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披上外衣就透过微开的窗户看到对面阿杳的屋子外站了一个奇怪的人影。
看身形那人绝不是阿杳!
也不像是章大夫。
突然,几个可怕的字眼儿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土匪!
飞贼!
采花贼!
不妙!
于是抄起床边的长枪夺门而出。
“呔! 何方小贼!”
话音未落,她手执长枪朝着对方的门面刺去。
可谁料对方动作比她更快,身形一动就躲开了她的攻击。
还义正言辞地反问她:“你是谁?”
“我是你祖母!”花未时长枪一凛,怒道:“好手好脚地不干正事,看我不戳死你!”
还不等对方答话就几招连刺,将对方逼退到了墙角。
可显然对方也不弱,轻松借力一踏就脱离了困境。
几招过后,赤手空拳地反而占了优势。
而此时被动静吵醒的杳纨和章大夫也接连着闻声而出。
“我的灶王爷啊,这是怎么了!”
二人全然看不清院中形势。
只见朦朦月色下,两个黑影上下翻飞,打得是不可开交。
杳纨忙想到要去灶房点两盏油灯过来照明。
于是终于靠近一些后,将眼前两人的样貌看了个大概清楚。
“你们别过来,这人很厉害!”
花未时在打斗的间隙还特地抽空嘱咐他们。
还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但此时此刻没人有心思表扬她。
章大夫看了眼同样在瞧自己的杳纨,觉得十分头痛。
扯开嗓子,怒喊一声:“你们两个给我停手!”
这极有可能是他此生嗓门最大的一次。
总算消停了。
吁了口气的两个旁观者走上了前。
“你们怎么会打起来的?”杳纨问。
花未时手臂一伸阻止了二人靠近,“阿杳别过来!这人是个采花贼!你过来会有危险的!”
那人眉间微蹙,“你谁啊?”
花未时继续对着他怒目而视,“你个小贼还敢问我是谁。你瞧你这双眼睛,看着就让女人觉得讨厌!”
五步外的章大夫点头表示赞同。
不止女人觉得,他们男人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杳纨试图解释。
“我刚刚还看到他站在你屋子外头,站了好久。定是要进去采你的!”花未时言之凿凿。
她以她目前最喜欢的章大夫发誓,方才所说皆是她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若有虚言就让章大夫他三十秃顶,四十不举,最后孤独终老!
章大夫莫名打了个冷颤。
今天晚上好像有点冷。
不知她心中所想,那人神色已是十分尴尬,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而章大夫则眉梢轻挑,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是我们药坊的东家,不会是什么采花贼的。”
杳纨终于将要说的话说完整了。
于是花未时愣了一愣,嘟囔道:“可是他长得真的很讨人厌啊。”
杳纨生生将笑憋了回去。
可被批评了相貌气质的阮某人此刻却生不出半分的好脾气,“你到底谁啊?为什么会住在药坊里?还有,爷好看得很!”
无论相貌还是气质,他都是南国数一数二的。
且不接受任何辩驳。
“呸。”
噗嗤。
杳纨实在忍不住了,躲在油灯后的阴影里双肩颤动。
“好了。”章大夫打断了下一场没有必要的争执,“丸子你去睡吧。你,阿阮,你们俩跟我来饭堂。”
半盏茶后。
章大夫坐在长凳上极为惬意,顺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这饭桌上的凉茶是丸子准备的,每日清早拿枸杞陈皮煮水,过滤后灌入茶壶的。
这样谁渴了都能直接倒了喝。
而他眼前的二人依旧对峙而立着互相打量对方。
“我说阿阮你怎么三更半夜地回来?”
到了便到了罢,还不赶紧回屋歇着。在外头当石柱,无怪乎让人当贼打了。
阮某人也十分憋屈。
他匆匆处理完在苏临的事,即便临近日暮也要往回赶。
谁知一回到药坊,都睡了无人迎他也罢,竟还被一个毛丫头当作是贼。
只不过他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忍不住问出了口,“不是说花家二小姐跟大小姐一样知书识礼惊才绝艳吗?怎么你的枪耍得比隔壁武馆的师父还好?”
花未时哼了一声,“你怎么那么好骗。我字识全就不错了。”
“那你那些诗画。”
“他们找别人代笔的。”
“……”
“那你呢。不是都说阮三公子聪明得很,你怎么连这个都分辨不了。而且他们还说你长得更是天上有人间无的好看,还说上到宫人闺秀,下到良妇歌伶都欢喜你吗?”
“难道不是?”
“不是啊。”
小花姑娘十分无辜,她又不瞎。
戏文里都说了,这样长相妖孽性子乖张的一般都是摧花圣手,哪有章大夫可爱。
“……”
章大夫看到好友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于是一拂袖,“那你们聊,我去睡了。”
自从某人来了之后,他的睡眠质量就没好过。
欸,骂又骂不得。
打又打不过。
这下饭堂就只余刚打完架的两个人还在大眼瞪小眼。
翌日清早。
青囊药坊的两位东家双双在楼梯口出现了。
一个睡眼惺忪,一个哈欠连连。
“你那朵小桃花什么时候走?”章大夫问。
“你说花二小姐?她没有要走啊。”
阮沚理了理鬓发极不以为然。
章大夫脚下一踯,“不走?你真要娶她?还是你打算趁她不注意敲晕她?活埋她?”
