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尹等人一走就是半个月。
由于担心他们的安危，昙因和三宝也去询问了赵掌门，可就连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山月盟的召令发得又急又潦草，没头没尾，只让各门派都派出大弟子前去。
这半个月里，昙因、花入离、月豕三人完成了拜师仪式，正式成为了浣心门的弟子。
赵嫣然将他们的名字刻在祠堂正中的一座石塔塔壁上，与其他弟子并列，又为他们更换了全新的住处。
浣心门不大，但因为人少，就显得格外宽敞。
昙因喜静，被安排在了偏僻的临湖水榭内。花入离、月豕分别住在她的左右隔壁。更令她满意的是，此处离后山不远，且相对隐蔽，非常方便她半夜溜出去。
因为刚入门没多久，赵嫣然并未给他们布置太重的课业，成日基本只学些基础的术法心诀，再就是读书习字。
这些东西对活了几百年的昙因来说毫无难度，但为了隐藏身份，她刻意控制了学习的进度，与其他弟子相处也算融洽。
赵嫣然收徒最看重人品，教导弟子时也格外强调坚守本心、恪守正道，严禁为了自身利益而同门相残。是以整个浣心门上下都氛围淳朴，比之门派，更像是家。
然而这样平静的生活，终在一个午后被噩耗打破。
赵嫣然原本正在书堂督促弟子们背诵心诀，一名小厮却急匆匆闯了进来，全然忘了所有的礼仪，满脸写着惊惶。
他颤抖着附在赵嫣然耳边说了些什么，昙因心下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蔓延开来。
——果然，下一秒，她就看见赵掌门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变了。
赵嫣然强撑着把课上完，然后让昙因三人单独留下。
待其他人离开后，赵嫣然忽然全身一软，踉跄着后退，险些跌倒。昙因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掌门？”
“刚刚阿福对我说，申尹他们……出事了。”
半月前，山月盟一纸召令将浣心门十名大弟子全部召走，此后便一直杳无音讯。
昙因的不祥预感果然成真了。
阿福接到的消息称，这些人被派去了销骨岭，负责镇压混元异兽——梦玃。
“梦玃？！可是这不应该归九阙天仙族处理吗，退一步说，哪怕仙族不管，那也该是碧云宗或者流霞阁那些高手去，申师兄他们这样的弟子，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无异于白白送——”
“死”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昙因生生掐断。
无人知晓昙因此时心底的惊骇。
她在般离岛翻阅过《上古异兽录》，对混元异兽算是知根知底。
如果将里面六百七十异兽按实力排序，梦玃的凶险程度无疑可以排进前十。
曾与昙因打过交道的帝橐、鸱鸢，虽也难对付，但它们至少有形体，弱点找起来相对容易。
然而这梦玃，却是所有异兽里，唯一没有真实形态的一只。
无声无形，就意味着不可捕捉、不可驱散。
比起凶兽，梦玃更像是心魔，它从不亲手杀人，却喜好吞噬良善、放大恶欲、离间挚友、反目手足，最终令猎物自相残杀。
异兽录中载，哪怕是万年前的神族，也曾在梦玃手中伤亡惨重。
“我猜，九阙天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住了吧。”一向沉默月豕忽然插嘴道。
昙因一时没能消化他这句话。
管不住？怎么会管不住，九阙天还有帝尊商司阙，有十一位实力强劲的问宿仙君，有数不清的圣器法宝，还有，还有……
脑海中倏然掠过一双淡漠如月辉的眼睛。
赵嫣然疲惫地接道：“是的，管不住。苦泠渊结界破损得蹊跷，九阙天已经想尽办法修补，却治标不治本，拆了东墙补西墙。为了防止世间动乱，他们只能死死守着这个消息，暗中不断从山月泽调集人手前去协助。”
“那位重微神君呢？”
昙因终是忍不住，问出了所想。
梦玃以世间生灵心中的恶念为武器。
但同样，这也是它的弱点——若是遇上无心之物，哪怕只是一颗不起眼的石块，它也无可奈何。
尚在般离岛的时候，昙因就得知了这个秘密。
——重微是无心之人，或者说，无心之神。
那时的昙因并不知后来这些弯弯绕绕的身份转换，只是好奇地上前扣住了少年的手腕，却探不见脉搏的跳动。
或许也正是因为没有心，他才能有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
“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阿福说，重微上神与牡丹仙子的婚期已经推迟了，流窜出来的混元异兽越来越难以对付。山月盟现在急缺人手，要求各门派继续派遣人员前去相助，可和申尹同去的那一批弟子至今下落不明。”
