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前的小娘子随侍女跨过门槛后,他才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回太夫人身上。
太夫人轻啜一口茶,无奈地轻叹摇头:
「我瞧你那双眼神,适才从小丫头进来的那一刻,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闻声太夫人的调侃,那张平静的面容下,眉宇之间顿时夹带一丝凌乱。
「祖母,你可别说笑了,」
他侧过脸,想要佯装镇定,可藏在脸庞两侧的耳廓泛起的淡淡红意,好似出卖了他:
「祖母特意留下我,可是有何要紧事?」
「前日,不是让宦娘陪我去崇福寺吗?」太夫人的瞳孔稍稍一颤,瞬间转冷:
「除去酬谢祈福,主要还是去看看逆子三娘如何了。你父亲本要一同前去,我捺住他不动。若是他堂而皇之去见三娘,传入魏家娘子的耳里,既不是觉得咱们是嘴上一套功夫,背地一副面孔之人,」
她重重地吸上一口气,略紧的眉头又蹙紧了几分:
「三娘一见我就大哭大闹的,哭得那叫人心生反烦,闹着我送她回家。亏你阿耶没去,若是见了她此番模样,定是要将她拖回府去,方才罢休。听寺里的师太说,自三娘被幽闭后,就叫她们惶惶不可安宁。供她好吃好住的,还满脸嫌弃无荤菜。今早发了一顿脾气,砸碎了寺里的东西。这令我在师太的面前丢了颜面,闹得我脑壳都疼,」
她唉声叹气,指节屈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女娘,莫不是来讨债的。」
「祖母,」李克用的面色略微凝住,即刻起身拱手:
「您年事已高,还要为淞涧的事操持。我身为她的同胞兄长,难辞其咎。我临行前去云州时,会去找淞涧谈谈。」
太夫人收回了视线,没好气地深深地瞥了他一眼:
「三郎啊,你去了又有何用?按你这性子,到了那指不定就同你阿耶一样,心软着,就擅自主张把三娘捎去云州了。你阿耶,若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好歹会同我商量亦或知会我,而你呀,」
她转眼握住侍女递上来的汤婆子,双手搁在汤婆子一会后,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有自己的性子。虽然这是好事,可过于鲁莽武断,有时候啊,会误了大事。」
李克用的脸色稍沉,下颌线明显绷紧,幽深的目光朝着太夫人身上落去。
太夫人不理会半分,面色云淡风轻,继续捧着她的汤婆子:
「云州路险,牙府儿郎众多。三娘只是一介女娘,不去为好。若她去了,没其他年长娘子陪伴其左右,教她女娘之间应有的礼数道理,还有你阿耶宠着她,恐她会更无忌惮,更加无法无天,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祖母,教训得是。」他再次躬身作揖,抬上的灰眸,在太夫人面前,竟难得出现一丝躁郁。
见着孙子生闷气,可当他面也不好笑话。她只得忍住,顺了顺差点翘起的唇角才启口:
「等玉娥完全恢复后,我在寻个由头,把三娘从寺里接回府。摆上一座酒,让她亲自登门,为玉娥还有曹家娘子道歉。」
「淞涧,她可是同意?」李克用半眯起眼,望向太夫人的眼神充斥了狐疑。
太夫人也没怕他审视的目光,她的眼神顿时凌厉:
「那疯丫头,她不肯也得肯!」可话音落下,她又想是泄了口气般:
「也不知魏家娘子接不接受…….」
