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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涌(三)

    冷彻归来是喜事,然而还没有高兴几天,宁帝便被江南传来的消息搅得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洇州有水患,朝廷拨粮赈灾,令当地官员窦贤赈灾,彼时朝廷派遣的使者未到,窦贤见洇州水患不严重,于是起了贪念之心,据赈灾款为己有,不想水患再来,此时钱财已被转送,朝廷派来的人竟是毫无用武之地,最终还得朝廷使者才得以平复。

    派遣的官员正是近日调往户部任职的范淮恩,范淮恩虽然在科举上夺得头筹,可在人才济济的朝堂中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他性情淡雅,沉默寡言,不料危机之时竟也有如此决断,幸而派遣的人是他,否则后果更加难以意料,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洇州水难不仅是天灾更是人祸,如若窦贤赈灾及时能减少伤亡,可由于窦贤的一己私欲却令百姓遭殃受苦,宁帝大怒,将窦贤斩首,并重罚负责的官员,由于窦贤与凉王时有来往,宁帝训斥凉王责令其闭门思过,并厚赏范淮恩。

    宁帝更是在群臣面前放言:“大宁不用无用之人,用若再有人中饱私囊、以权谋私,朕不管是谁,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些勾当来,一旦发现,甭管是谁,朕绝不轻饶!”

    话语之严峻,处罚之严厉,朝野震荡。

    虽然放出了这样的话,宁帝的怒气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这日下朝后在书房里大发雷霆:“岂有此理!这些地头蛇未免也太猖狂,连朝廷的赈灾款都敢动!天灾还不够还要折腾出人祸来,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却没有把百姓当回事!本该用在百姓身上的钱全用到他们身上了!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这天下究竟是他们说了算,还是朕说了算?”

    “陛下息怒。”刑部尚书严旌劝说道,“那窦贤中饱私囊,罪不可恕,幸而陛下明谋善断,提前派遣有志之士,臣民齐心协力这才渡过难关。眼下奸邪已被斩杀,陛下已对涉及者施以严厉处罚,如此威势之下,他们也不敢再犯!”

    “他们当然不敢再犯,如若再犯,朕定会将他们千刀万剐!”宁帝坐于龙椅之上,紧叩扶手,额上青筋迸出,眼里迸发出覆灭一切的危险光芒,令人毛骨悚然,“如果他们认为朕是在说笑,尽管来犯,朕绝不阻拦。如若再犯,朕不管背后有何等靠山,有谁撑腰,朕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碎尸万段!”

    宁帝的话语尽显帝王之风,他眼中已燃起灼灼怒火,那是帝王之怒,所到之处寸土不生,宁帝显然对于这种臣下目无尊长的行为忍无可忍,此事又与自己的皇子有所牵连,更是怒不可遏。

    可即便愤怒到了这种地步,宁帝也只不过是宣泄怒火,在处理方面却是格外的冷静决然,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一次只是警告,下一次便是彻除!

    太子与严旌也不能再坐,起身道,“陛下息怒。”

    宁帝挥了挥手,二人沉吟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坐下,宁帝的眼神阴厉:“都说世家势大,以前朕还不觉得,如今看来还真势大,都能和朕的皇子密切往来,他们的本事还大得很,都已经无法无天了!”

    听得宁帝提及皇子,太子也不得不发话:“四哥识人不明,不分清楚对方底细便贸然赴约,失了皇家颜面,父皇已经处置他,儿臣相信四哥以后定会谨慎行事,断然不会如此草率。”

    “如果他以后还这样,你会如何?”宁帝也不忘试探他。

    “儿臣自会秉公处理,绝不徇私。”太子恭敬道。

    “你这样就不怕朝臣说你冷酷无情,”宁帝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意语冰凉,“对待兄长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臣民?”

