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归到了最初的灵魂状态,她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但缙云刿似乎知道她在何处,轻轻的用手捏住她,把她放在了他的肩头。
她看见面前的‘自己’眼神从最初的茫然转化成愤怒,随后扬起巴掌清脆的落在了缙云刿的脸上。
“我看你真的是胆大包天!”这个‘自己’怒气冲天的瞪着他,方才她巴掌扇得很重,一丝鲜血从缙云刿的嘴角流出。
她走到缙云刿的面前,冷淡的眸子扫视着他的面孔,语气威严不可逾越:“你用了什么手段让我忽然随你到了此处?”
缙云刿长睫微垂,匍匐跪拜:“是我冒犯您了。”
莫桑在缙云刿肩头被方才那一巴掌吓得不轻,她抬头与‘自己’对视,只见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孔的少女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眉宇间的威仪极具压迫感,漆黑的眼眸好似无底深渊,她可以确定此人是母神。
“大祭司,”母神朱唇微启,“我不喜欢你求我办事的态度,你知道我讨厌人类自作聪明,可你偏偏要这样,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她说着便轻轻的抬了抬袖子,转瞬间房间的桌椅开始轻微的摇晃,随后越摇越剧烈,无数尖叫声从远处传来。
是地动!
大祭司依旧安静的匍匐在地上保持着虔诚的跪拜姿势。
“我在大昭降下灾害作为你对我不敬的惩戒,从此往后,你不配再与我有任何交谈。”
说罢她便抬脚要走,却发现缙云刿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平静道:“求母神不要舍弃我。”
莫桑看着母神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上浮出不屑的笑容,然后抬起另一脚踩在缙云刿的手上狠狠的碾压着,莫桑看向缙云刿,却发现他微微咬着嘴唇,低头隐忍着疼痛。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配和我谈条件?”母神高傲的看着他。
“从前我为了寻找您的踪迹踏遍山川湖海,而后您终于现身,世人皆道您为我的真诚所动,难道不是如此吗?”
此时地动越来越激烈,眼看着房屋也要马上倾倒。
母神掩袖笑道:“自然不是,我不过是觉得你愚笨可笑想要耍你罢了,但你现在惹我生气了,不听话的玩具我不喜欢,故而想丢掉。”
母神打了个响指,眨眼的瞬间,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动依旧持续着,缙云刿艰难的从地上起身,捂着疼痛的手往外跑去,身后的房子轰然倒下,一块柱子压在了他腿上,莫桑着急的在他四周乱飞想要抬起那柱子,却无济于事。
“无妨,你莫要担心。”他运用内力震碎了那柱子,从中脱身,但腿却受伤了。
还蹒跚着的他从宅院的废墟之中寻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后用包裹装好,就往外走去。
外面的道路上一片狼藉,原本规整的一排房屋此时全都倒塌,有不少人着急的在挖废墟救人,还有人抱着尸体痛哭着,那些卖吃食的店铺被一抢而空,四周都乱哄哄的。
“你要去哪里?”莫桑一边跟着他一边道。
“去寻找母神。”
“你可知道她在何处?你找到她她就愿意见你了吗?”
“不知道。”
莫桑有些气恼道:“那你还去做什么?自讨苦吃吗?”
“我既身为大祭司那么与神交流便是我的使命,我这一生都为这个信仰活着,”他目光坚定,“一个月找不到便找一年,一年找不到便找十年,十年找不到便找一辈子,找到我死为止。”
莫桑竭力劝道:“可是你信仰的神并残暴又任性,她随意的降下灾害,让人们饱受磨难,她有什么值得信奉的?”
缙云刿沉默不语,一瘸一拐的在路上走着,人们见到他后窃窃私语,目光之中包含怒火。
一块石头朝他扔来,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
“他不是大祭司吗?为什么没有预测到这次地动!”人们愤怒的喊道。
“都怪他!神已经不庇护大昭了!”