李克用的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语气颇为肯定:
「祖母您德高望重、纡尊降贵,给足曹家夫人面子。若淞涧认错,这亲家一场,加之李家在官禄的得利,我想曹家夫人也不敢拂去祖母的面子。」
太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默了一秒后,才抬上眼皮,重新看了他一眼:
「此次与你阿耶同回云州,可是去筹备冬日军训之宜?」
「是。」李克用放下拱起的手,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嗓音不疾不徐:
「若祖母没任何事。这天色不早了,孙儿想回房歇息。」
「去吧。」太夫人摆摆手,稍一思忖,又赶紧出声唤了他:
「等等,」
她的声音慢慢地下去,刻意压低怕是被人听见了般:
「康家二郎那事,你处理太过火了。日后,还可得小心些。」
他的脚步一顿,一下子侧过身,拱起手:
「三郎明白了,」抬上的眸瞬间清明后,脸色由不得冷下:
「祖母的教诲,三郎铭记于心。」
几日后,外面喧嚷,身穿盔甲戎装的士兵们正齐列等待出发。
一众侍女侍郎也在外守候,等待恭送李都护一行人离开。
阿宁也列在其中,一同等待着。
她稍抬眼睑后,就见身披甲胄的李国昌提着兜鍪走了出来,旁侧还陪伴一位攥着帕子哭哭蹄蹄的女娇娘。
其后太夫人拄着拐杖,随着侍女的帮扶下,也款款走来。
被宦娘姐姐搀扶的四郎君,正夹着屁股,叹着气,也一步步艰难走了出来。
就见小秦夫人拎着帕子,颤着音,透着哀怨与不甘,红着的眼眶包含泪水,只向李国昌:
「郎君,四郎受着伤,尚未痊愈。怎可马上出发!」
李国昌拂过脸去,在士兵与奴仆面前,他露出为难的笑,脸色有些难堪。
他的视线投向了太夫人,想要寻求救助。只是太夫人把头偏了过去,像是没察觉他般。
此时,李克让拉住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秦夫人,好声安慰她:
「阿娘,你莫要再哭了。我只是回去复命,又不是去送死……..」
「呸呸呸!你这是说得什么丧气话!」
小秦夫人白了他一眼后,扭头就盯着李国昌。她的睫毛眨了又眨,眼眶一下又蓄满泪花:
「郎君……..」
「好了好了。」李国昌一手拿着兜鍪,一手揽过她的肩:
「四郎既然伤得不重,也不宜再拖延。万一一再拖延,耽误他应有的军务,可得不偿失。」
看向还在呜泣的小秦夫人,还有在旁好生安慰的李国昌,李克让仿佛嗅到一股酸臭。
他可不想再看下去,瘪了瘪嘴后,悻悻然地偏头,视线就落到旁侧的宦娘。
他的眉梢提上,又望向太夫人,他的眼神一下生动起来:
「祖母,既然我受着伤,可否就让宦娘姐姐随我北上,以此照看我…….」
他用力地扶着腰,神情想要尽量表现得痛苦些。
太夫人只是轻轻地瞧他一眼,瞟向宦娘:「你这小子,倒是痴心妄想,」
她又见宦娘掩口,忍不住地想发出笑的样子。她摇着头,拿着拐杖稍捶地面:
「瞧你脑筋动得挺快,想必是好得差不多了。」
「嘿嘿。」李克让挠挠头,他的眉头虽然拧紧,可肉眼可见地,他的唇角渐渐地起了幅度。
「我已安排存璋贴身伺候,祖母无需担忧。」
朗若明月的面庞从府中走出,一身流云铠甲少年郎,剑眉斜飞、目若朗星,不怒自威的气势溢然于府。
后面跟着身穿戎装的李存璋。与往日不同,稚幼的清秀五官,穿了盔甲后,如今带上几分俊俏英气。
李克让见了他们,神情立即突变,原本的笑容也一瞬隐没。
不等他辩驳,太夫人莞尔一笑,先抢了话头:
「存璋一向心细体贴。有他在,确实安心多了。」
