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宝亲王有孕,她心情一直不错,此时的症状必事出有因。
宝亲王妃半是坦诚、半是试探的说:“你先前同我说,想要入宫为医,此次太后中毒,是个不错的机会,但我却不敢贸然开口。你当知道,太后此次中毒,与你外家多年前的案子有些许关联,姑娘可否给我一个准话,好叫我知道该不该荐你入宫?”
秦有思一笑,坦然道:“原来是我的事连累王妃了。王妃待我亲厚,我也不愿隐瞒,太后中毒一事并非我所为,但我却想借此事,重审淑妃旧案,还请王妃助我。”
宝亲王妃担忧说:“后宫非寻常之所,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不是我不信任你,实在是怕你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外祖一家当年都因这个案子而死,你且不可掉以轻心。你可否跟我说说具体打算?”
秦有思有很多关键的事需要宝亲王妃相助,思索后便说:“我在外祖遗书中找到了三魂毒的药方,听闻太后中毒后,我苦思冥想,已得一药方,或可救太后性命。若立此大功,想来皇上和太后即会对我重赏,也会疑心我解药来处,届时审讯我时,便可顺理成章的提及旧案。”
王妃急忙道:“你即知会引得怀疑,还要冒险?”
秦有思点头:“此案由我亲口来说,比皇上、太后从别的地方听说,更为妥当。”
王妃只得说道:“此事重大,我不可专断,需与王爷商量。”
秦有思想了想,说:“确实该与王爷商议,王妃可否帮民女约见王爷?”
自王妃有孕,宝亲王越发肯定秦有思之前与他说的秘药及前朝秘辛一事属实,早想找机会再问她一些其他问题。
听闻她愿意与自己开诚布公的谈一次,宝亲王果断的把会见安排在了次日宝镜湖的游船上。
宝镜湖北岸在宝亲王府内,南岸在南城门附近,也就是太后坠湖的地方,湖中有水门相隔。在湖中的船上谈事,能够保证绝对的隐秘,足以见的宝亲王对此次会谈的重视。
是夜,秦有思在南岸等到接她的小船,与她同行的,还有百里鸿渊。
百里鸿渊今日的心情颇感不错,虽然马上要见宝亲王商谈非常严肃的话题,但他却没有太多忧虑,全因为秦有思言而有信,在做重要谋划时,都会跟他商讨。
早在灯会之前,秦有思便与他说起太后中毒后,自己的打算。
她胁迫九宗下毒,看似针对太后,实则要打盛帝的三寸。
这样的行动,不可不多加筹划。
但秦有思最为忧心的,却是向盛帝复仇之后,如何收拾江山社稷的烂摊子。
复仇之初,她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会对朝廷和百姓造成多大的影响,只要将盛帝从皇位上拉下来,谁要去争那个位置,都与她无关。
可是随着她一步步实施,她心思越来越沉重。
皇权的更替必定带来流血甚至战争,她不希望因她一己之私,令盛国大乱,她需要考虑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
当复仇变成谋反,事情就不再简单。
此时此刻,她即打算为他们谋个“未来”,就需择一皇储扶持。
他们有两个选择,宝亲王,或翊王。
论亲疏,年轻的翊王与百里鸿渊更亲,能够保证他们事成之后的安危。但翊王于朝廷尚无功绩,亦无势力,虽百里鸿渊可以协助翊王坐稳皇位,但他自己并无皇业大志,更遑论他是北凉王子,朝廷和百姓都不会接纳他手掌辅政大权。
而宝亲王,他参政多年,在宗室皇子中,是最能干有为的一位。他若登基,于国于民而言,是件好事,只是秦有思和百里鸿渊无法信任他,担心事后兔死狗烹。
百里鸿渊的意见是以社稷为重,辅佐宝亲王为佳。若宝亲王事后忌惮,他们可远离大盛,去北凉生活。
秦有思这才知道,百里鸿渊在更早的时候,就在为他们准备后路了。
两人商定诸多事项后,携手来见宝亲王。
宝亲王在湖心大船上见到百里鸿渊,稍有惊讶,但很快释然。
以他二人谈婚论嫁的情势,百里鸿渊自然是参与其中的,确认这一点,他心情反而更踏实了。
宝亲王与百里鸿渊本就是表兄弟,知他实力,但他先前一直为盛帝效力,如今虽高兴他倒戈向自己,但他不敢托大。
引二人裸足后,宝亲王主动开口询问:“忘机今日伴桑姑娘而来,可知今晚要议何事?”
