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 二

    茹争流听了这事,只觉得实在狗血,其他并没有什么。她和茹凡达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刚穿过来不久,他就和丁改兰离婚了,并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细想起来,上次和茹凡达说话,还是在二食堂茹小冉诬陷自己,他不仅不管还护着茹小冉。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

    但丁改兰和他少年夫妻,又是个重感情的,看到茹凡达对米爱凤千般万般地好,再想想当初对自己那般不堪,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如今都是闹离婚,当初是他千方百计要离,现在反过来,是米爱凤根本就不在乎他——三个人排排坐,总之是自己最不值钱。再加上接二连三有人因为茹凡达上门讨债,丁改兰就十分想不开:

    “我怎么这么倒霉?他们折腾他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离都离了,还不让我安生过日子!我欠了他们什么呀?呜呜呜呜呜……”

    申大中本来想劝两句,看到丁改兰因为茹凡达哭得这么伤心,心里有些发酸,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了。

    申东方更不必说,这时候他本来就不应该说话。

    茹争流嘿嘿笑起来,凑过去捶着丁改兰的背:“我倒是觉得有人来要债挺好的——他要不来,我怎么会知道那一家子过成这个样子?真是天道好轮回!妈,你忘了当初茹凡达都干了些啥?我这条小命差点交代在他手里!现如今看他过得不好,我也就放心了。我看,这就是老天爷给我们过年添的笑料。咱们现在过得多好,一家子高高兴兴,要什么有什么,你还供我考上了中京电影学院呢。当初我要是跟了他,恐怕都活不到现在。谢谢您把我养得这么好……“

    说着趴在丁改兰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自由坐在旁边啥都听不懂,看丁改兰伤心落泪,急得抓耳挠腮。一看姐姐亲了妈妈,妈妈马上不哭了,总算抓住重点,蹦过来围着丁改兰跳:“我也要亲!我也要亲!”

    丁改兰脸上还挂着泪珠,把脸凑过去,小自由在她另一边脸蛋上“吧唧”也亲了一口。亲完之后看丁改兰笑了,特别有成就感,嚷着还要亲。

    趁小自由闹着,茹争流蹿到申大中旁边,推他肩膀:“爸!你也亲一口!你也亲一口!”

    申大中脸都红了,随着她推来推去跟着晃来晃去,憋了半天,才软绵绵憋出一句:“胡闹……\"

    茹争流和申东方看他这扭捏的样子,一齐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谷从跃就出现在家门口,像个客人似的规规矩矩敲门,进来向每个人打招呼问好。

    两人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同时笑起来,茹争流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家复习闷得慌,回来看看。”

    “真的?”

    “真的。”

    “诶,对了,我给你带了复习资料,《中京真题》,这边可没有,来看看。”

    谷从跃跟着茹争流进了她房间,看她从箱子里拿出七八本书,接过翻了翻:“这么重,你带回来沉不沉?”

    “可沉了我跟你说,尤其现在春运,你不知道上火车有多难!跟你说,那个人山人海!我根本就挤不上去。后来实在没办法,想了个主意:随便找了个车窗,二话不说,先把东西塞进去,然后我就拿手这么一撑,也从窗户钻进去了……”

    谷从跃笑眯眯看着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等她说完了,才问:“里边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你爬窗户?”不帮你一把吗?

    “那怎么可能?他们肯定要往外推我呀。我多厉害,我会武术,他们哪能推得过我!我就那么一使劲儿,诶~就上去了!你笑什么?我练了这么多年武术,就为了这时候用得着!——可算没白练!”

    谷从跃忍不住笑:“对,就是为了扒火车。”

    “那可不!哈哈哈……”

    茹争流笑完,抬头看见谷从跃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便睁大眼睛疑问地看回去,等着他说话。

    但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笑。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又等了一会儿,谷从跃说:“你也大半年没回来了,要不要出去逛一下?宁河旁边做了硬化,现在比原来好看。”

    茹争流连忙跳起来:“好啊,我正想出去逛呢你就来了,走!”