「祖母!」四郎君的脸色一急,直接喊了太夫人。
可见太夫人不理,他只得轻露苦笑,小声地在李克用的耳边嘟喃:
「三兄呀,你这人不得道义…….」
李克用只字不言。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了笑。
李克让见状,扯了扯嘴,他正想说话时,见到人群中探出的小脑袋。
他的脚步突然轻松,也不撑着后腰,走至了阿宁的面前:
「阿宁啊,我听闻是三兄他,」李克让稍稍撩起眼皮,目光落向李克用后,缓缓地故意拖起腔调,闷了一声后才低笑:
「三兄先开口,特向祖母留你于此。我这三兄啊,虽然面冷,可这心也着实良善…….」
「克让,」沉默的唇,终于张开了口,回应他的是那句:「闭嘴。」
语气,带了一丝警告。
李克让暗自偷笑,以往三兄的表情无趣,没想今日一改常态,甚是有趣。
他心中喜悦,报了仇后,才收回了笑:
「阿宁,三兄对你可真好。日后,你可得好好报答他…….」
「四弟,你究竟想说什么…….」李克用凝眉嗤了声后,噙着笑意,蹦出来一字一句:
「不妨直言。」
这话,像一把锋刃。
李克让面不改色,只是稍稍抿下唇线,随后才从容笑叹:
「这路途遥远,我一介伤者,还得早些休息了。」
瞧着所有人都陆续上了马、备好了车。
阿宁的眸子乌溜溜地转了转,瞧着男子,怎么还站在自己的前面,却迟迟不上马。
「少主公,时辰不早了…….」
李存璋在李克用贴身俯耳,示意他看向在前列早已骑上马的李国昌。
他的喉结微微滑动,看向阿宁的眉眼顿时寂寥。
他匆匆别过一眼后,翻跃上马,挺直了背脊,亦如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
藏在衣袖的指节屈起,犹如藏在心底的话,不敢轻易开口。
他再深深地扫视人群一眼后,才不甘愿地拉紧缰绳,策马随着列军离去。
「阿宁,你怎么了。不是说好要帮忙…….」
有人推了推她的手臂,擦着案几的小娘子,才立即收回原本望向窗台的视线。
飘絮的雪花映入眼帘,她才不知觉地停下手边的动作:
「抱歉,宦娘姐姐。这看雪看得入迷了。」
「这雪有什么稀奇的。难道,长安不曾下过雪?」
宦娘摆弄案几上的花枝,不经意地随问,却让阿宁把头低下:
「有的,只是…….」她瞧了宦娘顿了一下,唇角扯出一丝苦涩:
「只是这雪花,令我想起,我的阿娘与外婆还在京兆狱里。这么冷的天,他们穿得暖不暖…….」
宦娘的嘴唇微颤,眼神透着愧疚:「阿宁,我……..」
「宦娘姐姐,只是些许触景伤感罢了,」阿宁轻轻地拍了她,低眼瞥过窗外的一片雪花后,眼中朝她流过一丝笑:
「咱们赶紧干活吧。」
再过几日,便是冬至。
自李克用一行人随军出发后,转眼一月有余。
为了加紧边疆守卫,之前也提早留在朔州过了加冠礼,他们就留在云州过小年不回来了。
曹小娘子在祖母的精心照料下,一月有余过后,可能下床走路,自由活动。也在上个月,随着曹家夫人一同回了自己的家。
府邸一下少了那么多人,太夫人觉得缺了人气。于是,才决定今天在府上筹备冬至宴,讨个热闹,冲冲之前的霉气。
与上次加冠礼在一旁看热闹的性质不同,阿宁这次身为太夫人的侍女也参与了。
虽然太夫人说过,自己平日只需为她看诊把脉就好。
若崔福说的话无误,等到明年年下,阿娘与外婆就会被放出来。
她还得想好说辞,要与太夫人、宦娘、还有……..
脑中突然闪出两张不同的面孔。
一张对她保护备至、只对她露出笑的面容,目光底下却藏着犹如野兽深不可测的嗜血。
另一张对她冷漠犹如千年寒冰的面容,目光底下却藏着旭日般的丝丝温柔。
怎么会突然联想到这两人?
