,但颜色比普通的好看太多。
深玫红的墨条明艳不刺眼,怪不得画出的桃花颜色这么自然。我拿着不想放手,也期待能用起来,冲他颠了颠,“快教我画,我要画!”
“恩。”
他在我后侧微微起身,就像那天包住我的手背,带我在干净的砚台磨墨,带我执笔勾画每一条若有若无的线。
玫红落纸上变浅,随着力道轻重的改变晕染开,而其中的空白好像日光融入桃花瓣里,我看着从无到有的过程,每一片自然的弧度,眼睛越睁越大,比以前画过的都要惊讶。
“好好看!”握笔的手晃了晃,侧过头对他说:“好厉害!”
他含笑朝我看,目光带着左手移向我的脑后,“这样中意”感觉似乎摸了我的头但我没感觉。朝后偏移的眼神转而和我相对,“晚些在你屋里陪你画着玩。”
“好呀!”我别提多高兴。
要不是他说我都没意识到没画树和枝,看着一棵树一点点成型,我的兴趣也愈发高涨,在我好奇中提前画好的一朵桃花被和一枝上翘的树枝相连,在顶端。
感觉到他要带我画别处,我连忙叫停,带他的手跟我画。过程中瞅了瞅他身前,粉色的草落在枝干上垂着。
“你等一等我。”他说完便含笑松开我的手,把一边绿色的墨条拿起来,画一棵很像的草在粉色的草边,“这才安心。”
看纸上自然清新的组合,我感到很舒心,把笔放砚台上,抱住他拿笔的胳膊,脸贴了过去,“草都有得靠,我也要靠。”
反正我做啥子他都由着我,眼下也是当然。他拿过右边的椅子,放左边坐着让我依靠,“累了便睡一睡。”
虽然他总是怕我累到,但我也总是不听他,只靠一会就叫他继续带我画。
笔尖划过的线条风吹起的丝线,勾出自在的草地,一笔笔带起充满生机的草。
“哥哥!”我看到朝一个方向吹的草,忽然灵机一动停住手,朝他侧头,“画秋千!还有桃花的秋千架!”
他忽然一笑,“要不要再画一姑娘?”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着纸上的空地,兴致勃勃地说:“多画几个人,热闹!”
他的嘴微微张却没说啥子,俯身带我执笔,边画出一条蜿蜒的线,边慢声说:“若是木架太显眼,不如也用桃花木,花儿在上头也顺眼。”说完,继续边加粗线条,边教我,“笔可重些,瞧着才实。”
每一次不同的笔法他都会说清用途,细长的手指也会带着我发力,我听着,偶尔点头。渐渐看到一个秋千架出现在纸上,多出几个笔墨不重的小人,好像心里也慢慢被填满,满足从内而外,到唇齿间。
“画得真好!”我放下笔,拿起来看。
“小妹厉害。”听他的话,我手捏着画冲他转头,他已经收回了手,前倾着身子坐在我身边。我半靠了过去,看面前的画,“哥哥教的好~”
一碗要打断我的欣赏,他喂我喝药,提醒我先吃进红糖。一口一口喝完半碗,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喊大叫。
“林大姐!我和念宁哥回来嘞!开门!”
靠着椅背的身子往前坐了坐,我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天色,“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芝模糊的身影从对面的走廊走过,纯色的汤匙从眼尾进来,被他叫转回了头,我吃了一口红糖,他喂我药时说:“急性子,免不得更早。”
嘴里的梅子还没嚼完,一阵很快的脚步声伴随康平的声音闯了进来。
转头就对上少年叫“小又!”的喘息声。
我冷不丁愣了下,咽下梅子和汤药,对快步走来的少年笑道:“咋不叫姐姐了?”
他到桌后目光注视着我,我感觉他气息很急,俯身说话也很快,“得,姐姐。”眼神好像在我身上乱转,又在我冒出疑惑的时候和我对视,“还有哪里不安逸吗?”逐渐地,他半蹲下去,目光定在我脸上。
心里感觉暖暖的,我的笑也柔和下来,“莫得不安逸,都很好。”想起和哥哥画的画,我拿过来给他看,“哥哥还教我画画嘞~”
他好像看又好像没看,忽然松口气,一下子坐地上。看他随意的样子我笑出了声,余光才看见离书桌不远的念宁。
“念宁哥说得是。”他话里带气,似乎朝外侧看一眼,随后对我皱眉,“你就是给自个儿找气!”还指我。
“……啊?”我无语笑了。把画放桌上,侧过身朝他前倾,“你训我?”盯着他,“你还训我?!”把腿上的罐子也放桌上,随即起来。他大概晓得我要做啥子,转身站起来就跑。
“你有本事别跑啊!”我笑着指着他追,“你回来,我叫你看看谁气谁!”
追他到念宁身边,和念宁撞上目光,我笑了下,马上躲开,继续追他。
“我说你两句你就气成这副模样,那个丫头那样逼你,我咋不见你对她发火?!”他回头看我的眼神像有点疑惑,眉间好像比我都生气,“我真是想不通你!”我就要追上他,他却突然停下脚步,“我错了,你莫——!”
“啊!!!”想刹也刹不住,我救命刚说一半,被人拉住了胳膊,他也拉住了我。
“小……!”
“小又!”哥哥马上过来和念宁换了在我身边的位置,带我靠了过去。哥哥摸摸我的头,神色焦急地朝我低头,“有莫得哪里痛?脑壳晕不晕?”
我摇头对哥哥笑,“没事,不晕。”
“好姐姐!”循声看康平对我俯身仰头,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好姐姐,我不应当惹你,我错嘞。”垂在下面的拳头忽然抬了上来,向我摊开手,“前两日说好给你买的口琴,今儿才想起来。”脑袋几乎和手持平,眉毛很弯,笑得很殷勤,“这也是我错,全怪我。”脸接着在我面前放大,“你要咋罚我都得,我全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