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冷了。
有的时候,风见思墨真的觉得自己冷漠的可以,明明上一秒还在因为松田的离开伤心难过,但下一秒已经做好了穿越的准备。
在穿越的特殊机制下,每一秒都会浪费不可估计的时间,所以她甚至没有再次回头去反思的时间,没有时间留给她思考。
在心里扣响滴滴,“我选择穿……”
“等一下,思墨”
思墨回头,发现是大汗淋漓的萩原。他的额头上还淌着细汗,但是思墨已经分辨不清,这是刚才疾跑过来的冒出来的汗,还是被松田的离去惊出的一身冷汗。
她只疑惑一点,为什么他也能,这么快的从这边的爆炸中抽离出来。
不,他还没有完全逃离。
虽然外表张扬,但萩原内心一直是冷静而又克制的人。
可细节总是骗不了人的。
顺着袖口看上去,臂弯处的褶皱被风吹的有了棱角,领口蜷在一起,整件衣服像被抽去了线头一样,软踏踏的贴在他身上。
他的头发也乱蓬蓬的,任风蹂/躏。这不是那个衣着收拾的一尘不染的交际花了。
“你还有办法的,对吧?”这是风见思墨第一次见萩原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她多想告诉他,是的,我们一起穿越吧。可是不行,她不敢保证他们这一次能百分百救得下松田,这种失去挚友的滋味,她不想让他再尝第二遍。
思想斗争下,她僵硬的笑了一下,“起死回生吗?抱歉,我不会”
“你何必欺瞒我”
萩原这一句说出口的时候,思墨听到什么东西,在她或他的心里,悄悄的碎了。
“我问过诸伏,在他小学那年,曾见过两岁的你和一个金发的医生,救了他的同学。那个女人,据降谷的回忆,那段时间根本没有去过白马院,和你相同的是,她也缺失了几个月的记忆”
他用几乎肯定的语气说:“你,就是具有穿越回某个时间点并改变现实的能力的”
看着真相被萩原一点一点揭开,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胸口。
她有她的顾虑,他有他的执念。
即使是不想让他第二次失去挚友,可是就这样把他丢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人生总是要冒险的。
她终于敢直视他猩红的眼睛,开口,“你愿意承担可能第二次失去松田的后果吗”
萩原不假思索,“当然”
她牵起萩原的手,闭上眼,在心里扣响滴滴,“我选择穿越,穿越时间为11月7日9:50,携带人员为萩原研二”
[正在传送中……金手指(2)-1]
似曾相识的眩晕感袭来,一阵强烈的混沌感过后,他们双双睁开了眼,依旧的白云蓝天,依旧的摩天轮。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朝这边赶来的,是警视厅的一行人,围在中间的是松田。当他靠近的足以辨认出他的容貌时,思墨明显感觉到,萩原研二站不稳了。
萩原冲过去,撇开人群,深深的拥抱他,那股劲,似要把他融进骨髓里一样,他安心的闻到,他身上那股独属于松田阵平的味道。松田也嗅到了他身上的烟味,没太在意。
他只能看见他的后背,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
只短暂的拥抱了一瞬,萩原就把自己从松田身上抽离出来,不,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对着思墨说出的推理其实有猜的成分,他确实没有想过思墨真的会拥有这种技能,可当他看到离开的挚友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他再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情绪。
松田阵平,你要好好活着。
此时的松田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似乎有一种不同于常日的情愫,但他从未见过,也无法读得懂。
冬日里久违的洒下一抹暖阳,但它不知道,有人心底冻得发抖。
是时候了。
萩原留给松田一个背影,留给思墨一个背影,独自跨上了72号缆箱。
“萩原?萩原!”
摩天轮颠簸了一下,似乎也在疑惑为什么是他来到这里。
没有人知道他怎会这样做,也没有人知道,他这一疯狂的举动背后是下了多大的勇气。他只独自扣好缆箱的门,就像松田当初做的那样。
拆灯工具是随身带的,走到摩天轮下是不约而同的,这一切仿佛都是命定好了的。
松田阵平,该死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本该在三年前,我就应该不在这里了。
萩原研二默默想着这一切,在这条命定的死路上,在他即将消逝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竟希望有个人能够懂他。
算了,不懂也没关系。
萩原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眼神不再留恋摩天轮下的地面一秒,此刻,他的眼里只有炸弹与蓝天。
谁也无法拯救他。
还剩七分钟,思墨不觉得自己或是松田能劝得下来,她还记得他掠过自己时眼里那股狠劲儿,可是,分明有留恋的,他分明,不想这样做。
究竟是哪里……她还没有考虑到。
在原定的计划里,只需要让松田把炸弹转移到摩天轮外完成拆弹,然后派萩原一队去米花中央病院排查,大可万无一失。但,突如其来的变数总让她猝不及防。
一阵北风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问题出在那儿!——米花中央病院。
拨回上个时间线,这一次思墨从旁观者的角度纵观全局,摩天轮炸毁后,当时的自己没有注意到,萩原是在摩天轮炸毁后数分钟才赶到这里的,也就是说,医院炸弹拆解所需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更久。
萩原是知道所有的炸弹布置地点的,在减去了排查的时间后,却还是来不及吗……
是的,需要更多人马。
思墨即想即行,一个电话拨向警视厅,“我是风见,请安排几队排爆人员送至米花中央病院,我会在三分钟后与之会合,请务必尽快”
挂断电话后,她看了眼松田,却惊奇的发现他竟镇定的要命。怎么会……
愣神的那一瞬里,松田留给她的,也只剩背影了。
控制室爆炸,摩天轮正在缓缓停止制动,松田眸子一转,瞅准时机爬上去,一路直攀向72号缆箱。
在他到达72号缆箱的时候,缆车正好转向最顶端,他要和萩原同生共死。
看着又一个挚友送命,一股无力感涌上思墨心头。
但她无法多作留恋,寒冷的冬风中,她只独自一人踏上了摩托车。
说三分钟还是有点极限的,从游乐园到医院,换汽车也得至少要个五分钟。不过思墨的摩托翻了一新,还请阿笠博士调整过引擎,相当于一辆一直保持最大码行驶的私家车。
有点冷,思墨想。她的耳朵冻得发红,把手却不敢松一厘。
到达医院后,萩原的短讯传来,是米花中央病院的地图,标上红叉的部分就是炸弹所在地。
没错,比想象中还要多的多。
现在是9:54,在给每个排爆组组长都发去地图后,思墨乘着电梯登上最顶楼,排爆人员一般会布置先拆除底层的炸弹,在思墨一级一级往下拆除的时候,也能尽量避免与他们重复。
奔跑、紧张中,冻红的鼻尖竟也氤氲出暖暖的热气。
“咚咚咚”
萩原觉得自己幻视了,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幼驯染正趴在缆箱外面,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玻璃。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几层楼高的摩天轮,哪里爬的上来……
原来这就是死前的幻影吗……他不予理会。
等一下,这好像不是幻影,他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正在靠近他的松田呼出的热气漫到他的脸上。
就在松田翻过窗踏进来的前一刻,萩原才放下手中的拆弹工具,出声遏制住他,“别进来!里面有压控装置,承受不了我们二人的体重!!”
