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1号教学楼人山人海，场面之大，堪比那天新生入校报道。
微信公众号上通知的是本周六上午十点在一号教学楼顶楼两间会议室准时开始校学生会今年的一轮面试。
喻瑾提前了15分钟，到那儿的时候，还是狠狠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得说不出话。
每个人手上都是自己准备的材料，时不时还有人低头又看看自己的自我介绍，生怕一会儿忘词。
与春运高峰期的火车站大致也没什么分别。
来往的校学生会纪检部的工作人员一边管理现场的秩序，一边指挥着新生去门口扫描二维码预填写自己的心仪部门。
搬来的银色长条凳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
喻瑾找到个空，终于把自己挤了进去。
她四下抬眼探了探，没有看见夏银。
夏银今天起了个大早，喻瑾睡得迷迷糊糊，掀开眼帘后，窗外天际刚刚翻出余白，早晨的阳光隐匿山岚之后，悄悄探出点光亮。
身边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在一众喧闹的人声中显得微弱。
她无意偷听，几个女生的讨论声已经传了过来。
“你听说了吗？今天校学生会的会长也会在现场。”
说话女生的手掌托住自己的下颚，任凭眼眸中的倾慕肆意流淌。
另一个女生打趣道：“听说归听说，但万一是P图，他现实是个丑男呢？”
“去你的！”女生狠狠剜了眼陪伴自己同来的伙伴，脸侧的红晕娇俏又可爱。
“今天要是能要到他的微信也算没白跑这一趟……”
喻瑾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又看向自己腿上放着的文件夹。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结果到了面试现场，还是会止不住的紧张。
听说有两个会议室同时开始面试，喻瑾抿了下唇，只得寄希望于梁砚舟到时候不在这边吧。
在场管纪律的工作人员将要求录在喇叭里循环播放。
敌不过上百号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人实在太多，迫不得已，在场的工作人员请示后决定启用预案，人手一张二维码，一边维持纪律，一边顺着要求来面试的学生们扫码。
手机“叮”的一声识别成功，喻瑾客气道：“谢谢你。”
“是你？”男生的语调上扬几分，很是惊讶。
看见是齐远航，喻瑾也笑了起来：“你好，今天辛苦了。”
齐远航看了下眼前人山人海的架势，狐疑地挠挠头：“你怎么不和会长提前说一声？”
他一个理科男，恋爱那个灯泡儿跟没长似的，但好歹也见过这个叫喻瑾的姑娘和梁砚舟走的挺近。
一轮面试的顺序都是按照先来后到，依次进去进行自我介绍，学生会会长和六大部门的负责人会根据他们预填的信息表进行几分钟的提问。
他们之间也不乏有自己本学院的直系学弟学妹，提前互相讲一声，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不说别的，等到喻瑾排到能进去，最起码也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虽然他们已经非常有经验，但到底也只是普通人。
对于新生的第一轮面试来说，越到后面，越是不利。
喻瑾只道：“谢谢学长，你们工作辛苦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就好。”
见齐远航转身要走，喻瑾难为情地补充道：“学长，这件事情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保密？”
喻瑾听说这几天整个校学生会为了今天的纳新忙得焦头烂额，她不想额外再给梁砚舟添加麻烦。
齐远航不懂她的意思，但还是应下：“可以。”
他走到面试的办公室门口，回首看过去，女生预填了信息以后，就安安静静坐在长凳上。
齐远航想着刚才喻瑾的恳求，没回过神来，正好就撞在出门的梁砚舟身上。
看着他懵圈的模样，梁砚舟扬起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乌央乌央的面试者，什么都没看到。
随即玩笑道：“怎么了这是？看什么那么入迷？”
