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朗电话打过来约饭的时候,姜碧维刚面试完,正出零图科技的大门。
等捱着步步艰辛的下班高峰,打车到了目的地,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开门就见钟大少爷,大喇喇的岔腿坐在榻榻米上,他两粒拇指翻飞起重影,神态凝重,正抿紧着嘴打游戏。
两条卷成筒状的餐巾纸,从他鼻子里怪模怪样伸出来,像从鼻子长出的两根突兀獠牙。
钟朗看她到了,手机收起来就往桌面上摔。
嘴里直嚷嚷:“我都等的快饿死啦!你不是番市半马第六名嘛?怎么来的这么慢?!”
碧维扶着门框脱鞋,对他没什么好气:“跑马拉松的就不能遇上堵车?哪个王八蛋定的规矩?”
钟朗被噎了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把脸凑上来讨好她:“这不等急了么,一刻不见,如隔三秋啊小维~”
被碧维一巴掌摁回去。
“打住...受用不起!”
他还委屈上了,“你这个女人没有心!这么多天没见也不主动联系我,枉我追了你五年,石头一样!”
碧维大吃一惊,“吓?原来你追我五年?这五年你空档期有超过一个月的没有?”
碧维无语望天花板:天地良心!
这个人总是这样有一句没一句,不知道那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钟朗期期艾艾,“上次——”
就知道这个话题绕不过去。碧维赶紧截他的话头,“——上次咱们都喝多了,我也没什么损失,你也别计较,就算了。”
碧维耐下心哄他,“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咱俩互为左膀右臂,能做一辈子好兄弟。”
“我不能,左膀右臂不会喝了酒就对我又亲又摸,我都起反应了...”
正上菜的服务员手一滑,翻了一盘烤提灯,忙不迭的道歉。
碧维忙忙安慰,“不怪你不怪你,最近他女朋友和他老婆跑了,精神上受了点刺激。”
“啪——”烤鳗鱼也翻桌子上了,那小姑娘抖抖索索收拾完,逃也似的飞奔出去。
他还在那里要说法,“你说吧,怎么办?”
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上次在钟朗来她家送相机,正好看到钟爸自己酿的青梅酒,非要尝尝。
梅子酒甜甜的好入口,度数却不低,他喝个没节制还撺掇自己,结果俩人都喝高了。
喝醉的钟朗爱笑,屋里就开了一盏餐灯,昏黄的灯光照着他的脸,山峦起伏,丘壑深沉,两泓黑亮亮的眼睛,因为发笑,泛起潋滟的波光。又漂亮又欠揍!
就这么的...
但是先亲过来的是他!
感觉嘴里被塞进来一片凉凉润润的青梅果冻,那果冻在她嘴上反复辗转揉捻...接下来就...断片了!
第二天起来嘴都麻了,也不知道他又摆弄了自己多久。
还好衣服整齐,身上没异样,否则就真的去撞墙了。
钟朗气鼓鼓的样子真像个被夺了清白的小媳妇。如果...没有鼻子里那两根抢镜的餐巾纸的话。
他呼哧呼哧喘气,一边鼻孔里的纸被他吹掉了下来,很是滑稽。
干脆把另外一边也扯下来,抽了两张纸巾,惊天动地的擤起鼻涕来。
碧维像个不想负责的渣男,亟需转移话题,“哎哟,感了冒了啊,严重吗?”
“都坐半小时了,你才发现!”钟朗一副受了大委屈的尊容,“躲了我两个月,我都发烧快一个礼拜了,才约到你吃饭,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提上裤子就翻脸。”
得,又绕回来了。
这年头没见过亲个嘴,男的追着喊着要说法的,他这么多年的恋爱谈到狗肚子里去了!
再说俩人发展到需要提裤子这个步骤了吗?!
“我没躲你,这段时间我离职交接太忙了,今天是去零图面试,离这这么大老远,你一招呼,我这不就来了。”
钟朗的神色有些奇异,“你面的是零图科技?”
碧维巴不得他不纠结前面那茬,“你知道?他们公司规模不大,知道的人不多。不过是山水集团旗下子公司,实力还是不错的。”
“什么时候去上班?”
“嗨,这个是双向选择,还说不定呢。”
实际上零图科技和自己的经验很对标,面试团队专业,薪酬也不错,如果能去是最好的,但是人家不一定要她。
那个冷面的主面官,似乎对自己很不满意,他这样说:“姜小姐,我恐怕你项目管理的专业能力,还有极大的提高空间。”
提升空间!还“极、大”的提升空间!摆明了说她专业不好。
希望渺茫。
钟朗接下来有点走神,失手打翻了个酱油碟,酱油都泼到了身上。
他刚去洗手间收拾的功夫,留在包间的电话就嗡嗡响个不停,响了3个轮回,少爷还没回。碧维看备注是秦川,伸手接了,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秦川的大嗓门一顿嚎。
“钟朗钟朗钟朗,你惨了!!!你看没看热搜?你前几个月泡的那个小网红小娇娇,自爆感染HIV!!!你丫快去看医生!啊!晦气!我就说这丫装清高,勾也勾搭不动,还以为对你三贞九烈,原来是个破鞋,坑死人了!要不说你这人缺心眼儿,你要像我似的洁身自好能得这毛病?现在出事儿了,你玩儿鹰的让鹰啄了眼睛...”
