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二公主。”
“你是什么人？”
“这是我们的...”庄之蝶往旁边看了一眼，林掌柜不敢说话。
“我是这店里的常客。依我看，这镯子对您来说估计是用不上。”
“我怎么就用不上了？”
“这镯子雕着寿桃，还有生肖兔，明显是赠与之物，元素太过明显，无论是送人还是自己戴都不合适。既要挑，挑个自己喜欢的如何？我来帮公主挑。”
“这一只就很好，火凰涅槃，和公主的衣服很是相称。”
“你说的很好，但我就想要那一只镯子。我都要。”
“公主，先来都到之礼，是天下人都推崇的。当年名满天下的连墨先生在京城之时，皇帝陛下——您的父亲就对连墨先生的理论大为支持。您难道为了一只小小的镯子违抗当今圣上吗？”
给你个台阶你就下得了。非要她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
“你说谁——”一旁的侍女生怕她惹出什么乱子被皇后责罚，小声劝：“公主，大不了咱们不要那一只镯子了，被皇后娘娘发现了又要被骂了。”
二公主一听皇后就犯了怵。“不要就不要了！走！”气呼呼地走了。
他静静地站着，自打她开口，他就听出了她的声音。甜甜的，却很有力量。
“抱歉了诸位，本店向来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请大家不必再忧心这种事情的发生。”林掌柜赶紧疏散人群。
沙副将听着这唬人的技能，倒是和将军那一年跟鞑靼打仗的时候挺像。那一年鞑靼听说江南歉收，有意来犯，明明冬日的存粮都要不够了，将军主动杀了个措手不及，鞑靼王子直呼下人传假消息。
“先生下次身体不便，可差人来取或者我们直接送到贵府也是可以的。”林掌柜赶紧讨好。
眼见庄之蝶要走，沙邱赶紧叫住她。“多谢小姐解围！”
“不客气，这是店家的责任。”
今日的聆音阁，人头攒动。大家听说莫云大师就此归隐，这是他最后的谢幕演出，一票难求。
庄之蝶很纠结，她很想去，又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梁将军。她在家抓耳挠腮半天，终究是跑出去了。
二楼，她的专属座位，她故意去的很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莫云的洞箫奏响，全场安静下来，悠扬的声音布满所有的空间。他之前只是把音乐吹给西北的太阳，吹给院子里的绣球花，这段时间却在这一座小小的舞台上，箫出现了新的生命力。他听见台下人的呼喊声，窃窃私语声，仿佛忘记了自己的眼疾，能看见他们的表情。
她仔细地听，但耳朵里的乐声更像是背景音乐，衬着回忆。突然想，他为什么会来这楼里？他一个武将，心有所爱，就算眼目失明也肯定没有落魄到要自己赚钱的地步。那天之后他们再也没说过话，她也无从知道他来聆音阁的原因。
梁将军一进京就把她的莫先生给弄丢了。
可是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听他的曲子啊。
曲子结束，大家呼喊他的名字，影影绰绰的屏风后是他微微欠身，走下台的影子。
就到这里了，莫云想。
庄之蝶作为头号粉丝，冲下楼去。
他那天的态度就是根本不想交流，那今天的莫云先生总可以正常交流了吧？
她一路跑到后台，“莫先生！您当初为什么来这里？现在一声不吭又要走，聆音阁对您来说究竟是什么？”
只是因为他喜欢音律，又凑巧知道他的“未婚妻”打算开一家乐坊，他就来了。慢慢地喜欢上了这里的氛围，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听众，还有了那么关心自己的一个人。
“聆音阁很好，但是梁沙棠不能出现在这里。”
“可是莫云先生呢？你要生生让他消失吗？”
外面还在呼喊着莫云的名字，场面显得格外讽刺。“你听到外面的呼喊声了吗？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
“我不在乎什么梁将军。我本就不认识什么梁将军，我除了和他有一纸即将废弃的婚约，没有其他纠葛。我只知道每次用乐声安慰我，用言语鼓励我，带我治病的莫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只希望莫云先生能够留下来，有太多人需要他的乐声。”她要莫云留下来。
梁沙棠内心刺痛。
“庄小姐希望我一直待在乐坊吗？”
“这是胡蝶的愿望，她一直追寻着她的偶像。何况外面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人。”
莫云内心敞开了。梁沙棠需要是主持西北的将军，但是失明后...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安老将军走了，他父亲去世，他眼目失明，西北不需要他了。他觉得整个世界没有什么意思的时候，现在有人告诉他，还有很多人需要他。
他的内心开始翻腾，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但万千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云关，我们回家。”
庄之蝶在后台呆呆地站着，余音叫她也没反应。
“你怎么了这是？”
“没事。”庄之蝶反应过来，和余音一起往后台走。
“莫云这是已经走了吗？”
她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余音心想。
“自从你那天和我说他不再来了之后，我去找过他一回。我想，我应该给他一个音乐人应有的谢幕，但是他不肯走到台前...”余音叹了一口气。“你也别太伤心，毕竟他的身份...”