齐远航晃晃脑袋，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遵守和她的约定，只憨憨笑着：“没啥老大。”
梁砚舟揽着他的肩轻拍了下：“辛苦了。”
话音落地，齐远航不得不又目送着梁砚舟去了另一间面试办公室。
作为学生会会长，第一轮面试，两边的会议室，都得他盯看着。
眼见着梁砚舟走后，齐远航才又看向喻瑾。
周遭人群喧闹，来来往往的学生中央，只有她坐在那里，专注地在看一本书。
安静，又不过分打扰。
-
时间过的很快，喻瑾只觉得身边的人出出进进，人满为患的等候室里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有的是面试完走了，还有的是过来后看见人太多，实在等不住，中途放弃的。
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喻瑾听见前面的学姐叫了声她的名字。
“我在！”
喻瑾赶紧将打发时间的书装进包里，应了声后，带着自己的透明文件袋离开座位。
学姐累了一早上，明显没有太多的力气，指指里面，言简意赅道：“第一间会议室，你进去吧。”
她应了句：“谢谢学姐。”
大门推开，里面除了正中间空着的那个座位，其余人像是弹簧似的，瞬间坐直起身。
大家很是疲倦，眼睛都有些恍惚了。
喻瑾垂下眼，将手上的透明文件夹打开，十张报名表被一一送到本会议室内每一位面试的学生会部长手中。
虽然报名时只让准备五张，除去校学生会会长和主席团的三张，另外两张是准备给心仪部门的正副部长的。
但出于尊重考虑，又加上他们一整天的工作量大的惊人，喻瑾觉得多备几张也不是麻烦的事。
他们的视线在喻瑾身上不住打量。
面试了一早上，除她以外，再找不出和她一样考虑周全的学生。
要么是信息表没带齐的，要么是带来了却像废纸一样随便折叠，好好的信息表揉的皱皱巴巴。
喻瑾递完信息表后，规规矩矩站到指定的位置。
没看见梁砚舟，喻瑾的心放下大半。
她深吸口气，目光平视，正准备大方的进行自我介绍：“大家好。”
“吱呀。”
会议室的门由外而内被推开条缝隙。
来人的手掌虚虚握住门把，甲面圆润，指骨匀称修长。
今天的一身得体的西服很衬他，指间间隔匀称，袖口拉出的一截白映得手腕越发骨感。
手背的流畅弧线下，肌肤平薄，青筋脉络分明，裹挟着蓬勃的力量感。
喻瑾不自然地捋了下头发，偷掀起眼皮，瞄了眼他。
梁砚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罕见地轻笑了下，便无事人一样走到会议室的正中央空座处落座。
接过递来的报名表，他一手点在喻瑾的信息表上，打量的眼神饶有兴致地在面前的喻瑾身上来回探。
她有那么多机会，却偏生三缄其口，没透露过哪怕一星半点。
今天面试，她穿得甚至比那天全校新生发言还正式。
头发扎作马尾垂在后背，黑色的正装与刘海相衬，给女孩儿面上平添几分乖巧。
唇色粉嫩，皮肤如蝉翼般吹弹可破。
一号会议室的负责人还没开口，梁砚舟自然接过话头：“你可以开始了。”
话音很轻，勾着点促狭。
窗外的阳光正胜，将整个会议室照得明媚亮堂，树梢缝隙与微风合奏，眼光在枝头跳跃，勾勒炫美画卷。
负责人想了会儿，他作为学生会会长，在这间会议室里说这话是正常的。
只是感觉两人间的氛围怎么有点说不上来的怪。
喻瑾结束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稍稍侧过一点身，正面看向自己的部长——孙姝。
她看着喻瑾的信息表，像是在思考的模样，笔尖在白纸的空白处写了几个关键词。
来之前，喻瑾听夏银说过，孙姝是个做事非常严谨的人。
孙姝和善地笑了笑，问她：“你之前认识我们学生会的人吗？”
她稳定下心神，不慌不忙：“除了和我同宿舍的夏银学姐外，其他不认识。”
梁砚舟一直垂着的眼皮轻轻颤了下。
喻瑾短促抬眼，发现梁砚舟正饶有兴味地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不等她反应，反倒他先一步错开眼。
顽皮的光丝洒落一株在他眼睑正上方，忽颤了下。
喻瑾垂下眸，艰难移开目光，乌黑的一双睫羽飘忽不定。
窗外风声习习，她的视线中央，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周遭一切，仿若静止。
孙姝点点头，又问：“你的优点和缺点可以请你简要阐述一下吗？”
回归正常的面试问题，喻瑾准备过不少，也在网上看见总结过的话术模板，她面带笑容，向孙姝点了下头后，语气和缓地依次说明。
