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35

    房门一关,两人近距离相对,元姮立刻心生后悔。

    她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你是故意的!”

    “你明知道有可能被偷拍,明知道我不想跟你纠缠在一块,还大晚上来酒店找我。”

    周石霖背靠墙壁,看着元姮气愤懊恼,发丝滴水的样子。

    他没有提昨天在绯影服装厂停留太长时间,没有提通宵不眠,没有提工作堆积,过于忙碌,只是道:“白天空余时间在补觉。”

    “所以你就晚上来?”

    元姮怒而嘲讽,“是天塌了,不会再亮,还是网络瘫了,不能发邮件?”

    最后三个字让周石霖快速想起眼前人的决绝。

    他急了,忍不住道:“我梦见你在念叨我。”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变得安静。

    元姮满腔情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刹那间,她无话可说,只愣愣地看着周石霖。

    周石霖目光灼灼,紧接着说:“我没法不来,没法等到下一个天亮。”

    梦里出现的人,醒后迫不及待去相见。

    如此直白、情浓的言行,看在眼里,落入耳中,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元姮特别清晰地感知到了心底的雀跃。

    那是一种“埋藏数载,终得回报”的欣慰与畅快,是二十三岁的自己,得到了十八岁那年的梦寐以求。

    虽然迟来,但好歹能出一口气。

    玄关处,暖黄的灯光下。

    她迎着男人的炙热眼神,斩钉截铁地说:“你这纯粹是一厢情愿,我不可能念叨你。”

    话音刚落,她成功看到周石霖变了脸色。

    心口突突地跳。

    并非因为兴奋,而是今天的记忆疯狂席卷脑海,她想起在盛楠提到10.0,在姚乾说不敢打扰周总睡觉,在发现自己误解了消息闹出笑话,在跟乔冬妍表明态度的时候,她的确念叨过周石霖。

    仔细算下来,几乎是一个巴掌的次数。

    这就很尴尬了。

    元姮暗暗心虚,随后又因为自己无意之中的过分念叨,倍感恼火和烦躁。

    她瞪一眼默不作声、面沉如水的周石霖,决定速战速决,把人赶走。

    “赌约怎么谈,你直接说,别扯东扯西。”

    “你先吹干头发。”

    “我头发干的湿的与你无关,你如果听不懂人话,门在旁边,趁早走。”

    “衣服湿了。”周石霖一时没辙,不得不借此转圜气氛。

    “嗯?”

    元姮微愣,随后低头一看,只见发梢在滴水,白色T恤湿了几团,变得微透,但并没有走光。

    她过去五年经常待在海边,根本不介意这点无伤大雅的湿身。

    哼,狗男人又整套路。

    想看她惊呼一声,害羞躲闪,顺着他的节奏来?

    做梦!

    她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讽刺几句,却不料男人视线滑过微透的地方,意有所指地说:“会影响我。”

    元姮目瞪口呆。

    这是流氓吧,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仿佛就已经代替湿漉漉的头发,将她的衣服完全浸湿。

    她恼怒、脸热不已,扬手要把人打出去。

    周石霖心明眼亮,直接将古玩木箱递入她怀里,“抱稳,玉壶春瓶。”

    玉壶春瓶多重要啊,元姮生怕摔了,双手慌忙抱住木箱。

    箱子挡在胸前,湿衣微透引发的问题立刻消失。

    元姮满意,又不满意。

    她看出了男人的意图,抬腿一脚踢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心眼。”

    这一脚,周石霖完全可以避开,却生生站在原地。

    左腿挨了一下,力道不算太重。

    他估摸着元姮气消了些,试探性地说:“你先去吹头发,然后吃饭。”

    元姮怀抱木箱,冷着脸强调:“我的饭很快就到,你少废话,直接谈赌约。”

    又一次被拒绝。

    却增添了理由,算是一个好现象。

    周石霖压住上扬的嘴角,说:“已经到了。”

    话落,他提高手中食盒,将盒子边缘毫不惹眼的“实在”二字露出来。

    元姮:“……”

    明白了,这是自己在等的私房菜!

    狗男人手眼通天啊,竟然截胡了临时更改地址,不能代收,即将送达的外卖。

    她眉头一皱:“那个配送员,是不是被你威胁或者收买了?”