碧维“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门开,钟朗甩着湿漉漉的手进来。
看她拿着自己手机愣愣坐在座位,狐疑道:“怎么了?”
碧维赶紧把手机递过去:“秦川给你打电话,我想帮你接来着,不小心掉地上,拿起来的时候按错键,挂了。”
正说着,电话又来了。
钟朗接过来点开,碧维隐约听到秦川的招牌大嗓门,还在一叠声的叫嚷:“你丫怎么回事儿,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碧维默默打开浏览器,搜小娇娇。
“千万级网红爆私生活混乱,感染HIV住院”,“大网红小娇娇抑郁症爆发,自爆隐私”。
心里一惊又一凉,难怪说最近一直发烧。
之前钟朗组局,碧维和小娇娇吃过饭,那姑娘粘人得很,话里话外要和钟朗走一辈子的意思,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又突然分了。
他身边一直是姑娘来来去去,也没问,谁知道能出这么档子事儿。
他还在说电话,不辨情绪。
几句话讲完了,挂掉电话,钟朗给她夹菜,态度还算镇定,反倒碧维犹犹豫豫,“秦川说什么?”
钟朗睨她:“你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说电话掉了!”
“没什么,没事。”
粉饰太平。
碧维一顿饭吃的心事重重。
钟朗也似乎有心事,话没有以前密。
分开的时候钟朗说要去趟医院,碧维没让他送,沿着市区街边慢慢走去地铁口。
番市是亚热带气候,2月的风已经吹着不冷了。
九点半的城市,夜生活刚刚开始,街边的商铺林立,因为是一座百年老城,新商场和老街奇异的交融在一起。
主干道还是八车道、十车道的柏油马路,拐个弯就能发现一条坑洼崎岖,有年代感的水泥街。
街两边的店铺大多以XX记命名,招牌的漆早已剥落掉最初的新色,显出陈旧气味,进进出出的老板兼任主厨、收银、服务员的多重角色,这些店好像从混沌之初就在这里,也打算要一直开到天荒地老。
就像和钟朗,一直以为有到天荒地老的时间,吵吵闹闹,各自安好,一辈子也就过去了,意外和明天果然不知道哪个先到。
钟朗钟朗...
钟朗是追过她,但他的追求来的莫名其妙。
就和他俩的缘分一样。
孽缘的开始,是大四那年的元旦晚会。
大学最后一学期,学院要求每个班级出节目,文科班的女生都很含蓄,躲闪不迭。碧维作为班长,被强推做了靶子。
还好有同班同学廖勇,自告奋勇和她组队。
廖勇同学信誓旦旦,说选了一首碧维肯定会,而且肯定炸场、轰动的歌——《铁血丹心》
《铁血丹心》?!拜托这是在粤语区,《铁血丹心》是这里的启蒙歌吧?!
结果最后还是唱了这首,太菜的人根本没得选择,因为《铁血丹心》是碧维唯一会唱的...歌。
好在这歌是男女对唱。分下来,碧维数了数,自己要唱的词儿就很有限了。
结果廖勇这个杀千刀的!
说好是男女对唱,他当天吃坏肚子,刚开了个头,就抱着肚子滚下了台。
可怜碧维茫然看着廖勇连滚带爬的背影,走也走不掉,躲也躲不了,一个人硬着头皮,在台上苦苦支撑。
唱完女声就炸着嗓子唱男声,唱完男声切换成合唱,一个人捱完了一整首。
结局果然很轰动!
不因为演员歌声太美妙,是有个摄影协会的摄像同学,因为笑的太厉害,倒在了走道上,连带把摄影设备噼里啪啦全带倒了。
周围七手八脚的抢救设备,有的扶被设备砸到的同学,还有很多围观设备怎么砸同学的好事者。
吵吵嚷嚷,让这首歌的ending成为整个晚会的高潮。
这个笑倒在走道的同学——就是钟朗。
钟朗可能被设备砸坏了脑子,结束之后拉住她非要认识,过了不久就宣称要追他。
开始还有那么点意思,等过了几个月,碧维正考虑要不要试试的时候,他开始边谈女朋友边追了。
???
因为他的胡搅蛮缠,碧维五年里连段像样的恋爱都没谈过。
碧维要求不多:一个家,一个不用太出众,但一心一意的丈夫,钟朗太出众,又不够一心一意,她没信心自己能做他的最后一站。
所以这两年,但凡钟朗敢说些不清不楚的,碧维都大力泼水,把这点小火苗熄的干干净净。
只是...出了上次的事情之后,自己也说不响嘴。
...
明天是周五,碧维在街边西饼店买了个菠萝包准备做明日早餐,买完才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已经离职,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赶车吃速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