    “四哥是儿臣的兄长,儿臣不敢忘却手足之情,却更不敢忘记自己身为储君所要具备的责任。”太子神情谦卑和顺,“父皇自小教导儿臣,有国才有家,无国何来家?既生在天家,便不能与寻常人家一般,只顾着儿女私情,家法不存国法何存?如若不处罚有损皇家颜面,如若处罚了会为人评为冷酷。儿臣身为储君,应当挺身而出,为父皇排忧解难。”

    宁帝静默不已,时间随着皇帝的沉默凝结,脚下的影子也延绵而去。

    “你倒没有辜负朕的教诲。”沉默了不知多久,宁帝终于发话,语气不咸不淡,方才的愤怒已烟消云散,寥若无痕。

    宁帝的怒气已经渐渐平息,太子这关也算是过了。

    这个时候太子才松了口气,这不经意间的考验是他每日都要遭受的,犹如一把剑悬挂于空中,却不知何时掉落,却总觉得利刃终有一日会落在自己身上,终日惶惶而不安。

    好在宁帝的考验已经结束,太子终于可以舒口气,不至于感到窒息,却也只是一口气,始终要紧绷着,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他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他面对的这个人不仅仅是他的父亲,更是大宁皇帝,他肩上所背负的也不只是自己,而是包括他在内的整个氏族的性命,所以他更不敢丝毫的松懈,一点松懈便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听说你又和你家孩子吵架了?”忽然,宁帝问了严旌这样一句话。

    “是啊,我家那小子一直这样,办事利索,说话夹枪带棒的,搞得大家都尴尬。”说起自家的事情,严旌头疼得很,“臣刚刚摔了腿,陛下您也是知道的,行动不便,家中的事宜都要他操持,他素来不管这些,这一管便管出许多问题来,我这个做父亲都没意识到,他却意识到了,当真颜面无存。”

    这些话听着是厌烦,可严旌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一丝的怒气,反而有几分沾沾自喜,宁帝好奇道:“你好像乐在其中。”

    严旌也不做掩饰,坦诚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自然高兴。我儿子脾气是躁了点,却是话糙理不糙,我也是这一次才意识到他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当真令我刮目相待!有个这么能扛事的儿子,我发自内心的高兴!”

    宁帝与严旌自幼一起长大的,对于严旌家里的事情再是清楚不过。

    年轻时的严旌胸怀壮志,想要光大严家,对待儿子更是严苛至极,偏偏他儿子也是个硬骨头,两个人是石头碰石头,撞得头破血流,最后竟是谁也不服谁。

    这一切从严旌丧亲而止,严旌的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发誓定要颐养母亲天年,可命运就是这样玩弄人,本以为身体康健的母亲突然撒手人寰,甚至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下,严旌甚至没来得及与母亲告别,回头望去已是天人永别,无力回天。

    经历丧亲之痛严旌这才停下脚步来,蹉跎半生最终发现一切皆空,倾心于佛法,醉心于玩乐,与从前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这些年的世家之战也不掺和进去,此时儿子渐长,隔阂已成,虽同居一处却鲜少往来,此番严旌摔伤腿才有机会和儿子相处。

    “当真是奇了,旁人若是被儿子这样教训,就算教训在道理上,也会因为颜面尽损而恼怒,你却是乐呵呵的,全然不放在心上。”宁帝也是喟叹不已,忍不住笑出声来,“霍隽每次和他儿子说话,都得气出个内伤来,你不仅没有生气,还很自豪,这番心胸,他可得跟你学着点。”

    “陛下这话可是折煞臣了,臣如何能够与霍将军相提并论?”严旌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一个客气有礼的儿子和暴躁动怒的儿子,我情愿选择后者。”

    “这是为何?”太子忍不住发问,无论怎么看都该选客气有礼的儿子,选个暴躁动怒的儿子家里天天干架,岂不是头疼得很?

