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在对峙中古怪地沉默着。
格温怔住了好几秒，然后眨了眨眼。
她稳住了波动的声线，抿直了唇角，缓缓吐出声音：“别闹了。”
理查德吹了个口哨，收敛所有冷酷的表情，呲牙一笑，扣动了扳机。
一瞬间，鲜红绮丽的红色在Q口肆意地流淌出来，伴随着甜腻的花香，绽放成团团玫瑰。
“你看，这根本骗不了你。”他表情愉快地摇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格温低了低眉眼，慢慢地说：“这里不是现实，我们还在蛛网空间里。”
“的确，你已经能察觉到现实和网的区别了。”理查德肯定了她的话，他摘下玫瑰，抖落的花瓣飘落下来，激起一阵清甜的花香。
随后，他随手将手中的玫瑰往后一抛，虚空中也有花瓣接连不断地飘下来，伴随着逐渐漫进黑暗的光亮，无声地旋坠。
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空间顷刻之间变得空旷明亮，并逐渐幻化为另外一副模样，变成了一座温馨雅致的欧式茶室。巨大的透明天窗拢住了整个房间，乱流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玫瑰花瓣刮落在上面，薄纸一样浸湿粘粘着。
理查德霸占了印度蜘蛛原本的位置，以及遗留下的全套煮茶工具。
他一脸鄙夷地把茶具里面的红茶全部倒掉，问格温：“你要喝点儿别的东西吗？在这里，你想喝什么都可以。”
格温抬头望了一会儿天窗，苍白的脸庞总算平静了一些。
她沉默了片刻，回道：“不用了，我想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什么正题？”理查德歪头看她。
“关于奥托想杀我这件事。”
理查德啧了一声，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了一盒可可粉，匀进了滚烫的沸水中，甜腻的芬芳霎时间溢满了空气。
雨声杂乱，沸水微吟。
拖延的间隔已经足够漫长，可坐在对面的孩子一点儿也不着急，似乎根本不想回答她任何事。
格温皱起眉头，压制住自己躁动不安的内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赶快说吧。”
“你还希望我对你说些什么呢？”理查德噗嗤一笑，轻快到完全是故意的，还特别强调地补充，“反正我说的你也不一定会相信，不是吗？”
格温微微睁大双眼。
她明白从一开始被动的就是她，可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到现实。
“我清楚你知道所有关于蜘蛛侠的事情。”她抽了抽鼻子，鼓起极大的勇气，主动开口，“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理查德有些惊奇地看着她，认真地打量她此刻的神情，小小的嘴角翘起一个淡薄的笑容。
“很抱歉。”他翘起腿，轻慢地抬首凝望她，“要渡过这个难关，你只能依靠你自己的力量。”
格温也没想到理查德会直接拒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但片刻后，瓷杯的杯底轻轻地落在她的面前。
“不过……”
理查德的动作微顿。
“我确实是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他淡笑着说。
格温一下子抬起了头，对上男孩氤氲在水雾之中的幽然视线。
理查德不慌不忙地翘起腿喝了一口热可可，反问她道：“你怎么看待新娘图腾的力量？”
“奥托让我感应其他蜘蛛图腾的具体方位，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掌控过这种力量。”格温垂下了眼帘，拇指食指无意识地紧捏着杯子的杯环，“它总是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出现……每一次都毫无规律可言。”
“奥托那家伙真是无知，一直在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完全不理解蜘蛛之力的真正威力。”理查德摇头嘲笑，“这可是一种很可怕的，完全超越科学认知层级的力量呢。拥有这种力量，只要你想逃出去，你就能逃出去。”
“你在开玩笑吗？”格温一下子愣住了。
“不，这不是一句玩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拥有沟通和连接蜘蛛命运的力量，而不是感知其他图腾的方位。”理查德说，“而新娘，又被叫作网中心的织工，蛛网的编织者。这才是新娘图腾的真正能力。”
“蛛网的编织者……编织什么？”格温滚了滚喉咙。
“编织命运。”理查德回答她。
“生命与命运之网的每一束丝线都可以由新娘铺陈展开，而由她编织出来……就是命运。”
“命运？”