女孩的唇瓣随着呼吸说话，有频率张合着，梁砚舟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起丝丝浅淡笑意。
孙姝往后靠在椅背上，副部长也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其他要询问的。
喻瑾心里的忐忑褪掉大半，正准备鞠躬离开会议室时，坐在正中间的梁砚舟冷不丁开口道：“怎么会想要进校学生会？”
嘴唇翕动，宛若只是在询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例行问题。
喻瑾正面向他，目光再一次隔空撞了个满怀，她心虚地别开眼。
耳廓爬上一丝粉嫩。
喻瑾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瞬间的不自然很快被喻瑾掩盖下去，像是照着剧本朗诵那般，喻瑾机械地念着早就打过腹稿的台词。
梁砚舟微微吃了一惊，随即眼中浮现一抹狡黠意味，他扬起眉，嘴角边不禁透出丝暧昧笑容。
坐在梁砚舟身边的宣传部部长笑的一脸春暖花开：
“我看你会画画，还学过编程，小学妹真的不考虑下我们宣传部？”
“外联一天到晚在外面风吹日晒跑单子，辛苦得很，还是咖啡美女配画笔更适合你。”
他说一句话，梁砚舟的脸色就往下沉一分。
等到几句话讲完，梁砚舟的眼神像是淬了冰。
他瞭起眼皮，视线在蓝景白脸上停顿一下，又瞟了眼会议室中央的喻瑾，脸上还是那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嘴角挑过一抹讥嘲。
梁砚舟的手指顺着喻瑾的信息表四角缓缓滑下，锋利的纸缘下，他神色倦懒，周身带着傲人的孤意。
来之前，喻瑾在京大校学生会的官方微信公众号上查过，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蓝景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人缘好，长得也帅气，打篮球更是迷倒一片小姑娘，就是不知为啥，母单到今天。
喻瑾眼尖，她瞟了眼一侧欲言又止的孙姝。
当着学妹的面被人当众挖墙脚，这口气孙姝自然是不可能咽下去的。
那边两人唇齿交锋，喻瑾私以为这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便站在原地走了几秒的神。
直至今日喻瑾才看到梁砚舟嘴角旁有一块褐色的淤血，与他整个人的气场很是格格不入。
她眼底掠过一丝恼意。
那边孙姝冷笑着用一句话结束了这场闹剧：“可是人家喻瑾自己填的外联部。”
蓝景白可怜巴巴看着喻瑾，皮球又被踢回了喻瑾这里。
喻瑾：“……”
从刚才开始，梁砚舟始终低着头，眼眸幽深如潭，神色淡漠。
他适时咳嗽了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说给谁听：“真巧，又见面了。”
“学、妹。”
“谢谢你选择校学生会，你的面试结束，再见。”
梁砚舟平视着她，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又不容抗拒。
细小的插曲像是从未发生过。
喻瑾转身出门的刹那才发觉，不止刚才在争论的孙姝和蓝景白，现在整个会议室里的人目光全都死死围在梁砚舟身上。
他本人什么都没察觉似的，兴致颇高地往外探了探眼神，随口问道：“外面还有人吗？”
夏银探了个头进来，公事公办道：“没了，除了你们这间，东西也都收完了。”
喻瑾的号数本来就靠后，有些学生看看阵仗不一会儿就走了，结果就是喻瑾成了今天面试的最后一个人。
喻瑾站在门边，悄悄和夏银对了个眼神。
此时的梁砚舟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
像是生怕会议室里的人听不见似的，他熟稔地道了句：“吃中饭了吗？”
他一向温沉的声音里此刻卷着点疲态，懒洋洋的话音里端，暧昧旖旎藏不住，像是在哄她。
喻瑾不知他用意，狐疑地摇摇头：“还没。”
他俯下身，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想和你吃顿饭，有时间吗？”
紧张与局促加持，落入耳畔的声音夹杂一丝慌乱的耳鸣。
他动听的话音活泼跃到她耳里，如夏夜槐花，海上翻浪，在喻瑾心里最温软的那块地方轻挠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