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两分钟的时间黎渺都处于一种很奇妙的发呆状态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霍潇的微信头像。

    那是一张童年照片，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小的霍潇不知道被谁欺负了，原本白净的脸上被人用口红涂出两块红晕，额头中间还有一个小红点。

    霍潇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霍潇：保安大哥人很好，让我进来等了。你还有工作的话不着急慢慢做，我在一楼大厅坐一会儿。

    黎渺被惊醒了，拎起包小旋风一样地冲进电梯。

    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电梯到了二十六楼停住，几个人说笑着走进来，其中一个按住开门键呼唤落在后面的朋友，黎渺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嚎。

    几分钟的时间竟然变得如此漫长。

    终于落到一楼。

    “黎渺。”

    霍潇看到她，同往常一样笑着打了声招呼。

    沾着濛濛水汽的急切被这一声冲淡了，但又好像更强烈了，黎渺说不清楚，她暂时也无心去想——那是夜深人静时才应该思考的事情，完全不应该占用现在的一分一秒。

    “你怎么来啦。”黎渺走过去，忍不住笑得傻乎乎的。

    “下午去找老师改论文，改到一半就下雨了。我想你应该没带伞。”霍潇寻常地说道。

    他的前后两句话看似没什么相关，可偏偏每一个字都似有深意。

    黎渺忍不住去想，又不敢真的去想。

    整个人更加飘忽了。

    “路上堵车，以为赶不上了，不过还好。”

    霍潇说着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件薄外套。

    他自然而然地靠近，然后握了握黎渺的手，那接触只一下就分开了，短到像是错觉，可偏偏他又无比真实地说：“穿得太少了，冷吧？”

    连声音都比往常活跃上几分。

    他把外套打开披在黎渺身上，接着十分得体地退开半步，“新买的，先借你穿。”

    “……哦。”黎渺呆愣愣地点头，心跳得仿佛云层里低鸣的雷声，藏也藏不住。

    她觉得她应该立刻马上说点什么好听的话，可事实上她张了张嘴巴，只是干巴巴地说：“谢啦。”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自己的嘴巴怎么这么笨！

    这种时候就应该说点好听的、甜甜的话啊！

    领口柔软的布料像幼猫的尾巴，一下下蹭着黎渺的侧脸。

    招惹出一片不知是羞是气的红晕。

    下雨天和火锅最配。

    不接受任何反驳。

    两个人正好路过一家商场，黎渺便提议去吃火锅，当做是对霍潇辛苦这一趟的报答，后者在伞下并不宽裕的空间里停住，垂着眼睛想了想后却是摇了摇头。

    “真的很有诱惑力……”

    黎渺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故事会有转折：“但是？”

    霍潇拍了拍身侧的电脑包：“论文要今晚改好然后发给导师。”

    黎渺一下泄了气。

    如果是别的原因，她还能努力劝劝霍潇，可偏偏是论文。

    黎渺还记得霍潇是为了来接她才连论文改都没改就匆匆从导师那儿离开的，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但还是有点忍不住的失望。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买点材料回家煮。”霍潇说，他看着黎渺，眼神被大雨染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丰沛又温柔。

    “我很会煮火锅的。”霍潇笑着说。

    簌簌雨声，却挡不住心脏骤然加快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于是一起在外面吃火锅变成了一起回家煮火锅，两个人在离家不远的超市里购买食材，趁着霍潇收伞的时候，黎渺从旁边推出一辆购物车。

    “吃什么蔬菜？”她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一排，一边思考一边问霍潇。

    “蘑菇、山药、生菜，再买一颗小点的萝卜？”

    黎渺眨了眨眼睛。

    一起住了这么久，霍潇已经很清楚黎渺的饮食习惯了。她不吃煮熟的萝卜。

    霍潇自然地拿起一颗胖乎乎的白萝卜，微微俯身放进车里，“我煮的萝卜很好吃，给我个机会吧。”

    “……好！”

    色令智昏，曾经下定决心要和白萝卜不共戴天的黎渺立刻毫无立场的叛变了。

    米色的豆腐，嫩黄的油豆皮，在冷柜里称了一点鱼丸蟹棒之类的火锅料，黎渺拿起一袋红白相间的牛肉卷。

    受到震动，包装袋上沾着的粒粒冰花扑簌簌地掉下来，落在柜台边缘瞬间变成一颗小小的水珠。

    “称点虾吧，吃不完就放冰箱里冻起来。回头煮汤喝。”黎渺道，不由回味起了上次霍潇做的汤，好喝到自己忍不住拍照发了朋友圈炫耀，那天也是个下雨天。

    黎渺原本是很讨厌下雨天的，可这两次是例外。

    因为都有好事发生，以至于她忍不住想，下雨天好像也还不错？

    “好。”霍潇好脾气地答应。

    “那再买点排骨，明天吃糖醋小排？”

    “没问题。”

    “还想吃海米冬瓜。”

    “这个简单。”

    “椒盐蘑菇呢，要裹点鸡蛋液炸，这个可不可以？”

    霍潇看了她一眼，有点无奈又有点宠溺：“上次你说一个月内家里不许出现油炸食物，免得你控制不了自己吃多了又要长胖。”

    想起自己似乎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黎渺停顿一下，冷静地问：“现在距离上次过去多长时间了？”

    “刚好一周。”霍潇老实答道。

    “四舍五入一个月了，可以解禁！”黎渺立刻欢喜地说，然后转头盯着霍潇，“你有什么意见？”

    霍潇便摇了摇头：“没有，”他忍不住笑起来，“其实姐姐可以再多吃一点，完全不用担心长胖，姐姐胖点也好看呢。”

    黎渺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因此慌忙转头，拿起旁边货架上的一瓶酒。

    “再买点酒？”她说完也不去看霍潇，眼神都放低了，只是语气仍旧强装着镇定，“今天高兴，少喝一点。”

    说着就要把酒放进购物车里，可是却被拦住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黎渺感觉那声音很近，温热的气息仿佛就擦着自己的耳廓掠过，如同蝴蝶翅膀掀起的一阵小小的风。

    霍潇把那两瓶酒从黎渺手里拿走，重新放回货架上，还没等后者感到失落，又从旁边取下另外一瓶。

    “那个太苦了，而且酒精度数有点高，不适合你。”霍潇说着，把手里的酒在黎渺面前晃了晃，“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要试试吗？”

    当然要。

    必须要。

    和霍潇相处这么久以来，一直都烦恼于自己表现得像个智障的黎渺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上天的好意，竟然给这么愚蠢的她出了一道送分题。

    “好啊！”黎渺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