    “儿子愿意和我闹,说明这心里头还是有我的,闹腾闹腾呗,最怕的就是那不吵不闹的,说得好听是客气,说得不好听的,便是生分了。”严旌解释说,“我不怕他和我闹脾气,就怕他不和我闹了,举止无可挑剔,这多吓人啊!像是陌生人一样,我孩子如果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结束了今日的书房谈话,太子君昭只觉得浑身疲惫,整个过程他都不敢放松,走出御书房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飘的,旁人说的什么话都入不了脑,内侍过来请他去凤栖宫,说是皇后有请,他便晕头晕脑地跟了过去,走到凤栖宫面前才想起来要见母后,可已经迟了,皇后身边的绮芳已经过来迎接,他就这样毫无准备来到皇后面前。

    皇后段若竹头戴凤冠,身披凤袍,神情肃穆,在正厅接受太子的礼拜。

    虽是母子,这里并无旁人,却是礼数俱全,不同于兄长段秉文,皇后段若竹却是个谨慎至极的人,她深知越到高处便越是要谨慎小心,所以每个细节都不敢出错,即便是与太子之间的会面也是秉持先君臣后亲情的次序,片刻也不曾懈怠,由此母子二人的感情再真挚也难免生分。

    每次请太子过来,皇后总要要与他对弈,毕竟对弈能静心生慧,更能通过在棋盘上的布局窥探太子近日的情形。

    而太子这些天一直紧绷着,到了皇后这里也不得放松,在棋盘上也是心不在焉的,面对皇后的出子都是淡淡的,丝毫没有反击之意。

    皇后也看出他今日不在状态,却并没有打断,而是不动声色地陪着他继续着这盘早已定出胜负的棋局。

    “杖责陵王的人,是你安排的吧?”下棋间,皇后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太子猛然一惊,由于内心慌乱手里的棋子竟跌落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

    皇后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冷声道:“轮到你了,把棋子摆放妥当。”

    太子此刻头脑一片空白,不敢违逆母亲,凭借着本能地反应稀里糊涂地摆了棋子。

    皇后也不在乎,自顾自地下着,慢条斯理地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教过你,做事情,要么做绝,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把握好分寸,更不能留下把柄,落人口舌。”她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如剑,语气森森,“可是你却没有做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脸色惨白如纸,即刻起身,俯首作揖:“儿……儿臣无能,请母后恕罪!”

    “无能?”皇后皱起眉头,望着着哆哆嗦嗦的儿子,目光流露出不悦之色,“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无能在哪里?”

    “儿……儿臣无能,没能把事情处理妥当,这丢人的事情竟传到了母亲这里来。”太子羞愧难当,根本不敢抬起眼眸,“还让母亲收拾残局,儿臣实在是无用!母亲降罪也是应该的。”

    “哦?”皇后目光流露出意外之色,“你能知道是我为你收拾残局?”

    “儿臣琢磨着如何处理那杖责的,却听闻手下来报,给陵王行刑的意外身亡,家属领了尸体去火化,行事如此利落,儿臣便知是母亲所为,只有母亲思虑周全,方方面面都顾忌,儿臣万不能及。”

    “你既然知道是我出手料理的,倒也不算无药可救。”皇后目光里的不快消去几分,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太子坐下。

    见皇后神色有所好转,太子轻声问:“母亲如何知道儿臣买通了杖责的人?”

    “这还用问吗?一看便知。”皇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棋盘上,“陵王在永乐养病的这段时间你心神不宁,此前凉王又来找过你,他和你说什么,经过这次谈话你又做出如何行动,我大概有所猜测,事实也证实了我的猜测,你果然动手了,一次还不够,还动了两次,除去杖刑,在路上你也派了人过去吧?”

    太子震惊不已,本以为能够瞒天过海,不料皇后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不过是看破不说破,倒显得他的种种部署都十分可笑。

    看着太子惊慌失措的模样,皇后忍不住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敢做就要敢当,如今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哪里像当朝太子?日后如何能够执掌天下?”