“你是怎么知道的？”
“嗷我是那个，昨天去找他的时候他告诉我的。”
庄之蝶盯着他，仿佛在说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哄吗。
“哎呀那个，是之前的时候有一次在大街上偶然碰到那个将军，然后我觉得跟莫云的声音又一模一样，偶然发现的啦。”
庄之蝶还是怀疑，正想再问的时候华敏也走了过来。
“我倒是一直想问，莫先生为什么不能留下来？虽说他是个将军，可是他那眼睛...也不能再去打仗了吧？”
“但毕竟是京城的贵族，在这边音乐都是靡靡之音呢。退一步说，就算在咱们之前，也有瞧不上娱乐这一行的吧？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其他人会怎么挤兑他都不一定。”余音拿起一杯茶，自嘲地摇摇头。
“可是人不就是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吗？他也不过二十来岁，却少年老成，总是让人觉得难受。”她还隐隐觉得莫先生好像总是不自信的样子，总不自觉的就想让他高兴起来。
“哦呦，你这么关心他啊？”余音打岔。
“莫先生要是跟你一样没心没肺，那我也就不操心了。”
“诶？聊天就聊天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为什么之前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不告诉我？”
余音编了半天理由想不到合适的，干脆把锅甩给莫云。“因为他不让说嘛。”
“怪了。我总感觉他不想让我认识梁沙棠这个人，到底为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他。”
“我倒是还挺能理解的。毕竟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不是每一面都想让别人看见。他也许是觉得自己不想把冷酷的那一面留给你吧。”华敏想起余音告诉他莫先生就是小蝶的未婚夫的时候，她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想起自己还撺掇让莫先生去提亲...后面想想也不是不行？反正以她的第六感，莫先生不是个太差的人。她甚至觉得，莫先生和余音有些方面有些相像。不过余音不会有事情瞒着她。
“这些都暂且不说，我真的希望他能继续留在聆音坊。他的曲子那么好听，我真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
余音心想，完蛋，这孩子彻底陷进去了。
“哦对了小蝶，我师父说慧觉道长回青城山了，你听到这个消息了吗？”
提起这个，庄之蝶还稍微有精神一点。“听说了。现在我先找人盯着那边吧，其余的等我把自己的这档事解决了再想办法。”
“我真是，自从来了之后就没闲下来。真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啊。”
“慢慢来吧，你也别急。有事你就来聆音阁，我和余音都在。”
庄之蝶回握住华敏的手。
那天晚上，他翻出西北带来的酒，猛猛地往下灌，烈酒烧的他眼泪直流。
云关在旁边也不敢劝，叫来了沙邱。
“将军您...”
“我不是将军，我是...莫云...”
沙邱虽然没去过聆音阁，但听云关提过一些。
“梦里...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你还是执意在我身边吗？”
“是，将军。”
“那就留下吧。留下...她也留下...该多好...”
“她？她是谁？”
沙邱奇怪地问。
莫云已经趴桌子上睡着了。月光照在他的眼睫上，好似忘记了一切烦恼。忘记了自己的眼目，忘记了西北的尸体，只记得聆音阁台上屏风之后坐在楼下的听众和坐在楼上的她。梦中她的影子影影绰绰，他看不清，却能实实在在地听清她在喊他。
中秋，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