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就是高高在上的布达拉宫,红白色在蓝天的印衬下格外庄重,经幡柱高高的耸立着,看着这么神圣的地方,给她心里带来的震撼更强烈,知道她是汉人第一次来,藏民对她一个劲感谢文成公主,这里的每个人都带着崇高的信仰。
苏印逛了公园,买了色泽鲜艳的戒指戴在无名指拍了张照,没事干就蹲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看喷泉,看到小姑娘为了拍照将矿泉水瓶子里的水倒出来。
黄昏时候,很多妇女对着寺庙外白色的墙壁,双手高举过头顶,虔诚的许愿,墙上印着人和刻着经文的灯柱影子。
苏印去了去了牦牛历史博物馆拍了很多牛头照片,还去了有“小颐和园”之称的罗布林卡。
每一件事都拍了照片发了过去。
之前在成都云南拍的照片,他隔空教了她很多拍照技巧。
有了专业人士,她自然而然的开始偷懒。
也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什么,一连十几天都没回复。
苏印无聊就蹲在客栈门前逗猫,一只白猫,客栈老板的女儿叫它“老赖”,因为它被喂了一次后就赖上了小姑娘,每次到了吃饭的点就会来溜达,玩一会儿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时间久了,老赖也成了客栈的一个景点,一身白毛蓝色的眼睛,性格冷冷的不大爱搭理人,只有小姑娘出现的时候才会走过来蹭一下小姑娘的腿,然后继续在阳光下睡大觉,别人拿吃的怎么也诱惑不来。
“老赖去年生了小猫,但是不知道生哪儿了,中间肚子大了点,但是又好像没变。”小姑娘蹲在苏印旁边给她说。
苏印拿着画本画老赖的各种姿态,做的动画里涉及动物的比较少,平时临摹的也是人体居多,现在开始画猫咪,反而有些抓不准。
一连画了好几张她都不满意,看着旁边小姑娘的眼神,她将画稿送给了小姑娘。
收到礼物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藏民的孩子因为生在高原,脸蛋的高原红明显,皮肤黑,但是一双大眼睛黑睫毛和黑头发,充满了童真青涩。
见她喜欢,苏印回房间拿了一个新的本子,将画笔分给她。
小姑娘就陪着她一起蹲在门口画画。
一大一小蹲在台阶处看老赖,摸它的耳朵看它躲闪时齐齐笑出声,有时候老赖睡的太香会把肚子亮出来,爪子耷拉在胸前,苏印趁机拍了不少老赖的私照。
每一张都发给了郕归一。
无一例外,都没有得到回复。
这天,同行的那个姑娘在她回客栈时拉住她,神色着急:“你看新闻了吗?你男朋友是不是去了珠峰?”
右眼皮跳了跳,心脏像是被谁捏住了一样,苏印顾不上纠结她的措辞:“怎么了?”
“新闻说有一队去珠峰的游客遇上了雪崩,目前在全力搜救,还没有消息。”
苏印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连忙抓起手机打电话发消息,无一例外没有回应,啊,对,单丛阳。
焦急的等待电话被接起时,苏印摸到脸上一片潮湿。
“你好。”
“我是苏印,你联系到郕老师了他们了吗?你们最后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他们去珠峰,新闻说遇到了雪崩,我发消息他没回我,已经好多天了,他都没回我,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计划?”苏印说的磕磕绊绊,尽量保持问题输出,完全忽视耳边的声音。
“苏印,你听我说。”单丛阳大声呵斥道。
苏印猛然停下来,才发现她语无伦次的问了很多。
“你先冷静。”这恐怕是单丛阳唯一一次的好语气。
“我现在很冷静,你告诉我,他有没有给你发消息,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有联系家属吗?”
