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余茉莉。”
“余茉莉,意思就是you're Molly哟。 ”
“你的名字并非由你的父母所取,就如茉莉这一花种之名为茉莉。”
“不要担心,这个梦也会好好保存在你的记忆里......”
在中国的某条普通的街上走着,不知为何,街边的树投下巨大的树荫,周围几乎没有光隙。但是,远处有一株正在发光的小灌木。
为什么在发光呢?
不由自主地走近,白色太阳忽然跳进视野里。
是太阳低挂在空中的冬季。阳光雾中如箭射来,融进皮肤。
被阳光穿透的是一株茉莉,此时花瓣散尽,没有了雪色的“主角”,那些与光的方向垂直的叶面,托举着高处枝桠之影,斑驳地鲜亮着,舒展在胸前,描出向外延伸的叶脉,网格状的叶肉,密布的植物细胞,流动的叶绿体......
生命的恐怖。生命的绝艳。
“很美吧?”
这是自己的声音啊。
——但是从身旁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
绿色的眼睛。浅浅的,透着鹅黄的。
男人的其他特征,茉莉根本看不见,她知道自己可以去注意,但她心里瞬时间只剩下理所当然的“没必要”。
光下发亮的无色长睫,因太长而倒垂,一根一根,像越不过去的囚牢。
*
很突兀地睁开眼睛,未觉正破开无比类似现实的虚空。
茉莉下意识地又闭上眼,希望把梦再过一遍。但她立即发现整个梦都在脑子里,不紊乱,不模糊,画面有些掉帧,而声音最为清晰——那些奇怪的,由男人以她的声音念出的道白。
如果放在过去,她会不以为然,可她正处于穿越后的现在。
其他的先不管,男人说,这个梦会好好地保存在她的记忆里。如果他是茉莉这个个体以外的独立意识,那么他在传达什么信息?
梦境里的意象就那几样,很常见,组合也不特别,甚至前后带有逻辑关系,一层层推进。但其中寓意完全无法理解。
以防万一,茉莉找出笔和笔记本,大略把梦境记录下来,而后赶往巴茨医院上班。
这天,是“见不到夏洛克的”第三百六十八天。
茉莉很好地保持着与汤姆的“有些面熟”程度的朋友关系,她曾经为了躲避汤姆苦思对策,见警惕了一个月后无事发生,才渐渐放宽心。
在相处过程中,汤姆也充分展现了一个工具人男友设定者应具备的体贴温柔,但也有时迟钝;但正是对社交的迟钝,使他对生活拥有更多热情。如果说茉莉是一朵漂在流水上的落花,那汤姆就是一段刚从山中砍回的生柴。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上午茶时间,茉莉照例下楼买咖啡,没想到会碰见安德森也在店檐之下。
“那个,嗨。天气......”
“茉莉。”
“——嗯。”没想到自己的寒暄会被打断的茉莉不太放松地应声。
“我说,茉莉,我是说,夏洛克最近怎么样?”
“——啊?!”
“你会告诉我吗?”安德森端着咖啡的手连带着躯体一同僵停住,他侧过头,青黑的胡茬与瞳孔不受控般地轻微晃动。
茉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有些惧怕安德森的精神状态,她问:“如果你说的是夏洛克的墓,那么我保证三天前已经查看过,干净且没什么杂草,我带了一份拼图,并用了半个小时在墓前拼好摆上......”
安德森欲言又止,茉莉忍不住问:“我可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呃嗯。”安德森的眼神认真里掺着不信任,仿佛饿狼看见一张豹子皮。
“你觉得夏洛克不屑于玩这种过于简单幼稚的游戏。是吧?”
安德森忽又扭正了头,嘴里念念叨叨:“结果这边也没有消息......”
其实在过去的一年里,安德森经历过数次对于夏洛克生命状态的观点的左右摆动,近日渐趋于稳定,甚至与“空灵柩”组织里的朋友共同虚构起夏洛克的现实生活。
“不过,在上周,我有了一个新发现。我最新的推特被一个名字为乱码的用户于当天22:18转发,我想,这极可能是夏洛克,他在暗示人们自己的回归,不过......”
安德森压低了音量,紧张兮兮而又笃定地说:“他比起别人,确实更信任自己的信徒,而我们也确实更了解他。”
“22点18分?”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明白。这代表221B,并且,这还是第三次转发,有没有可能预示着回归是在三年后?”
“这有些牵强了,安德森。”
“不,你要相信我,——不不,你们的不承认,正是我适合这项工作的原因。”
“任何人都可以选择这么做。”
“那么,好吧,让我来告诉你。那个账户的名字表面上看是乱码,其实尾数正好把报道夏洛克‘身亡’与三天前缅怀的首份报纸头刊里的各词首字母间隔联合......”
茉莉笑了。“你不用再逗我了。”
安德森很突然地愣住了,他的抬头纹似是忽然吸住了眉毛,然后又猛地没了磁性。他说:“......是的,这个推测已经排除过了......这种五级推论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一定把所有信息联系起来并当真过。茉莉用指甲尖敲敲咖啡纸杯,弥补道:“你不妨给他发条消息,他自己为你解释不更好?”
“这是浪漫主义者才会干的事......。”
*
遥远的尼日利亚,一鬈发棕皮肤男人躲在黑巷里,正午的阳光在这里有气无力。男人叹口气,用约鲁巴语询问身旁的同伴:“赶紧实行吧?我等不及想回去用点‘饮料’了。”
“那么你先把那个扒开。”
男人顺从地照办。紧接着,似乎超出了那位同伙的预料,他用力扯出手中物体上安着的绳头。“啊!不好意思。”
巷子里一声巨响,而后是阵阵白烟。但方圆几里没有引起任何浪涛,仿佛这是自然的,就好像是在埋下过种子的地方长出了芽。
施号发令者被气流压倒在地,勉强支起身体准备爬起,烟雾中却伸出一双手臂,缓慢而不可抵抗地按住他肩膀。手臂继续上力,男人渐渐在白烟中停止呼吸。
那位高而邋遢的随行者,在尚未散尽的雾里直起身,自言自语道:“最后一个。”
“剩下的人好处理,剩下的‘饮料’更好处理。”他的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