虽然这个小姑娘是蠢得过分了些,但蠢不至死啊。
“不啊,她接下来会呆在药坊做工。她的薪资我出。”
“什么意思?”
阮沚答:“丸子太辛苦了,我得找个人帮她。”
因为他昨天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
昨天小白回屋后,他和花二小姐进行了一段开头不怎么愉快,结尾却意外惊喜的对话。
当花未时说出她欢喜小白的时候,他刚喝到嘴里的凉茶全数喷了个彻底。
喜欢小白?
那可有意思了。
“小白他知道吗?”
“知道吧。”
“那他没把你赶走?”
“好像看在我受伤的份上留下我了。”
阮沚猜测小白大概是怕这位小花姑娘离开之后会把他的行踪暴露,这才替自己留住了她。
不过他觉得小白向来平静的性子也是时候该起点波澜了。
“你是在跟我说笑吗?她是大司马家的二小姐,呆在我们药坊做什么?”
“我还是大司空家的独子呢,也没见你怎么着。”
“那你怎么不说你还是药坊的东家呢?”
章大夫觉得有时候真不知道是该夸眼前这个人聪明还是傻,“再者说,你就不怕被丸子知道她是谁?”
“放心吧。小姑娘还是知道轻重的。”
他跟她说好了,只要不跟他人提起他们俩的事和他的身份,他就想办法把他们的婚事解除掉,并且尽量帮她搞定小白。
这笔交易怎么想她都不亏。
可显然章大夫不这么觉得。
若不是这个小姑娘还有些侠义心,就凭她那个脑袋,当真是毫无可取之处。
“随你,不要影响药坊的生活就行。”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阮某人终于搞定等了他小半个月的女病人们蹿到了后院。
后院的炊烟也已升起。
而闲在后院嗑瓜子的阮二阮三见他到来,立马识相地拉着花未时说去前堂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花未时晕晕乎乎地就被支走了。
他俩一早就来了,只不过来了之后什么都没做光晒太阳嗑瓜子来着。
春光真好啊。
“丸子。”
正窝在灶后添柴的杳纨听到阮沚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起身颔首问好。
“我回来了。”
他酝酿许久却只冒出来这一句。
杳纨笑道:“我知道啊,我们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不是都见过嘛。”
阮沚张了张嘴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说的也没错。
但他其实想问的是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很想我呀诸如此类的。
虽然这个问题是他在苏临每一天都想知道的,在同她面对面之前他也预演了许多次对话时的场景。
可真到这个时候他又怂了。
万一她回答说没有,那他岂不是颜面扫地。
于是他打算换个话题,比如中午吃什么。
可正当他一个我字刚要出口,药坊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别人不知道,至少他是万万不想见的。
“丸子,有人找。”
芙姐高亢的嗓门从前头传来。
“好,我这就来。”
说着拍了拍手上的柴灰,就往前堂去了。
到了前堂一看竟是那天与她在相亲宴上见面的萧公子。
“李姑娘。”
萧公子看到她这身粗衣麻布的打扮不仅不吃惊,还冲她十分淡定地颔首微笑。
这人就是九叔的情敌罢。
对对对就是他。
看着是个正常人。诶呀呀,那九叔危险了。
正好在前堂的阮二和阮三凑在一块儿咬耳朵。
看来目前这局势对九叔很不利啊。
“是时候该换注了。怎么样,二位要不要来老夫这里改个注呀?”
苏老先生捧着账簿子适时插话。
星星之火仍在燃烧,他的春城首富之梦尚有希望矣。
“老苏啊,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小沚平时对你也不差,他才走了几天,你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呢。”
第三大夫言语愤慨,几乎就要掀桌,下一刻却语气一转,“对了,把我那注改一下。给我换成丸子和这个小公子。”
“老先生!” “老贼头!”
到底是谁不厚道。
“嘿嘿。审时度势,方为君子之道嘛。”
他们家同远没希望了,但他还能适当赚点小外快嘛。
不影响不影响的。
“萧公子你怎么会突然来药坊?”
难不成是专程来找她的?
想到这儿杳纨忍不住有些小雀跃,看来他那日所说并不是随口敷衍。
果然,对方温润一笑,“在下是来邀姑娘赴后日上元佳节之约。”
上元佳节?
杳纨还未做出反应,不远处的几人已然偷偷炸了锅。
这是有戏啊。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药坊第一个嫁出去的竟是丸子。
“可那日我得做药坊里的事,想是无暇分身。”
她也觉得有些可惜,这本是个可以相互熟识的好机会。
错过这次,下一次的由头可不好找了。
谁料对方却说:“无妨,等你做完我再来接你亦可。我们可先去慕膻馆用食,再去城南看灯。等看完烟火,我便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