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淳贵妃坐在秋千上,一只纤纤玉手轻捏团扇扇风,一只手掌着秋千上的绳子,身着鹅黄色的罗裙,被后面的宫女推着,轻轻摇晃着。
罗裙上的飘带也在空中摇曳,勾勒出了一抹柔和的色彩。
“大皇子好像再过两月就要及冠了,轻吕,你说,皇上这次是会直接给他称号封王呢,还是只让他立皇子府呢?”
后宫不得干政,但那名被唤轻吕的宫女闻言神色不变,仍旧尽忠职守地轻轻推着淳贵妃,她开口道:“小姐,无论如何,皇上都是不会立二皇子的,您放心。”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叫我小姐。”淳贵妃将扇子搁于膝上,柳眉微蹙,夹杂着莫名的忧愁,“不要叫皇上听见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还是叫我小姐了。”
“小姐,别太劳心费神,王爷知道会心疼的。”轻吕轻声安慰,“而且您还得记挂着三公主和四皇子呢。”
想着自己那两个孩子,淳贵妃垂眸一笑,那一抹久违的神采再次惊艳了轻吕。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不愧是公主的孩子,无论多少次,淳贵妃这倾国倾城的样貌还是会惊艳轻吕许久。
“也不知父亲那边怎么样了。”镇守边疆的武将无召不得回京,淳贵妃除了生三公主那次见过镇北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自己父亲了。
“只要您照顾好自己,奴婢想王爷也会很好的。”轻吕瞧着淳贵妃憔悴的面容很是心疼。
“……”淳贵妃不再做声,瞅着远处的蚂蚁,一点点地往桃花树上爬。
那桃花树上如今也结了好些粉嫩的花苞,用不了多久,桃花就应该开了。
因为自己喜欢桃花,皇上便在承乾宫种满了桃花给自己解闷。
这……算爱吗?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
淳贵妃思考着,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道男声:
“琬儿。”
淳贵妃马上收起一副愁容,挂起一抹微笑转向皇上,柔声道:“表哥,你来了。”
皇上戳了戳淳贵妃深深的酒窝,也笑着向淳贵妃表衷情:“嗯,来看看我的爱妃在做什么。”
轻吕不动声色地俯身退至远处。
皇上在轻吕原先的位置轻推着淳贵妃,他开口道:“让表哥来给你推秋千吧。”
皇上的力度很柔和,淳贵妃坐在秋千上晃荡着,背对皇上,她的唇角仍然是勾着的,只是望着那朱红宫墙之上的蔚蓝天空,眼里逐渐多了一抹晶莹。
宫里的桃花又开了,故乡的呢?
*
坤宁宫。
“娘娘,皇上又去承乾宫了。”
听了女官的报告,半卧在美人榻上的皇后也不恼,只是用戴着黄金护甲的指尖不停的敲击着旁边的果盘。
叮叮咚咚。
声音在护甲尖与果盘的敲击中如流水般传出,煞是好听。
“无所谓了,他喜欢就让他喜欢去吧。”皇后不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宠爱,转而问,“对了,大皇子和四皇子那边,还是一切照旧?”
“娘娘,是。”女官躬身用暗语回答,“吃食一直都为他们准备着。”
在宫里,随时随地都必须防着隔墙有耳,因为稍有不慎,落下了把柄,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便都会被做主子的毫不犹豫地抛弃。
她的姐姐就是这样死的……
“嗯,按计划继续下着吧,注意点儿量,别把人药死了。”皇后摆摆手,“你下去吧,本宫也乏了。”
“是。”
女官下去后,皇后欣赏着自己新换的护甲,
——先前那副在前几天划破了一个小宫女的脸蛋,染了血,嫌脏,扔了。
金光闪闪迷人眼,上面还镶嵌着碧绿的猫眼石。
“吾儿才会是最后的赢家。”说着说着,皇后将护甲掩面,挡着情不自禁的厌恶神色,却仍然遮不住逐渐染上癫狂的神态,
“谁都不能拦我们的路!”
*
翌日清晨。
李宸渊偷偷溜出宫,戴着上次买的半脸银白面具,昂首阔步地走在玉珑大街上。
时下虽早,但街边已经支起了不少摊子,小贩们不停地叫卖着,
“卖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才从山上抓的野山参!瞧一瞧,看一看!”
“卖糖人,卖糖人,好吃得不行的糖人。”
李宸渊停下脚步,想着徐念白打小在平南一带长大,兴许喜欢吃甜食,便朝着那小贩道:“大娘,这糖人怎么卖啊?”
“只要五个铜板。”那大娘笑呵呵的,这是她今天碰上的第一单生意,见李宸渊穿着暗纹紫衣,又戴着面具想着他应该是哪家出来的公子哥,便道,“公子要什么样式的?”
“画只鹿吧……”李宸渊原本想着徐念白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幼鹿,里面好像还没怎么装过人间疾苦。
但一想着徐念白后来因鹿而死,李宸渊微微勾起的嘴角一下子就抿了下去。
“怎么了,公子?”那大娘似是看出李宸渊的踌躇,便爽朗地再次介绍,“十二生肖这些我都会画的,公子随便开口,只要大娘我见过,保管给你画出来。”
想了想,李宸渊道:“那就劳烦大娘画只兔子吧。”
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兔子吧?