    “母亲教训得是,是儿臣不成熟。”

    皇后叹息道:“昭儿,并非母亲对你苛刻,你将来面对的是整个天下,要有执掌天下的魄力,因为这样一件小事便动摇到这种地步,算什么样子?”

    “儿臣明白。”

    “就为了给他个教训,就出动死士,会不会有些不值当?”皇后问。

    “值当。”太子缓缓抬起头,目光当仁不让,“他比我想象中还要机敏,行刑前他便意识到我买通了狱卒,想要通过杖刑废去他的武功,再不济也要毁了他的身体。他看得比我远,早做准备,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但我知道杖刑并没有伤到他的根本,想来是用了什么功法……”

    太子听说过君弈在灵丘山有曾去寒冰洞修炼,说不定便是那个时候练得的功法,能逆转伤害。

    沉默片刻,他道:“尽管给予了他重伤,让他卧床不起,但并不是无可挽回的伤害。”

    机关算尽终不得逞,太子自然心有不甘:“我认为这次行动不成功,于是派了死士前去攻击,趁着他身体还没好利索增加对他的伤害。”

    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就不怕被他发现?”

    “我就没有打算瞒他,也瞒不过他。”太子沉吟道,“母亲也知道,他也派了人去调查行刑人,尽管无功而返,他如若不知道是我所为,何须派朔风过去,朔风可是他的心腹,若是旁人所为,根本不需要派朔风过去。”

    “他知道也好,以免我日夜烦忧。至少他知道我这个太子也参与其中,一人之力与其他所有皇子对抗,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太子目光狡黠,“他又被贬去边界,即便终有一日东山再起,他不在永乐的这段时间也足够我们稳住时局、站稳脚跟了。”

    皇后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就不怕他倒打一耙,到陛下面前告状?”

    “母亲害怕吗?”太子反问道。

    皇后的脸上这时才露出笑容,摇了摇头:“当然不怕,口说无凭,他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是事实也起不了作用。”

    “母亲都不怕,我如何会害怕呢?陵王要是能跑去父皇面前告状,他就不会在天牢里耗着。”太子神情有些恍惚,“我也没有想到父皇对陵王竟如此决绝,他明明知道陵王是被陷害的,却并没有追究,反而顺水推舟把陵王关到天牢里去,本没必要闹到天牢去,结果偏闹到了那里去,吓得朝臣都不敢为他说话。结果更是诡异,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实在是令人琢磨不透。”说着他惊出一身冷汗,越来越感觉到伴君如伴虎。

    “我也不能理解,他为何和陛下犟着,本也不需要他低头,只需要他点下头,就可以免受牢狱之苦,他偏不愿,那模样仿佛在引诱陛下杀了自己,陛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觉得再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他如若真的死了倒不好办,只能把他放出来。”皇后越说越奇,“这份执拗,不知道是像陛下,还是像他母亲。”

    “母后,您之前和段桓讲的可是父皇与辰妃的故事?”太子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尽管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是如何意识到的?”皇后平静问。

    “凉王带我去了关雎阁,我还看到了那里藏着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像极了陵王,不,应该是陵王像她才对,那本就是他母亲的画像。”把潜藏心底的秘密道出,太子如释重负。

    “凉王?”皇后意识到了什么,“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他说只要我参与进去,便把心腹给我。”太子倒坦诚,“儿臣以为他会食言,没想到他竟很爽快地给了,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见太子如此谨慎,想来已有算盘,皇后也不再多问,只多提醒了句:“你的事我不多问,你自有主张。不管如何,终归是侍奉过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太子很有信心,无论凉王有何打算,他都能够把凉王掌握其中。

    不过,这显然在皇后意料之外,她没有想到太子竟去过了关雎阁,即便个贵为皇后她也不敢松懈,想着皇宫里还有着这样一座宫殿,她便寝食难安,想来太子亦是如此。

    “那里的疯婆子是辰妃从前的侍女吧?”太子问。

    “没错,她就是服侍辰妃的宫女,当年受恩于辰妃,却也背叛了辰妃。”皇后如实道。

    太子没想到竟还有这段过往,原以为那是辰妃心腹,所以才将其留下,如今看来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既然背叛过辰妃,那为何圣上还要留着她?”太子更加不明白了。