阿宁赶紧摇摇头,要与太夫人、宦娘、还有所有她相识的一一告别。
趁着自己离开前,帮忙下手做些事,报答太夫人、宦娘姐姐,还有整个李府平日对自己的恩惠,日后应该…….就互不相欠了。
只是筹备冬至宴的东西,实在太多,她一个小娘子都搞得两眼昏花。
真是不明白,阿娘一个弱女子,怎么平时一人,就能井井有条操办这些节庆宴会。
每逢至节,阿娘都会包好馄饨,等着外公与阿耶从大朝会归来后,一家人坐下来一起吃饭过节。
可如今………
「阿宁,阿宁。你怎么又发呆了?」
又有人推了她的肩膀,是宦娘姐姐:
「魏家夫人来了,还带着玉娥娘子,太夫人唤你过去。」
「阿宁姐姐!」
一位模样约莫五、六岁的白皙粉嫩小娘子,见到阿宁后,就兴奋地跳下椅,抓住阿宁的手不放。
阿宁虽有些不知所措,但也开心地抚了抚魏玉娥的头。
「你瞧瞧,玉娥这小女娘对阿宁是欢喜得很!」
抱着汤婆子的秦冬娘,轻轻地颌首附和:
「阿宁娘子为人和善,待人真诚,小小年纪医术就如此高明。多亏观音菩萨,能让咱们家的玉娥遇上了她……..」
「魏娘子,」太夫人喝了一口热茶,眼睛移向窗台,看着窗外飘渺的片片细雪:
「再过几日,便是冬至。瞧着一年又过去,屋子里头却冷冷清清。外面大寒飞雪,冷得叫人心慌。老妪,不知还有多少时日,能再享有承欢之乐?」
秦冬娘连忙起身,双手作揖:
「太夫人必能福寿安康,含饴弄孙的…….」
「魏夫人,老妪在这可多谢你的美意了………」
太夫人笑了笑,凝思稍许后,才看向秦冬娘:
「德兴三郎要加紧边军布防,上几月也才见过面,就回来朔州陪我这老妪过节了。此刻,我心里挂住的是在崇福寺的三娘……..」
太夫人的眼角向下收缩,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三娘有错在先,本不该求得谅解。可阖家团圆的日子,独留三娘一人在崇福寺实属不妥。老妪打算将她从崇福寺接回,让她在冬至宴,在亲朋好友面前向玉娥正式道歉,」
她抿了抿嘴,往上瞟了秦冬娘一眼:
「当然,这事还得问过你和玉娥。」
秦冬娘的神色瞬间沉下。
她张动着唇,打算开口说话时,却见太夫人朝曹玉娥招出了手:
「玉娥,你过来太夫人这里。」
秦冬娘的脸抽搐一下,腮边的肌肉也随之紧绷。
太夫人整了整曹玉娥的裘衣后,半带着笑问了她:「玉娥,这几日降雪。你的身子可觉得冷?」
曹玉娥摇摇头后,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她:
「不会,阿娘每次都会让玉娥穿得暖和。」
「你的身子呀,虽说恢复了,可也还是得多注意,」
太夫人抚了抚曹玉娥的头,她的眉梢却微挑,低眼看向秦冬娘:
「魏夫人,若有必要,我可叫阿宁去魏府住上几日,除了替玉娥问诊外,也能陪玉娥玩玩。要不玉娥一人在家也是无聊,」
她的视线又回到曹玉娥的身上,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可眉头却轻皱着:
「玉娥,太夫人说得对不对啊?」
曹玉娥的眼中一下跃动着光,满是欢喜地挤出要掉不掉的乳牙:
「太夫人!阿宁姐姐真能来我家吗!我可最喜欢阿宁姐姐了!可是,」
还不够案几半分高的小女娘,立即察觉到眼前疼爱她的太夫人神情不对:
「太夫人,你生病了吗?脸色看起来不好啊…….」
太夫人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气,眼神都黯淡下去:
「我只是想起了以往,若你每次来府邸,就会去找三娘玩…….还说过,你最喜欢淞涧姐姐了……..」
曹玉娥愣了一下,努了努嘴:「可是……..」
太夫人深深地睨了眼还飘着雪的窗外,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后几日便是冬至。淞涧一人在崇福寺,无人陪伴,定是孤独,」
曹玉娥的内心慌乱,双手紧握一起,视线无助地看向自己的娘亲。
秦冬娘看着自己的孩子被胁迫的样子,她忍受不了,正板起脸想启唇开口:
「太夫人…….」
太夫人波澜不惊的神色从窗外转回了室内,眸光忽然一亮:
「玉娥,若淞涧姐姐回来跟你道歉,你可否愿意她再陪你玩?」