不断的有东西扔到他的身上,他干净的衣衫上占满了臭蛋的汁液,还有无数烂菜叶子。
莫桑想要替他挡掉一些攻击,可她却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灵魂,什么也无法帮他。
缙云刿就这样在谩骂声中蹒跚着出了城,所幸在城外人烟稀少,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和攻击都逐渐变少了。
“你还好吗?”莫桑关切问道,“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们对我的期望很高,如果我做不到他们便会唾弃我,你不用为此烦恼,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清理着自己身上的脏污,“亦是我使命的一部分。”
莫桑望着眼前的缙云刿,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或许他根本与她所认识的那个缙云刿没有太多关系,现在的他于她而言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既然你的使命让你痛苦,那为何不放弃?”
“承载的使命越大,遭受的非议便越多,这世上承载着更大使命之人所受的痛苦是我今日所受的千倍万倍,我没有理由放弃。”
莫桑觉得是他死脑筋于是不愿再同他说下去,他倒也不介意,一个人背对着莫桑躺在一层薄薄的稻草上休息。
莫桑身为灵魂并不会感到疲惫,于是四处游荡了一番,周围漆黑一片,十分荒凉,她没走多远就回去了。
此时缙云刿已经好像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的躺着。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个破房子,不停的有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此处的温度低得可怕。
莫桑被风刮得到处乱飞,于是干脆落在了缙云刿的肩头,揪住他的一簇头发捆着自己防止被刮跑。
她刚刚落下就发现缙云刿嘴中喃喃着什么,凑近听也听不清楚。
他眉头紧缩,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莫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很烫,他发烧了!
这可怎么办?要是他再睡在这里病情只会继续恶化。
可是身为灵魂状态的她无法把他挪到别的地方也无法叫别人帮助他,她试着在他耳边大吼把他唤醒,可是无济于事。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个灵魂能做什么呢?
她忽然眼前一亮,虽然她不能在现实世界喊醒他,但方才她听他口中说着什么,多半是在做梦,说不定她可以试着进入他的梦境尝试着唤醒他。
这不过是她的猜想,她没有太大把握能行。
她试着冲向他眉心的位置,本以为会撞上,但没想到周围的场景骤然消失,预计的撞击也没有发生,她竟然真的进来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好像是一个村庄,只不过这个村庄一片狼藉,土地被血染成了红色,随处可见尸体和断掉的长戢,这些死掉的人大多穿着盔甲,她估计此处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
她飘在半空当中,没有找到缙云刿的踪迹,却发现一些躲着的村民渐渐走了出来,在死去的士兵身上搜着东西,有值钱的便揣在怀里。
她发现这里最抢手的不是那些珠宝玉佩,反而是尸体身上的干粮,哪怕那些食物已经坏掉了也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去抢夺。
这里的人都很瘦很瘦,看上去已经饿了许久,尤其是她下方的这个小男孩,也不知道他年纪有多大,看上去瘦小得好似一只猫儿,一颗大大的头顶在瘦成骷髅的身体上显得十分突兀。
他今天运气不错,从一具尸体上找到了半个馊了的馒头,他迫切想要去咬那馒头,却被身后的一个男人一巴掌拍在地上,抢走了馒头。
男孩被拍得吐了好大一口血,他虚弱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有好多只苍蝇围着他转,莫桑在半空看去,他和一具干瘪了的尸体没有太大差别。
大概是快要死了,莫桑摇摇头在心中哀叹了一声,不过这毕竟是一个梦,她也没太在意,继续努力的寻找着缙云刿的踪迹。
他会在哪里呢?莫桑把这村庄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谁也不是他。
遥遥的,她瞧见远方的道路尽头走来了一个人,风吹起沙尘,那人的身影在沙尘中朦胧又模糊,她看不清楚此人的面孔。
村里没人是他,那此人一定就是缙云刿了吧!她满怀期待的等待他走近。
风止息了一阵,那人也越走越近,莫桑却发现走来的却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面孔也平平无奇的女人,她拄着一根拐杖,双眸空洞无神,她是一位盲人。
和莫桑一样,村庄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搜寻的动作看向这个奇怪的来者。
女人披散着一头长发,拐杖不停的探着路,走得有些吃力,她背上背了一个沉重的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方才抢走男孩馒头的男人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其他人的眼神也说不上善意。
看不见这一切的盲眼女人走到村口的位置,把袋子放在了地上,对着面前的虚空甜美的微笑了一下,声音如春日柔和的微风:“你们饿了吧?我这里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