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宸渊走到院子,轻轻推了推木门,发现没有闩上,不禁笑了笑,把门推开,就见徐念白正在和李四对打。
徐念白换了他让李四去买的衣服,整个人都透露出少年人的活力。
徐念白用红色发带绑着高马尾,身穿水蓝色的劲服,腰带是奶白色,上边还挂着一个白色云纹玉佩,玉佩下边的穗子随着徐念白的动作不断摇晃。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李宸渊将木门合上,眼中重新带着些许笑意,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瞧着。
李四还是收了一些手的,到底是专业暗卫,功夫还是比徐念白好些,现在这样算是在好好地给徐念白喂招了。
徐念白的功夫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瞧着架势也太刚猛了。
李宸渊定定地瞧着有来有回打斗的二人,心里奇怪,徐念白这身功夫看着越来越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李宸渊思索不定的时候,徐念白打得吃力,正巧余光瞧见李宸渊,连忙向李四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李宸渊来了。”
李四其实早就发觉李宸渊来了,心想你可终于发现了,于是也应声停下,转身朝着李宸渊俯身:
“主子。”
见徐念白学着李四也给李宸渊俯身作揖,李宸渊好笑地扶额:“行了行了,李四你先下去吧。”
李四告退后,李宸渊望着徐念白揶揄:“换了行头后,阿念变得更好看了呢。”
“那是,”徐念白同样眉眼弯弯,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嘛。”
“你见到江子牧了吗?”李宸渊注意到徐念白出了许多汗,将昨天的帕子递给了徐念白,缓声道,“来,擦擦。”
徐念白接过帕子边点额边道:“见着了,昨日李四把人提过来的。”
“怎么样?”
“挺好啊,学识渊博,先粗略地给我讲了讲如今的局势。”
“听得懂吗?”
“还成,毕竟老师好嘛。”徐念白笑笑,顺带还在李宸渊面前夸了一波江子牧。
“那我就放心了,”李宸渊想了想,还是给徐念白补充道,语气起伏不大,“江子牧是如今江太傅的第二子,十四便在岳麓书院拜读,然后又云游四海,见识定然不菲,他哥哥也是如今京城中的禁军副统,比较稳重,子牧他就比较跳脱。”
“嗯嗯。”徐念白点点头,想着人来了就站这里吹冷风多尴尬,便请着李宸渊进去,“外边风大,你要不和我进去谈吧。”
两人进屋后,李宸渊饶有兴致地盯着明显被人翻看书的书架。
徐念白见李宸渊这样,不大自在地挠挠头,对着他解释:“我看这里有些书,就随意翻了翻。”
怕李宸渊介怀,徐念白急忙补充:“不过你放心,我没翻到什么不该看的。”
不该看的?
这不就叫不打自招嘛……
李宸渊玩味地笑了笑,眸子里满是波光粼粼,倒是叫徐念白看呆了。
“你是说那幅兵防图吗?”
徐念白垂眸正想当听不懂,就听见了李宸渊明显带着嘲笑的声音,
“那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不用担心。”
徐念白:……
“这里面的书你随便翻看就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江子牧,也可以问我。”
旁边半晌没回话,李宸渊转过身去,却见徐念白兀的抬眸道:“我还真有想问问你的。”
“哦?”李宸渊讶然地微微睁大眼,“什么问题?”
徐念白闻言移步到旁边的桌边,伸手拾起毛笔,沾了沾未干的墨水,在宣纸是写了写。
李宸渊跟着过去想要看看徐念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见徐念白将毛笔一搁,抓起宣纸面向他:“我想问问大皇子,您到底是李宸渊,还是李尘渊?”
声音不大,还挺唬人。
李宸渊心猛地一跳,旋即摇头失笑,指着宣纸,然后直直地盯着徐念白:“阿念,我可以是李宸渊,也可以是李尘渊。”
就像你既可以是阿念,也可以是徐念白。
“可你……到底是谁?”徐念白蹙了蹙眉,“我总感觉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自己肯定不曾与幼时的徐念白见过面,李宸渊想,即使是李尘渊,一生也应只在深宫长大,应是不曾与徐念白留下什么羁绊……
即使有牵绊也不关自己的事。
“阿念,我在你眼里是谁,你就觉得是谁吧。”李宸渊想着还是应先敷衍着徐念白几句。
可徐念白听后犹如被雷击中,满脸僵硬:“这样不,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李宸渊老神在在,声音不急不慢。
他见徐念白这样,以为是徐念白不满他这样搪塞了了,于是继续出声装逼当哲学大师:“行走在这茫茫人世中,我们都注定会有很多身份,有时候,善意的欺骗并非我们的本意,我们也不应一味地执着于此,你说是吗,阿念?”
徐念白听了这话,心下警铃大作,尽管知道眼前人早已将自己当作了男子,却还是感觉心里毛毛的。
这兴许就是做贼心虚吧。
但紧接着,李宸渊继续温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阿念你不要怪我。”
徐念白被这些温声软语击中,只觉得不好意思,无奈败下阵来,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没有怪你,只是问问,问问。”
见此,李宸渊也不再多言,只是狐狸眼继续弯着,好似藏着相当多的心思。
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李宸渊眯了眯眼道:“阿念,你有小字吗?”
徐念白:……!?