百里鸿渊颔首道:“六娘已与我说了。”
宝亲王和善笑道:“本王今日才知,忘机竟然是个情种,敢为红颜冒天下之大不韪。”
百里鸿渊听懂宝亲王的意思,是在确认他的动机与可靠性。
他严肃说道:“今日来与亲王谋事,不单是为了六娘,更是为了祖宗社稷。”
宝亲王道:“愿闻其详。”
百里鸿渊与秦有思互看一眼,确认后,百里鸿渊道:“今上非我真龙血脉。”
此话一出,纵然宝亲王见过大风大浪、城府再深,也按捺不住,只接将手边的茶盏打落了。
“忘机!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声音已有些颤抖。
宝亲王想过他为了心爱之人铤而走险,想过他被圣上拿走监察寮权力不满,甚至想过他是为百姓着想不满皇上的才干,独独没有料到是这个原因!
百里鸿渊却毫无波澜的说:“若不是这等原因,我又怎需搀和这政局旋涡?”
宝亲王迅速冷静下来,虽然心情激荡,但他已信了百里鸿渊的话。
他说的不错,凭他的两国皇室身份,凭他母亲为大盛做的牺牲,不管谁做皇帝,都不会威胁到他的尊荣。
宝亲王是个极为聪明、敏捷的人,立刻想到了秦家的冤案与覆灭,恐怕都是由这个原因而起,毕竟,秦家掌管太医院多年,最可能发现这个秘辛!
宝亲王调整好情绪,慎重问道:“何人胆大包天,竟敢乱我皇室血脉?真相如何,你们细细说给我听!”
秦有思接过话头,说:“是太后与前朝余孽所为。”
宝亲王皱眉,有些不解,道:“太后怎会帮前朝余孽混淆我皇室血统?”
秦有思细细道来。
在二十三年前,太后还是先皇的惠妃,她为先皇诞下第四个皇子,其生产之凶险,几乎要了她的性命。
时任太医院医正的是秦太爷的高徒,夏荣云。
夏荣云用尽手段救下惠妃性命,却也告知惠妃,她以后再也无法生育。
早在三年前,惠妃曾为先皇诞下过皇长子,但皇长子在一岁时早夭,如今,皇四子成了惠妃唯一的依仗。
但好景不长,皇四子自出生就病况百出,在他满月的前一夜,也早夭了。
惠妃连失两子,又无法生育,悲痛自不必说,但她却仿佛早料到这一天,已安排常公公从常家选来新生男童,李代桃僵。
为确保事情不败露,惠妃以照料不周为由换了身边所有宫人,并打算对十分熟悉皇四子病情的夏荣云下手。
夏荣云利用秦家在后宫的线人察觉到惠妃的安排,为求自保,主动向太后投诚,愿助她登上皇后之位。
彼时先皇后膝下无子,但萧贵妃育有二皇子和三皇子。
一个占了正统,一个占了先机,惠妃处境很不好,完全无法拒绝夏荣云的投诚。
秦有思目光沉沉的看向宝亲王,说:“先皇后就是死在夏荣云手中,而您的亲胞兄,二皇子亦是。”
宝亲王目眦欲裂,他的母妃萧贵妃,因被先皇疑心与先皇后之死有关,一直饱受冷落,最后郁郁而亡。
他的二皇兄,也是因为重病未得到救治而亡。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误会自己的母亲,以为当真是她为了争夺后位而咎由自取。
此时听到秦有思的说法,即恨又悔,双眼通红的说道:“夏医正,本王记得他!他敢在后宫为所欲为,犯下天地不容的恶行,只怕也是仗着秦家的势,看来秦家灭族,并不冤枉!桑姑娘此时想借本王之手为秦家报仇,绝无可能!肃清皇室血统之事,本王自会想办法!”
宝亲王恨意难掩,心中若有结缔,绝不可能一起共谋大业。
两人料到宝亲王会有此反应,都没有意外和慌张。
百里鸿渊劝道:“殿下容六娘将往事讲完,这只是开端。”
宝亲王虽然愤怒,但离职犹在,他记起秦有思最开始说,还有前朝余孽的事。
他冷淡道:“继续说。”
秦有思叹息道:“诚然如王爷所说,夏荣云确实利用了秦家,但他的恶行,不仅仅是迫害先后和二皇子!”
想起夏荣云,她心情激荡,平复了一息,她才说道:“夏荣云是我祖父从医馆外捡回来的孤儿,当亲孙般抚养栽培,但他实则是前朝九幽门主的亲生子,因身患重疾,又恐我秦氏不肯出手救他,便将他遗弃在医馆外,以博我祖父怜悯!”
宝亲王震惊了,大盛的太医院,竟然由前朝余孽掌管了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