浣心门除了十名大弟子修为尚可，剩下的都不过是些刚入修道一途的孩子，大部分甚至连轻功都学得马马虎虎，此番前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然而山月盟的命令不可违抗。再者，若此刻退缩，浣心门以后在各门派中的名誉必受影响。
赵嫣然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这就去与几名长老商量，让他们帮我料理门中琐事，你们三兄妹虽拜入门下不久，但天资极佳，希望日后能多多帮扶余下师弟师妹，无论如何，都要坚守我派宗旨，莫要辱了门楣。”
听了她这番跟托付后事一样的话，昙因想也没想便上前阻止：“掌门，不可!您若离开，门内上下没了主心骨，必然涣散；再者，山月盟召的是各派弟子，而您身为掌门，贸然前去，无疑是告诉他人我浣心门已人员凋敝，届时若有人起了吞并之心，恐怕麻烦就大了。”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考虑过，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子们再去涉险——”
“就让我们去吧，”昙因打断道，“虽然拜师时间尚短，但论身份和实力，我们兄妹都是最适合的人选无疑。若我们也遭遇不测，您再出手也不迟。”
赵嫣然起先并不同意，昙因软磨硬泡，竭力横陈利弊，最终只能无奈松口。
“出发时间是三日后，你们务必万事小心，如有危险，速传通灵诀回来，我会想办法赶去救你们。”
昙、花、月三人皆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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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山月盟规定的时间。
这三日里，赵嫣然为他们做了一切能做的准备，可谓是操足了心。
她将自己珍藏多年的金丝软甲交予三人，又以血为引，为他们画了魂阵，稍有性命之虞，就能迅速感知。至于其他可能用得上的法宝，满满当当挂了他们一身。
若非昙因三人皆不修剑道，她甚至能将自己的本命佩剑借出去。
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昙因开玩笑道：“掌门，您别往我们手里塞东西了，等真遇到危险，怕是跑都跑不动了！您就不怕我们带着宝贝中途跑路吗？”
赵嫣然仍是一脸忧心忡忡：“事关性命，自然不可马虎大意，珍奇宝物乃身外之物，若拖累了步子，当场扔掉也不迟啊！但万一能派上用场呢？”
她既这么说了，昙因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临行当天，本以为只有赵嫣然会来送行，没想到三宝也偷偷溜来了。
他天生聪慧，哪怕赵嫣然没说，也早就猜到了七八分真相。
这位一向鬼精鬼精的小大人此刻满脸担忧，冲上来扯住昙因的袖子，道：“师兄师姐们，你们一路小心！”
“放心吧，保证完好无损地回来，遇到危险就跑，逃跑我们还是很在行的。”花入离嘟哝道。
他们来到浣心山不过半月时间，哪想这么快就又要离开。
事实上，昙因来山月泽的最初目的只是提升修为，她大可不必趟这趟混水。
混元异兽本就凶险，梦玃更是凶险中的凶险。
哪怕熟读过《上古异兽录》，昙因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对付梦玃。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出发。
就像当年她迎战帝橐、力保羽族那样，只是为了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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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盟主址设于碧云宗内，待昙因三人赶到时，场地上已经集合了不少人。
这些都是从各门派征调的弟子，但多数人脸上似乎并没有凝重的神色，只是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
想来这些门派的长老或掌门并未将严峻的处境如实相告，他们便以为这次只是出去执行寻常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