    茹争流和丁改兰打了个招呼,说要和谷从跃出去玩儿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就风风火火和谷从跃一起出了门。

    俩人一路向宁河走去,走到河边,就沿着河水的流向一直往前走。

    一路上,茹争流见到什么都很高兴,一会儿说,“这棵树原本没有的”,一会儿又说“这块儿铺上沥青了呀,这边还加了栏杆”,原来怎样怎样……

    谷从跃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笑眯眯走在她旁边,也不怎么说话。她要是扭过头看过来,就“嗯”一声表示赞同。

    两人走啊走,走到一棵柳树旁边,茹争流站住看了那棵柳树好一会儿,指着它叫起来:“就是它,我当初就是拽着它,以为就没事了,结果它个不争气的,倒得比我还快。要不是你过来拉着,我就掉河里了。那时候我还不会游泳,掉进去就完蛋了。”

    谷从跃说:“你就算掉进去也不会有事,我们那么多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水冲走。”

    “那不一定。当时正是汛期,还下着雨,水特别急。我觉得就算水性很好的人跳进去也未必能把我捞上来,你算是救了我一命。”说着转过头,看着谷从跃,很认真地说“谢谢啊。”

    谷从跃避开她眼神儿,看看天,笑道:“那你怎么报答我?”

    茹争流还真想了想,说:“我给你辅导功课。姐现在是大学生了,名牌大学。”

    当初高考谷从跃考得可比茹争流强,何况她已经大半年没看过高中课本了,这话说得就有些天马行空。

    谷从跃也不纠结,只顺着她的话说:”也没听你说你们学校什么样,给我讲讲大学生活,增添点学习动力。“

    这可挑起了茹争流的话头,叭叭叭说个没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说了好一会儿,说到表演系的美人,谷从跃问:”真有那么好看,我怎么不相信?“

    茹争流兴奋地拿右手锤左手的手心:”我跟你说,你不知道表演系的帅哥美女有多好看!我们寝室的齐明玉……我的天呀,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郑文汇好看不?郑文汇站在她面前,只能说是有气质、身材好,要说起长相,两个郑文汇都比不上一个齐明玉——而且表演系可不只有一个齐明玉,就她这种层次的美人儿,起码有十个。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就是说他们班的人要是站在一块迎面向我走过来,我都会忘记呼吸。”

    “你信不信,他们要是围着我,我能把自己憋死。”

    谷从跃被她逗笑:“你也太夸张了。”

    “你没见过当然感受不到,我一点儿也没有夸张好不好。美人儿不只美在五官,人家从小就培养,一看就不一样。他们班有个谢言言,实在太帅了!还不是那种单纯长得帅——他们班的男生都帅——但谢言言就是有那种气质……就是那种从小家庭就特别幸福、教养特别好,人格非常健全的那种小孩……你知道是种什么感觉吗?就是和他相处如沐春风,你明明知道他有野心,他也毫不掩饰自己有野心,但他的野心是不伤人的,他的野心只针对他自己……你只会觉得他温暖又独立。实在太有魅力了,我觉得他将来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

    “真的吗?”

    “真的,就我这样的,往他旁边一站,就是个柴禾妞。都没法看。”

    “我觉得你就是特别好看的那种了。”

    茹争流挥舞着手臂,觉得这实在是个激励谷从跃的好机会:“你就是看得少!赶快上大学,大学里全是美女。加油吧,兄弟!”

    谷从跃看看她,笑着“嗯”了一声。

    回到家最让茹争流高兴的,是可以随便吃,而且还特别好吃。

    当然这个“随便吃”是和学校比。时隔好几个月,她终于又啃上了大鸡腿儿。吃鸡腿儿以前,她先捧着碗,神情陶醉,深情地闻了三分钟。

    丁改兰怜惜地说:“闺女在外头受苦了,中京那么大的地方,还不让我闺女好好吃顿饭。下学期每月给你加5块钱,千万别在吃上省。”

    茹争流连忙说:“不是吃不着不是吃不着,就是他们做的没有妈做的好吃,我就是想妈的手艺了。”

    丁改兰这回真的犯了愁,也不能跟着过去不是。只好把攒的粮肉蛋票全兑了,在有限的条件下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争取她走以前把掉的肉都给长回去。

    茹争流过上了每天锻炼吃饭写文章玩妹妹的幸福生活,年刚过完,两颊就鼓起来,整个人胖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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