魏玉娥的视线,落向一旁眉头紧锁僵着脸的秦冬娘,她捏紧裙子,表现得支支吾吾:
「嗯,我…….」
「玉娥,」太夫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量也提高好几分:
「之前可不是说最喜欢淞涧姐姐了?如今有了阿宁姐姐,就不欢喜淞涧了?」
「没有…….」魏玉娥吓得连忙直摇头,宛如拨浪鼓。
太夫人的笑容凝滞一会后,嗓音又恢复温柔:
「玉娥你瞧瞧,若淞涧姐姐回来,到时你可不就有两个姐姐陪你编花圈、荡秋千、打马球了…….」
「太夫人,我 ……..」秦冬娘冷凝起脸,紧抿的唇,神情异常严肃。
太夫人只是淡淡地瞥过她一眼,连一丝笑容也不给:
「前边自家阿郎在为天下为国兴荣奔波劳碌。身为后宅子的娘子,也该理解国之本在家的道理。咱们姻亲一场,总不能说一辈子不相见。魏夫人,同身为后宅之主的你,可否理解老妪的一片苦心?」
听着这番刺耳的话语,秦冬娘彻底坐不住了,瞬间冷下脸。
她正想拂袖开口告辞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即将她拦住。
女娘的个子矮小,连她的胸前却够不上,可就这样挡在她面前。
一双小手正拉住太夫人的衣袖,对着太夫人奋力地点了点头,语气极为肯定:
「太夫人,我想要淞涧姐姐回来,陪我一起玩!」
「玉娥啊,」太夫人瞥了眼在一旁愣住的秦冬娘,她这次露出了笑,双眼微微眯起:
「你可真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既然咱们家的玉娥想,那太夫人明日就命人把三娘捎回。」
俯身恭敬地送走玉娥他们后,一声轻叹从她的后身传来:
「阿宁,你待会去玉娥房里替她看诊,顺道带些点心去宽慰玉娥。」
阿宁立即转身,连眼皮都没抬上,就拱手作揖:「是。」
太夫人看着躬身行礼的阿宁,她的眼神平静:「你可否觉得老妪我太霸道了?」
阿宁的脸色微变,但很快地就恢复如常。她依旧保持拱手俯身的姿势:
「回太夫人,没有的事。」
太夫人却只是盯着门外,凝思片刻:
「若想对付一个人,得找他在意之事下手,」她的眼神陡转,与窗外飘絮的雪花一碰就觉得刺冷:
「魏家娘子在意她家女娘。而她家女娘在意的,则是她的娘亲与…….父亲。」
太夫人收回视线,缓缓地启了口:
「按照魏夫人性子直接、藏不住事。若不直接点明,到了明日的冬至宴,见到三娘恐是会多生事端,」
她的眼皮微微轻掀,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抿起的嘴,不经意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只不过玉娥这般年纪,竟然有如此胆量,挡在她娘亲面前。我日后可不能再小瞧她了。」
「太夫人,刘夫人来了。」一名侍女走了过来,在太夫人的俯身贴耳。
阿宁抬眼,看见稍有雪花落下的泥地里,缓缓地迎来一列人。
为首两位是太夫人的侍女。
穿着一袭水蓝色长裙的女子走在中间,被一位看似中年的妇人牵着,慢慢地走向她们。
「刘夫人?」阿宁顿了一下,双眼忍不住飘向旁边的侍女。
「是太夫人表妹的女娘。」
阿宁的心里正嘀咕时,女子就已入了厅里,带着不俗的气质,轻轻推开搀扶自己的手,神情庄重地朝着太夫人重重地俯身作揖。
「清念,不必行此大礼!」太夫人连忙拉起她,竭力压住哭嗓:
「让表姨母瞧瞧你…….自你郎君离世后,咱们到底有多少年未见了?你这些年可还安好?」
她点点头,从衣袖掏出帕巾,用它擦了擦眼角:
「表姨母,因为有您与表兄的照拂,我这些年倒是过得清闲安稳。只是…….」
她瞧了瞧周围,见旁边那么多人。
她颤了颤唇,连同早已推到舌边的话,也一起吞进腹中,不愿再说下去。
太夫人察觉她的神情变化,也不再追问,打量了一眼周围:
「你的女娘呢?没与你一同过来?」
「你说银屏?」被叫作清念的娘子,原本僵硬的脸,在提到这个名字时,她的脸色明显松懈,还露出微不可察的浅笑:
「这孩子,大概是贪新鲜,上街乱逛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