单丛阳依旧不慌不忙:“你先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说,不要着急,平复一下心情。”
苏印深呼几口气。
“我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大概明天就能知道结果,你就在西藏带着,哪里都别去。”
“好。”
“阿陌他们是老手应该只是信号不好,我先去看,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
“好。”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苏印不记得是谁说过的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次离别就真的永别了,和父母那次告别,她们再也没回来,和宋聿说了再见,她永远的失去了她,而这次,她将要失去郕归一。
她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命格不好,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
“施主将求愿之人的名字写好交给我就好。”
覃川他们的名字都写好了,就剩郕归一的,苏印犹豫了一会儿,写了两行名字:“谢谢大师。”
“阿弥陀佛。”
将名字放进油灯供奉祈愿,苏印跪在蒲团上虔诚的许下愿望。
“希望他们平安。”
上一次这样,还是苏印的父母,至今西园寺里还有他们供奉的香火,她不信命,但现在如果哪位神仙能够保佑他们平安归来,她可以信上一信。
大昭寺听喇嘛念经讲经,苏印听了一耳朵的嗡嘛呢叭咪哞,并学习戒斋,她对着佛像虔诚的许愿,跟着转经队伍转了转经筒,心中默念着平安,藏民转得飞快,苏印很努力才能跟上,但又怕转的快了诚意不够,转的慢了佛祖觉得她唠叨。
转经结束,苏印一边走一边跟单丛阳发消息。
【单丛阳:刚收到消息,他们没事,人被隔离着盘问情况,估计要一段时间】
苏印回了个好,又回头去跟佛祖还愿。
一连数日,苏印已经能够熟练跟上藏民的步伐,一圈转完,出来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抵着墙壁,身子折成九十度,身上背着包,手里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然后趴在地上,还有绑着彩色辫子的藏族妇女,双高举抵在额前对着墙恭敬庄严,朝着四方叩拜。
此刻的她心有所念,学着藏民弯下了腰,然后磕在地上。
弯腰叩拜在礼仪意义上是一种恭敬,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折服,苏□□怀对自然的恭敬深深的抵着墙壁,但不代表她向命运屈服。
苏印给叶零回了消息,手机页面突然跳转到通话,熟悉的头像和名称。
她接通,声音带了些抖,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
“苏印。”熟悉的声音。
“嗯?”她哑了声音,泪水溢出眼眶。
“我在大昭寺广场,你在哪?”
苏印正在八廓街,听到他声音,内心震动,转头,她刚走了不久,隔着重重人影,她就那么看到了他,背后是明黄的转镜筒,他背后一片佛光,像是上天对她的仁慈,将那个人从危机四伏的雪山轻轻拿起,然后放在了自己座下,让她一眼能看到他。
“你等我,我马上过来。”她抹了把泪,声音带了急切。
“你慢慢来,我等你。”
宫崎骏的《悬崖上的金鱼姬》有一句,见喜欢的人,要跑着去。
苏印一路小跑,虽然高反还没适应,不能剧烈运动,但她已经跑的很慢了,心脏在胸腔扑通扑通的跳着,有些喘不上气。
似有所感,还有一百米的时候,郕归一抬起头,来来往往各色衣衫的藏民,虔诚的朝拜者中,她朝他奔来。
苏印在离他二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喘着气,怎么也走不了了,他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不是说了让你慢慢来吗?”
郕归一将她按在怀里,苏印还在喘气,胸膛剧烈的起伏,嘴角带着欣喜地笑:“你等了我那么久,这一次,换我朝你奔来。”
站在寺庙前,两个人还是很显眼,苏印推了推他,郕归一松开力道:“你想尝试的东西,我陪你。”
她这段时间发了很多照片,有一些店她没进去,她说要等他来了一起去体验,所以她逛的很慢,将很多机会都保留着。
“好。”苏印还在喘息,脚步定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走。
郕归一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
苏印笑着,带了一点点紧张:“你让我再缓缓。”
她盯着虚空的一点,还在适应。
“怎么了?”