“具体而言，命网的丝线就是蜘蛛命运中各种隐藏的线索，新娘图腾的能力就是通过偶然或诅咒，又或是其他方式，将它们编织成一些既定的命运，就比如安排一只辐射蜘蛛恰好咬中一个普通的书呆子，将他变异成超级英雄。”理查德淡淡地朝瓷杯吹了一口气，“所以你想让自己逃出去，你就可以逃出去。只要不违背织网事件，你当然可以为自己编织这样的命运。”
“编织命运？我真的可以做到吗？”格温难以置信。
“当然可以。一直以来，你不都是这样做的吗？”理查德颔首微笑，“毕竟之前发生的事，可都是按照你的愿望达成的。”
格温呆呆地望着他：“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理查德放下瓷杯，玩味地说，“之前的每一次……你内心究竟有过哪些想法。”
“当初托尼·斯塔克的灵魂之所以会出现在现世，就是因为你期望他能够出现。因为在那之前，你知晓了钢铁侠的死亡对爸爸留下了多么大的影响，让他始终难以释怀，你想解开他的心结……”理查德慢悠悠地说，“地球199999会多出一个蜘蛛侠，也是因为你当初无比盼望着他能赶来参加春季舞会，可你又清楚地明白当超级英雄决心拯救世界的时候，爽约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你开始自暴自弃地幻想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另外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他担任蜘蛛侠……还有那次，你希望能出现一个拥有超能力的自己帮助弱小的你拯救世界，但是你又不想被另外一个自己完全取代……”
“够了！别再说了！”格温急剧地喘了一口气。
那些早就已经被她遗忘的隐秘思想被毫不留情地挑破开，让她好像忽然被扼住呼吸一样难以忍受。
好不容易被压制在心底的恐惧也跟着一起复苏，心脏的跳动近乎失衡。
“好啦，别那么害怕。你也知道我不是一般的人，你们的一切我都知道，当然也包括这些私密的东西，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理查德放轻了声音，只是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看不出有安慰的痕迹，“如果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天窗上，沉默了一会儿，格温决定暂时放弃无休止地纠结让她毫无头绪又恐惧不已的话题，专注在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上。
“按照你的说法，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我的想法才发生的。”她试图理清让她不明白的地方，“可问题是，我的愿望也不可能全部实现，那发生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理查德安静地看了看她，才说道：“新娘只是命运之网的织工，你只能罗织命运的线索，将它们织就成未来可能发生的命运，至于最后这些命运是否能够实现，那不是你能控制的。”
“什么……”
“掌握命运哪能那么容易呢？妈妈你知道命运三女神吗？阿特洛波斯负责拉扯和切断生命之线，拉切西斯决定生命线的长短，克罗托才能把线纺织成命运，她们三个人合在一起才是命运之神。”理查德叹息地说，“每一个蜘蛛图腾的力量都源自生命与命运之网，也只能分走命运之网的一部分权柄。”
连你也一样吗？格温很想问出这个问题。
按照这孩子宛如魔鬼一般无所不能的样子，甚至连她深埋心底里的所思所想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么看也不像是和蜘蛛侠类似的能力。
她默不作声地沉思了一会儿，将了解到的信息又串联了一遍……与彼得的相遇，同恶魔之主的契约，反复侵扰她的诡异噩梦，以及莫名其妙的图腾能力……
“你……”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一切都是从和这个男孩的相遇开始，而他也知晓所有的事，这意味着期间的每一个环节，或许都有这个男孩的身影，只是她没有察觉。
“都是因为你吗？之前发生的事都是你操控出来的结果？”她颤抖地问。
头顶天窗的大雨突然失去了声响，不再有雨点砸落的声响入耳，世界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静。
理查德脸上带着微笑，神情就像彼得许多次看向她时那样。
“这难道不是当然的事情吗？”他印证了她的想法，“我是因你而诞生的，我和你是命运相连的存在，既然是由你编织成因，那我就会是果。”
那孩子掀起眼睫看着她，蓝色的眸孔冰冷锐利。
“况且准确来说，你是被我影响才拥有了图腾的力量。”他说，“是我让你成为了蜘蛛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