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章之瑶松开因为紧张交缠在一起的双手，注视兄长喝汤，看见那勺子有一下没一下触碰着薄唇。

    觉得一个勺子都比她幸福。

    她无比确定兄长看见了，饱满的月匈口，细细的两根肩带，曼妙的腰肢，雪白的长腿。

    兄长视而不见似的，平静如水。

    作为一个男人他根本不正常，但是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又十分正常。

    没有谁家的哥哥会对妹妹穿睡裙有什么反应，她意识到不正常不是兄长，是对兄长存了歹念的自己。

    章之瑶不再说话，垂头，手指在腿上绞来绞去。

    她试过不去在意兄长，试过去压抑自己的感情，试过只把他当哥哥。

    可是，感情的事情完全不受控制，不讲道理。

    每次刚好平静下来，一看见那张脸就功亏一篑。

    “发什么呆，不早了，去睡觉。”

    房湛启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洗完碗，温声再次开口。

    电视机上在重放1989年热播的电视剧《公关小姐》，章之瑶抬头，从下而上，看见兄长瘦削的下巴。

    思绪飘散地说：“我还要看电视。”

    去年看过的电视剧，她至今还记得这部电视剧的主题曲，张咪唱的《奉献》。

    歌词中有一句——都说相爱情似蜜甜，但我的爱涩又酸。

    还没尝到爱情，先尝到暗恋的心酸，比橘子酸甜更让人上头。甜蜜的时候是真的甜，涩的时候是真的苦。

    “那早点睡”房湛启心思没有那么细腻，以为妹妹跟以往一样沉迷于电视。

    他走了一步，又回头补充：“这个公关小姐，去年不是看过了。没事就早点睡觉，休息好精神才能好。”

    章之瑶一直注视兄长，看见他突然转身，目光不得不收敛，换上清澈纯粹的眼神。

    她转回头闷声，“你就不能陪陪我嘛。”

    说完，又想到兄长才回来，肯定累死了。

    “那你先睡。”

    房湛启跟章之瑶朝夕相对十几年，自然听出妹妹不高兴。

    他伸出手去揉她脑袋，温声：“那哥哥陪你看一集电视？”

    章之瑶嘴角立刻飞扬，急忙主动凑过去方便兄长揉脑袋，侧脸。

    中间隔着沙发背脊，她并不满足这些简单的接触，只摸，只抱。

    她想亲，想做更深层的事。

    兄长一如既往揉了头发，转身走回沙发坐下。

    主动解释，“不是说这裙子不好看，是这裙子不符合你的年纪，你哥哥也是男人，住在同一屋檐下，还穿成这样，邻居知道要传闲话，对你名声不好。”

    “我才不在意”

    章之瑶一把搂住兄长的脖颈，双手缠住，半个身子凑上去。

    她笑：“哥哥，我只在意你。”

    或许更想把这句话换成哥哥我好喜欢你，这种话以前小的时候倒是说过无数次，现在却是不敢轻易说出口。

    只因自己的心思不在单纯，抱住兄长的脖颈，只想吻住唇。

    不满足，这样怎么能满足。

    章之瑶如此贪心，想要只会更多，房湛启没察觉到异样。

    笑:“多大的人，还撒娇，遮住我看电视了，阿瑶。”

    她双腿试探性往上移动，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握住。

    他声音沉了，敛了笑意：“你长大了，我不会抱你。”

    “抱一下会怎样？”

    章之瑶力气不如他，硬是被从身上扯下，放到旁边坐。

    她鼓起嘴巴，侧脸看电视：“今天我心情不好，你也不抱抱我，你不喜欢我了。”

    眼睛忍不住偷偷看哥哥:“你这样真的很令我受伤，心痛+1000。”

    房湛启成功被她逗笑，了然接话：“那要怎么办？”

    “需要你付出一件碎花裙的金钱抚慰”

    她比划一个数字，继续说：“好吧，光是这点也不够，或许加上一本买杂志的钱会更好。”

    他点头，坐在沙发上陪妹妹看无聊的爱情剧，黑白分明的画面，像从来不会出错的关系。

    电视剧情节无聊的乏味，不是一起去散步，就是一起去看电影，男女之间暧昧的互动。

    对于初中辍学就去外面打工养家的男人来说，真的无聊至极。这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不过是衣食无忧的人无病呻吟。

    房湛启看得沉闷，轻声问：“想不想吃点什么？”

    想去做点吃的打发时间。

    “不想”

    章之瑶没犹豫，她的手臂挽着兄长的手臂，头轻轻贴在肩膀上。

    仰脸看兄长的下巴处那一颗不是很明显的小红痣:“今天吃的好饱，阿婆做的全是我喜欢吃的菜，还有两只眯眯都长胖了，我要两只手才能抱一只。”

    章之瑶继续吐槽两只猫咪的重量和偷肉的厉害，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还有哦，我明天去黄琼家里玩，她约了几个同学，我们要坐船去海边玩。”