苏印笑笑:“可能刚才跑太急了,现在眼睛看不见。”
继而带着叹息的语气:“明明看到了你,但是靠近你却看不见你,让我摸摸吧。”
她伸出手附上男人硬朗的轮廓,抚过他挺拔的鼻鼻子,眉眼。
“我带你去医院。”
苏印摇头:“没事,马上好了。”
脑子里的眩晕缓过去,郕归一焦急的眉眼逐渐在她眼前清晰。
看着眼前的人,苏印想也没想踮起脚吻了上去。
郕归一被她冲击的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搂住她的后背。
最后,苏印气息不稳的靠着郕归一的肩膀:“佛门重地诶。”
郕归一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眸中一片亮色:“但佛也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藏历新年刚过去,街上还是一片热闹,两人一起去甜茶馆喝甜茶,去了天堂时光旅行书店买了明信片说要写给五年后的自己。
一起去了布达拉宫,听着郕归一给她将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故事,给她讲墙体的颜色,人们将蜂蜜牛奶藏红花混在涂料里然后泼到墙上。
苏印挽着他的胳膊,十分新奇:“故事甜,连建筑也甜。”
郕归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看是你心里甜。”
苏印嬉笑。
两人沿着八廓街走,随便走随便散步。
有残疾人迎上来乞讨,“阿佳阿佳,给点钱。”
苏印尴尬的摸摸口袋:“我没有零钱。”
“没事,整钱也可以我会给你找的。”
意识到语义差异,苏印求助的看相郕归一,他从钱包里摸出十块放进他的盒子里:“不用找。”
那乞丐对着他俩一顿祝福,什么郎才女貌长命百岁都祝福了一遍,还说佛祖会保佑他们。
好像,第一次见面后,他的钱包里都会有零钱了。
“现在大家都手机支付,你为什么还带钱包。”
以前大大小小的摊贩还会卖各式各样的钱包,现在都变少了。
郕归一看着她:“因为,我不想下次撞到人没有钱赔偿。”
“你想遇到谁?”苏印皱了皱鼻子,不满的回应。
郕归一捏捏她的鼻梁,抚平皱褶:“不想遇到谁,只是需要当场买断关系,不再往来。”
苏印皱了皱鼻子,明显对他的答案很很满意。
藏民在准备藏历新年,八廓街到处都是卖酥油花的,苏印仰听着歌声头,一群腰围围裙的藏族妇女,她们手里握着木头,有力的往下杵,歌声跟着手下木夯发出的声音配合。
“她们在干什么?”
郕归一给她解释:“这个叫打阿嘎,她们在夯实屋顶,那木棍下有那种扁的石杵。”
“嗷。”
苏印听着听不懂的歌声,心里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感动。望着不远处的布达拉宫,在阳光的照射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灵宁静。
微风拂面,被强烈的阳光直射,她眯着眼:“程先生,你喜欢我。”
“嗯。”男人毫不犹豫的应声。
男人回答的简洁,眼中绕不开的柔情替他说了那些未尽之语。
苏印没再问,喜欢一个人有理由没理由都说得过去。她已经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女生,一定要纠缠一个答案。
“那你呢?”
这个答案,他从苏州、上海、成都,金沙江畔,丽江古城,再到拉萨,等了一路。
苏印跟他十指相扣,晃着手臂,已经七点半,天才开始黑,在苏州五点半就开始黑了。
“我见过的人和景与你相比并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你会选择我,可你让我觉得舒服,在你面前我很放松、不用刻意去想话题,不用去揣摩你的心思,安静的呆在一起,就很舒服,可以感受到岁月美好。”
苏印平静的看着他:“你一直给我一种温柔的感觉,这种温柔来自于你会周全的为别人着想。”
“我难过的时候,你能够有多察觉,我害怕的时候,你能有所行动,我沉默的时候,你会安静陪我,我遇到困难问题,你不会问我为什么,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我在你面前滔滔不绝地讲你不知道的东西,即使枯燥乏味,你会安静听,适时提问,给我反应,让我觉得被尊重,你懂得我所有沉默的起因和内涵,能和我聊到一起。你坦诚的,让我也觉得舒服。”
苏印说了很多,没头没尾,也没有逻辑。
“感情真的是一件玄之又玄的东西,以前的我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之后还能喜欢上别人。经过这几个月,我体会到许多人都是人生的短暂相逢,我追着一个人太久,甚至忘了自己的真正的样子。”
“苏印。”郕归一打断她。
“嗯?”她好奇的看着他,霞光下,他的眸子深沉又丰富。
“以后,你做自己,我来爱你。”
苏印沉默的望着那一双瞳色微浅的眸子,笑着点头:“好。”
两人一直走到布达拉宫前的广场上,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正在打卡拍照,两人静静地看了会儿,在这一瞬苏印感觉那些悬而未决的瞬间都有了落点,她回过头。
“程先生。”
“嗯?”
“回去后,我们开始约会吧。”
落日的余晖照在云层上,远处布达拉宫巍峨耸立,苏印沐浴在阳光里,穿着他在丽江给她的冲锋衣,笨重的模样,玫瑰色的晚霞落在她的头发边缘,闪烁着柔光。
郕归一回头,眼前的人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随意的将话说出口。
“好。”
他说。
-《正文完》-
2023年6月23日星期五晚八点半
——一景盛夏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