    周石霖很无奈,坦诚道:“没有威胁和收买,我在找你的路上,赶巧遇到对方,很自然地完成了交接。”

    “很自然?”

    元姮嗤笑,“麻烦你撒谎打一下草稿。”

    “咳,纠正一点,除了给你送餐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其它都很自然。”

    “你是实在饭馆的——”

    “配送员。”

    “???”惊诧无语,离谱至极。

    “很意外,不相信?”

    “我给你一次修正答案的机会。”

    “查验吗,我有实在饭馆的入职证明。”

    “……不用了。”

    元姮信他经得起查验,于是顺着既定事实猜测,“你喜欢当配送员?”

    周石霖闻言似笑非笑,“我喜欢——”

    “还是说周氏集团要破产,你要负债了?”

    元姮语气急切,以夸张戏谑的口吻,强行截断可能会搅乱人心的话。

    她是故意的,周石霖看得出来。

    但又能如何呢?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急不得。

    再开口,他没有继续之前的话,转而说:“我目前事业稳固,配送员是闲时兼职。”

    兼职!

    元姮听见这个词,立刻想起自己写的发展方案,想到与盛楠的互不退让,一拍两散。

    她思绪飘远,沉默不语。

    周石霖见她发呆,立刻提着食盒,大步往里走,“我把饭菜摆上桌,你快去吹头发。”

    头发,头发,又是吹头发!

    元姮回过神,只见周石霖已经越过玄关,进入了房间内部。

    呵,这个狗男人真是顽强、啰嗦,心眼忒多。

    要赶出来吗?

    算了。

    就当他是个送餐服务员。

    -

    元姮吹干了头发,被打湿的衣服也没有落下。

    饭香透过门缝飘入卫生间,她忽然感到饥肠辘辘。

    肚子的确有些饿。

    但更多的却是长时间漂泊在外,一点点累积起来的,对故乡饭菜的馋。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低声调侃:“你啊,回国后的最大收获,可能就是吃点好的,可口的,朝思暮想的。”

    “叩叩。”

    空气里突然响起轻微的敲门声。

    元姮以为是周石霖在催促,伸手拉开卫生间的门,只见对方刚好关上房门。

    她微微一愣,随后问:“你在做什么?”

    周石霖说:“客房服务,不必管。吃饭吧,待会就凉了。”

    元姮狐疑地看他两眼,没再多说。

    因为有风从阳台吹来,献上浓郁的饭菜香,闻着味,就知道很好吃。

    这时候,除去生死,没有什么是不能稍后再讲的。

    元姮快步穿过房间,进入阳台。

    她一眼看向卖相出色、种类繁多、摆满整个圆桌的晚餐,至于近处刻意安排的两把椅子,远处灿烂的霓虹灯火,都可以忽略。

    周石霖紧随其后,忍不住说:“素食太多,以后注意搭配。”

    “素食?”

    元姮动作敏捷,入座、提筷、端碗,一气呵成。

    开吃前,她提着筷子一边指一边说:“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几乎占满整桌,哪里素了?”

    见状,周石霖疑惑顿生。

    不确定元姮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后者,那么从点餐到配送,必定有人出错,甚至有可能故意为之。

    脑海里当即冒出一个嫌疑人。

    周石霖不急着证实。

    他抬手将晾在一旁,估摸着正好能喝的汤盅,端到元姮面前。

    元姮挑眉:“你想劝我先喝汤?”

    周石霖说:“只有这个是荤的。”

    开什么玩笑?!

    元姮睁大了双眼,一会看周石霖,一会看满桌佳肴,然后夹起一块非常熟悉的鸡翅,送到嘴边。

    咬一口,嚼两下。

    脸色从惊叹、享受、微愣,转变成眉头紧锁,恍然大悟,最后露出点笑意。

    她吃完了整个“鸡翅”。

    嘴里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夹起一个,没急着吃,而是一边观察一边说:“看着像,吃着也像,很高明的手艺。”

    周石霖颔首:“不高明当不了实在饭馆的厨师。”

    元姮手忙、嘴忙,没空理他。

    刹那间,远处的霓虹灯火,远道而来的晚风,得到了一副安静的动态画。

    画中坐着一个眼里只有吃喝的女人,以及一个眼里只有这个女人的男人。

    他们没有交流。

    直到女人尝过桌上所有,吃到半饱。

    她抬起头,缓缓开口:“你不必盯着看,这顿饭菜我很满意,肯定给五星好评。”

    乍然对上元姮主动投过来的视线,周石霖心中一喜,可随后听到的话,让他表情一僵,近乎石化。

    五星好评!