松田阵平挑了一下眉,似乎在思考。
萩原还没来得及阻拦,松田就纵身一跃蹦了进来。
完了,要完蛋……
诶?萩原睁开眼,想象中的爆/炸并未袭来转,取而代之的是松田明媚的笑容。在死前也能笑的如此放肆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不对,萩原等了近五秒钟,炸弹还没有爆/炸。
也就是说,暂时安全。
他这才松了口气。
仔细看去,松田原来并没有站在压控范围内,而是跳在了座位上。
现在正以半蹲的姿势盯着底下这个炸弹,看着鲜红的倒计时,他也动手操作起来,即使整个炸弹在他这个方向来看,完全是倒着的,萩原也毫不担心,毕竟相信。
炸弹逐步被拆解,死亡的补告再次出现,他俩相视一笑,心中早就有了定数。
还有两分钟。
松田和萩原相对坐着,松田在高处,萩原在低处。
“来一根吗”
萩原的开口暂时打破了这紧张的形势,把他们两个都从炸弹的滴滴走秒中脱离出来。松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萩原把拆弹工具放在脚边,从背面的裤兜里抽出两根烟和打火机,熟练的点上一支,一支递给松田。
带着火星的烟头相碰,闪着火光的火星子落到地面,很快又熄灭,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的烟圈与松田的交织缠绵在一起。
狭小的缆箱里,烟味更浓了。
松田有些恍惚,眼前的萩原蓦的退回那个带着点青涩的面孔。
那是在警校的一个同样狭小的厕所隔间里,他俩也是像这样面对面蹲在隔间的一角,不断按着冲水键冲散烟味。那时的他们还不是老烟鬼,从香烟里尝出的,更多的是苦味。
直到被鬼冢抓到,踩灭了烟头就横冲直撞的奔出厕所。
原来随着年纪增长,苦涩的烟也会变得香甜。
松田发愣的这一会儿,他的挚友只默默凝视着他,不停吐着烟圈,烟圈把他圈住,把他们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香烟烟头的火星变暗,烟身也越缩越短,就像走过时间的进度条,烟头落下的灰烬随着被抖落而铺在地上,如同一地灰色的霜。
只剩一分钟了,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希望渺茫,可又是所有人都在期盼着奇迹发生。
没有人希望他们全部丧命。
一身长鸣撕裂苍灰色的天空,当人们的目光聚集在那一个点,松田已经嘶吼着落到了救生垫上。
就在刚才,萩原身体向前倾,伸手去够拆弹的工具,松田眼神一转,舔了一下唇,眸色一暗,提起小臂,用胳膊肘去肘击,把萩原推下摩天轮。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萩原的前倾只是为了营造他底盘不稳的假象,他的重心还是放在腰那一侧,所以,他轻易就躲过了松田的进攻,并侧身一推,因重心不稳而跌下摩天轮的人,变成了松田阵平。
他又怎会想不到,松田拼命的爬上摩天轮的最高点,才不是为了和他同归于尽,而是要救下萩原,自己完成最后的拆弹。
连松田准备了救生气垫,也是他一早就预料到的。
他从上而下遥望着,笑的轻浮又张扬,“死亡什么的,也让我体验一次吧”
对他来说,不过是踩把油门罢了。
人们看到的,只有松田无助呐喊着萩原的名字。
落到救生垫上的时候,他手中烟头的火星,还未灭。
思墨背上的汗越来越密了。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即使他们所有排爆人员加快一倍的速度,即使还有源源不断的排爆人员在赶来的路上,也远赶不上在10点之前拆解完炸弹。
刚刚,不知怎的,她的心脏突然一抽一抽的疼,像是心中不知道哪方的世界,悄然崩塌了。
思墨跌倒在跑去下一个炸弹地点的路中,她双手撑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看一眼时间,只剩最后三秒,思墨闭上眼,她不愿去聆听遥远的爆炸声,她准备动用最后一次穿越机会。
“滴……滴,我……选择……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