“是画给心上人的吗?”大娘边画边笑着问。
“额……”李宸渊闻言愣了愣,旋即不自在地抬起手挡了挡脸,“不是不是。”
见李宸渊耳朵都透着薄红,大娘会意的笑笑,心想肯定是买给这公子的意中人,自己可一定要把这兔子画得乖巧一些。
拿到糖人后,李宸渊不顾大娘的阻拦还是把一两碎银搁在了大娘面前的木板上。
“公子给的太多了,只要五个铜板就够了。”大娘发现李宸渊给得这么多,心里过意不去,连忙开口。
“没事的大娘,你画的很好看。”李宸渊只是笑着,不容推拒的再次把大娘递过来的碎银还回去。
说罢,李宸渊便拿着糖人走开了。
这兔子被画得活灵活现的,李宸渊拿着它在阳光下轻轻晃了晃,真是觉得这兔子栩栩如生,好似已经在房梁间跳动了。
也不知道这天气会不会让糖人化掉。
拐进小巷子里走着走着,健步如飞的李尘渊却突然停下脚步,浑身都冒出了寒意。
前面迎面走来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身着紫袍华服,怀里还抱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倌。
那怀里的小倌似是接收到了李尘渊冰冷的目光与面具下往下撇的嘴角,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怕什么!”那男子打了个酒嗝儿,安抚安抚发着抖的小倌,见小倌还是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朝他怒吼道,“让你别怕!你他妈抖什么抖!瞎抖个什么劲?”
随即,他抬起脑袋,瞪大了眼,随即笑着向明显面色不善的李宸渊打招呼:“哟,这不我大皇兄嘛,我不会是喝多了出现幻觉了吧。”
“大皇兄,清早的好啊,问您的安。”紫袍男人放开怀中的小倌,懒洋洋地朝着李宸渊作揖。
李宸渊强压怒意,但额头上仍是青筋暴起:“李曜辰,你在干什么?”
李曜辰将手搁在小倌的腰上,理直气壮地答道:“你说呢,皇兄?”
“这不如你所见嘛,”李曜辰松开小倌,倒是围着面容冷峻的李尘渊啧啧称奇,“倒是皇兄你,怎么还搞了个面具来戴。”
“真是……怪好看的呢。”正说着李曜辰嬉皮笑脸地伸手就想去摘下李宸渊的面具,但却被李宸渊迅速后退一步躲开。
简直不可理喻!
李宸渊都快被自己这不省心的二皇弟整笑了。
而一旁的清秀小倌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整懵了。
李宸渊见李曜辰这酒疯子不依不饶又要来抓他面具,他闪身避过,转头对着小倌道:“一边儿去躲着。”
见小倌这才回神跑远,李宸渊连忙应付起李曜辰。
两人来来回回,你来我往,见招拆招。
“看看你都在干什么!?”李宸渊左手护着糖人,右手狠狠劈开李曜辰执着于摘面具的手。
李曜辰吃痛收回手,这才注意到李宸渊手中拿的糖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也不再执着于摘面具,他笑着向李宸渊打探:“皇兄还买了糖人呢,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也和我一样?”李曜辰成心恶心李宸渊。
李宸渊厌恶地皱眉头,将糖人移在自己背后,好似在挡着什么污浊视线的污染:“关你什么事儿?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像个皇子吗?”
“怎么不像?”李曜辰拍拍衣摆,接着把手一摊,反唇相讥,“李尘渊,你难道不希望我成为这个样子吗,这样不就不妨碍你当太子了吗?。”
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样子真他妈的混账。
李宸渊右手捏了捏,关节发出咔咔咔的声音,一双狐狸眼透着鄙夷嘲讽:“呵,也不知道费尽心思给你铺路的皇后娘娘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后会怎么想。”
“也是,你这色中饿鬼的样子,还能登上那个位置么,嗯……怎么不算呢?”
李宸渊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补刀:“合着你还真是个断袖?骗得了别人么,又骗得了自己么?至于用这么个下作的手段?”
“小心有的东西装着装着,就成真了。”
说罢,李宸渊隐去笑容,看着左手已经化了大半的糖人,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自己紧赶慢赶,谁叫运气不好,遇上了这么个傻逼。
只能下次买给徐念白了。
“这糖人可真是可惜了,遇上傻逼乱吠耽误了好时辰。”
“傻、逼?”李曜辰闻言玩味地咀嚼这个词语,大言不惭对着李宸渊挂起笑容:“皇兄,你是在骂皇弟我是狗吗?”
“哼。”李宸渊冷哼一声,将化得差不多的糖人往地上一扔,随即拂袖而去,
“有病就去请太医。”
那小倌早就不知跑去哪儿了,李曜辰也不管,只是笑嘻嘻地目送李宸渊离开,然后蹲下身兴致盎然地观察起被李宸渊丢下的糖人。
他将已经沾染上灰尘的糖人捡起,看成温柔地嗅了嗅木棍,喃喃自语:“怎么连你也被丢下了呢?”
紧接着李曜辰目露精光,转头盯着李宸渊离开的方向。
“我的好皇兄,大清早的,不醉在温柔乡里,怎么还来这么个……”
“腌臜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