    黄琼住在‘东山小洋楼’著称新河浦一带，中西结合的独栋建筑，前后都有庭院。

    道路两边有大树，树影婆娑，鸟语花香。

    黄父开建筑公司发家，从最破烂的骑楼一步步换房子，直到换到这儿。

    育一儿一女，生黄琼时母亲难产而亡。

    这个年代一部大哥大少说也要一万多块，她家里每人都有一部，算得上属于港城土豪级的富人。

    章之瑶还见过她家里有几辆小轿车，黄父经常穿料子极好的西服，带□□眼镜，手臂夹着公文包，拿着大哥大接着电话从楼上下来。

    友好问她一路过来累不累，让家里的阿姨给她拿一瓶珍珍荔枝汽水喝。

    人非常宽和又有礼貌，举手投足没有一点轻视。

    房湛启摸妹妹头发，滑腻如绸布一样的长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他想了想，只叮嘱章之瑶注意安全，多带些钱去，不要光是朋友给她花钱，朋友之间要互相有来有往，在金钱上面要分开，不要让人看轻。

    在海边更要注意浪潮，不要让他失去可爱的妹妹。

    章之瑶面上回答不会，内心发誓在得到兄长身心之前，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她跟黄琼认识很奇妙，黄琼是黄父托关系转学过来，在章之瑶教室隔壁。

    走廊碰见章之瑶一次，就铁了心要跟她做朋友。主动送她西洋香水，时尚画报上面的口红，还写了一封言语恳切的长信拜托同学转交给她。

    章之瑶看了信内心大为触动，当即答应。两人最开始只是下课见面说会儿话，交换一下信件，做起简单互诉衷肠的笔友。

    渐渐地黄琼送她从香港买来的时尚杂志，台湾出版的言情小说，章之瑶回送她自己编制的红绳手链，无聊时画的漫画。

    来往三个月，两人放假正式约去北京路新华书店买书。

    盛夏暑热，逛完书店出来仿若置身蒸笼中，黄琼大方慷慨请章之瑶吃国外进口的冰淇淋和甜点。

    章之瑶囊中窘迫，只能在路边的小摊买了花夹回赠。

    简单的蝴蝶样式，伪劣的粉色水晶也陈旧，根本比不上冰淇淋价格的万分之一。

    黄琼见她站在原地迟疑，立马头凑上去，言语俏皮活波:“我很喜欢，章之瑶快给我带上。”

    章之瑶展开笑颜，嘴里咬住冰淇淋，手脚麻利很快带好。

    她比黄琼高，垂眸盯着卷发上的蝴蝶看:“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黄琼吃了一口冰淇淋，撇嘴：“要说美的不行。”

    “美的不行，比杂志上的香港女明星还漂亮。”

    章之瑶是真心夸赞，黄琼长的不丑，穿着打扮时髦。

    怎么看都是金贵的富家小姐，她今天穿的是友谊商店精品橱窗里小洋裙，华贵的珍珠链条凉鞋。

    黄家的司机在对面马路等，两个女孩沿着街道边吃冰淇淋边走。

    章之瑶在心里已经苦思良久，看她轻声问：“琼琼，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黄琼看上去不是缺朋友的那种类型，学校想要跟她一起玩的女同学不少。

    沉默几秒。

    “因为你长得好看”黄琼笑，诚实回答。

    那个时代还没有颜控这个词语，黄琼见章之瑶一面就觉得这个女孩真好看，她必须跟她做朋友，现在细看她有几分像邱淑贞。

    “我喜欢美女”她哈哈大笑，眼光上下扫视，“你就跟电影里面的女明星似的。”

    装模做样四下看了看，捂嘴偷笑:“我大哥说了我要是男孩，肯定要追你。”

    章之瑶也笑：“我也喜欢跟美女做朋友。”

    ……

    去新河浦需要先坐有轨电车，在港星站下车，再坐双层公交。

    车程远，也麻烦，章之瑶拒绝黄琼说要让司机来接她。

    她起大早，挑了最好看的一条碎花裙，描眉画唇，才小跑去楼下坐车。

    吃着兄长准备的早餐，掏出收音机，听电台新闻。悠扬磁性的男主持人，扌喿一口流利的粤语，正在播报最近的经济形势。

    老生畅谈提起几个要素，改革开放，港城这一带沿海城市要先发展起来。听见里面说最近掀起赴港打工的新潮，好多夫妻外出赚钱。

    ……

    在车上吃完早餐，在喝一口自带的玫瑰花茶，房湛启给她泡好的，加了点茉莉花和红糖。

    很特别的味道，昨日带来的失落一扫而空。

    听完这个频道，再调换到FM897听当下热门的港台流行音乐。

    章之瑶有随身听、收音机、磁带、录音机，这些是在二手市场淘来。外部都稍微有些小瑕疵，不影响使用。

    她节约钱，不肯买新的。一个收音机也用快两年，边缘完全脱色，连按键都看不见了，还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