徐念白看着李宸渊那双一看就很狡猾的狐狸眼,一瞬间再次警铃大作。
徐念白把手垂置身后狡了狡,抿了抿唇回答:“我今年才是破瓜之年,怎么会有小字?”
!
破瓜之年?
意识道自己说漏嘴了,徐念白连忙“呸呸呸”,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李宸渊。
李宸渊佯装听不懂,只是顿了顿,故意吓吓徐念白,看着徐念白那谨小慎微的样子,李宸渊心里的小人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宸渊皱皱眉,徐念白也跟着皱皱眉。
李宸渊撇撇嘴,徐念白退后一步也撇撇嘴。
算了,还是不吓她了。
李宸渊决定大发慈悲,作回想状,装作恍然大悟地说:“啊对对对,我想起了了,阿念你之前说自己十六是吧,十六岁确实还未及冠,不曾有字。”
随即放低声音,柔声哄道:“那阿念想不想要小字呢?”
徐念白很是诧异,小字岂是自己想要就能要的?
但自己现下已经过了及笄的时候,已经该有小字了。
怎么办,好纠结。
李宸渊见徐念白不回话,继续低声诱哄:“阿念你的年龄太小了,如今王朝已不再是中天之树,再加上我再过两月就及冠了,需要从宫中搬出立府独当一面、积累属于自己的人脉,届时,我可需要阿念的帮助啊。”
“到时候阿念帮我的时候,总要向别人自我介绍吧,到时间没有字是小事,因着年纪被别人看轻能力就得不偿失了,是吧?”
理由都给你找好了,怎么样,总该高兴了吧?李宸渊心里默默得意。
居然理由都给我找好了,看不出来李宸渊这么细心。徐念白想着。
“确实是,你说得很有道理。”徐念白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然后把头低下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放,“我也挺,挺……想要这字的。”
李宸渊闻言弯了弯唇角,趁着徐念白低头不敢和他对视的节骨眼,笑意都快化作实质从狐狸眼中喷涌而出。
“那你想要什么字啊?”李宸渊继续诱骗。
“哪有自己给自己取字的道理?”徐念白还是没有抬头,脚尖划拉着地面反问。
“是的哩。”李宸渊眼睛都快笑得弯得不能再弯了,状似苦恼地问,“那阿念该要谁给她取字呢?”
想着自己没有长辈,徐念白抓了抓衣摆,布料柔软,惹得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李宸渊却那厮还在死缠烂打,“要谁呢?”
选谁呢?
徐念白陷入了深思……
不对,自己面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自己效忠的天潢贵胄,可不可以算作自己的长辈啊……?
徐念白刚要抬起头开口,李宸渊便发了话:“既然阿念拿不准主意的,让我来可以吗?”
徐念白:……总感觉李宸渊的语气里有些迫不及待,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可怜李宸渊见徐念白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没有上套,于是便开了尊口,谁曾想一下子没控制住语气。
虽然心里的小人已经尴尬得抠脚了,但李宸渊面上还是泰然自若:“阿念,怎么不说话啊,是害羞了吗?”
徐念白:……?
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李宸渊:……!
我都说了些什么玩意儿?
徐念白抬起头,认真地对李宸渊说:“阿念没有长辈,就请你给我赐字了。”
……
李宸渊在那一刻非常愧疚。
而紧接着徐念白一脸陈恳继续说道:“你对我很重要,那就劳烦你为我赐字了。”
李宸渊在那一刻愧疚到了极点。
“阿念……好啊。”李宸渊勉强地牵了牵唇角。
阿念啊,阿念啊……
想着徐念白以后的孤绝傲世,再看着徐念白现在羞涩真挚的模样,李宸渊喉结一滚,眸中满是晦暗。
……为什么就这么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呢?
为什么不承认那是马呢?
为什么不选择彻底归顺君王了?
在李宸渊眼中的徐念白听见李宸渊的回答,高兴地笑了笑,凤眼捎着明媚的笑意,就像阳春三月的风。
徐念白笑着将笔递给李宸渊,而后自己在旁边磨着墨,丝毫没有注意李宸渊眼睛里的复杂。
李宸渊接过笔伫立着,却突然打了一个哆嗦,连忙看了看徐念白,见她还在磨着墨,转眼望了望窗外的景,
抬头才见,春光已至。
李宸渊想了想,低头对着徐念白道:“阿念往后要多多刻苦读书习武,那以后的结局也必然很好。”
李宸渊将毛笔的毫尖在砚台上刮了刮,而后提笔在压好的宣纸上写了两个字。
“阿念,我希望你以后能顺心如意,所向披靡,相信我,你的结局,一定很好很好。”
话音落完,字也写完了,李宸渊将笔搁置好,徐念白把脸凑了过来。
只见洁白如雪的宣纸上静静躺着两个字——
长赢
“长赢……徐长赢吗?”徐念白将名字细细品味,笑弯了眼,“我喜欢这个名字。”
见徐念白说喜欢,李宸渊蓦地松了一口气。
徐念白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像一个得了蜜糖想要炫耀的孩童,翻来覆去地把自己的字念叨着,“长赢长赢,长长久久的赢。”接着满面欢喜地向李宸渊道,“相信我,我会一直赢,长长久久地赢。”
“嗯。”李宸渊垂下眸也笑着回答,似是在赞同,也似是在立下无声的誓言与经久不息的祝福,
“我相信你会长长久久地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