    他安静等候难道图这个,难道他仅仅是个配送员?

    念头刚落,又听到一句:“你不吭声,是五星好评不够,还需要小费?”

    周石霖:“……”

    有一瞬间,他是真的不想说话,不愿搭理元姮了。

    可彼此共处一室,单独交谈的机会,太难得。

    他斟酌片刻,随后诚挚道:“满意就好,你如果当真要给小费,我欣然接受。”

    闻言,元姮差点惊掉手中筷子。

    怎么会这样,横看竖看,都是即将发火的状态,最后竟变成了欣然。

    “给吗?”

    周石霖步步紧逼,特别迅速地拿起手机,亮出微信里的二维码。

    元姮被他这番催债式的言行整得好气又好笑。

    小费是吧,给就给!

    她搁下筷子,立刻用手机扫码付款,不意跳出来的界面是添加好友。

    元姮:“……”

    突然就深刻理解到了狗男人刚才的无语。

    但这并不能影响自身的立场。

    她假装没看出对方意图,揶揄道:“你业务能力不行啊,二维码都弄错了。”

    周石霖说:“人生第一笔小费,我只接受微信好友发红包。”

    “呵呵。”

    元姮冷笑,将手机反扣到桌上,“你的小费没了。”

    添加好友失败,周石霖并没有多沮丧,因为不曾奢望如此轻易成事。

    他放下手机,退而求其次,“那你照顾一下我的业绩,以后想吃实在饭馆的菜,找我点单。”

    元姮:“!!!”

    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周石霖之口。

    她疑惑道:“你会在乎那点业绩,那点芝麻小钱?”

    周石霖说:“主要是常年垫底,脸上无光。”

    “哦——”

    元姮语气拉长,带着点嫌弃,“你这是既分不出足够的时间,又脱不开手,同时好面子。”

    周石霖:“……”

    虽然很想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却还是忍住了。

    他咬牙道:“差不多,你记得找我点单。”

    “行。”

    元姮爽快应下,反正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反正周石霖吃瘪的样子挺好看的。

    晚风徐来,神清气爽。

    元姮叉起一块红豆椰汁糕,美滋滋地咬一口,然后喝水不忘挖井人般地想起了乔冬妍。

    虽说彼此关系大不如前,但关心还是有的。

    想到对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其实我也不想来。

    元姮瞄一眼周石霖,或许可以帮乔冬妍打探一下怎样才能回到周氏集团。

    “有话直说,别咬着红豆糕看我。”

    男人突然出声,旋即解开一粒衬衫扣,喝掉一杯水,一副很热很渴的模样。

    元姮几乎秒懂了其中内涵。

    她火速吃完整块糕点,然后冷声道:“收起你的不正经想法,谈正事。”

    周石霖没有反驳,顺着她问:“什么事,玉壶春瓶?”

    元姮直截了当:“先说你为什么把乔冬妍调到益趣。若是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她在工作中犯了错。”

    “严重吗?”

    “在我看来,不可饶恕。你要为她求情?”

    “我不掺和你们公司的事,就是想问一问,她还有没有可能回去。”

    “有。”

    “什么时候,何种条件。”

    “认清自己的位置,做出成绩。”

    “那她应该没问题。”

    元姮笑了起来,整个人显得格外轻松。

    周石霖一瞬不移地看着,想摸摸她的脑袋,想干点“不正经”的事。

    奈何时机未成熟!

    他摩挲着手腕上的沉香手串,意有所指地说:“你好像,关心别人的事,胜过关心自己的。”

    元姮留意到了他的动作,那一颗颗珠子已经包浆了。

    是不是当年那一串?

    怎么来的?

    问与不问,结果如何,都是徒增烦恼。

    智者才不这样,她笑意盈盈,一字一句地说:“我将玉壶春瓶、将赌约放在后面,是因为知道自己赢定了。”

    周石霖闻言动作一顿,沉声道:“未必,我很快就会把丁实欢打发去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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