    “睹物思人。”皇后道。

    “只为了这个理由?”太子很难相信。

    “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皇后脸阴沉,“圣上要她活,她便不能活,圣上不让她活,她也不能活,这就是皇宫的规矩。”

    太子感觉后背发凉,恍然大悟道:“原来父皇心中一直都有辰妃,所以母亲才对陵王种种提防。”

    “你父皇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提防他,不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而是因为他这个人,他的资质着实出挑,令人不得不防。”皇后的目光顿时冷如冰霜,流露出彻骨的寒冷,“金陵绝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此子必成大器,日后必成劲敌,咱们得想办法不让他成长起来。”

    太子没有想到皇后对君弈评价如此之高,有些不可思议:“很多人都说他危险,没想到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回永乐不过一年有余,便能做出这么多成绩来,名声传到北焉、西蓟,西蓟北焉两国的国王对他评价极高。能够把一副烂牌打到这种地步,如此年轻便有君临天下的气势,来日必定前途无量,这样的人,如何能不防?”

    回想起君弈那不怒自威的神情,皇后不由一颤,随着恐惧的蔓延,心中的忌惮越深。

    想起他厌倦深宫的母亲,皇后愈发觉得不可思议:“本以为辰妃已经够琢磨不透的了,没想到陵王比她还要琢磨不透,辰妃的与世无争他是半点都没沾上,反倒生出孤注一掷的执着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像谁……”她摇了摇头,“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依母亲看,陵王如何令人琢磨不透。”尽管他与皇后有同样的看法,他还是问了,皇后眼光毒辣,定会有与他不一样的见解。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便是在这皇宫里也是一样的。”皇后徐徐道,“生为皇子,面对那至高无上之位,无人能不心动,其中不乏不参与争夺的,不是心灰意冷便是条件所限,他们之所以放弃,并非是对皇位不存希冀之心,而是不得已为之。”

    “他们不是不想,是不能!”谈起东宫之位,太子的目光顿时燃起光芒,“至尊之位,谁人能不心动?”

    “他就是个例外。”皇后语意冰凉,“我见过他望龙椅的眼神,我看不到丝毫觊觎之心。”

    “怎么可能?”太子难以置信,“他如此心高气傲,看到皇位怎么可能不存半点觊觎之心。”

    “可那就是事实。”皇后眉头紧蹙,目光中有煞气掠过,“不仅如此,明明是仰望偏瞧出了俯瞰的感觉,不是皇位审视着他,而是他自下而上打量着皇位,如此目中无人,即便是当年的圣上也莫及。”

    “这哪里是不存觊觎之心,分明是狼子野心!”

    皇后并没有在意他的怒气,而是喃喃道:“他是狼子野心,却不在皇位上,似乎越过皇位看更远、更宏大的东西。”

    太子越发觉得奇幻:“有什么东西能比至尊之位更为宏大?”

    “每个人所企求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有人以山水为尊,有人以权势为尊,因人而异。”

    “那么他企求的到底是什么?”太子语气焦躁不安,“不是皇位,还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即便未知,皇后也给出了确切的答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他眼里,皇位只是皇位,没有掺杂其他东西。”

    “皇位当然是皇位,还能是什么?”太子觉得这话很荒谬。

    “皇位不仅仅是皇位,还承载着许多东西,傲视天下的权势,唯我独尊的名声,这些都不是‘皇位’二字所能概括的。”皇后叹息了声,“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去追逐美好,走得远了反而看不清许多东西的真面目。”说到这里,她竟有些羡慕那位被贬斥到边界的幌子。

    太子显然没有完全懂得话里的意思,一时间怒不可遏:“他果然存了夺位之心!我就说,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甘于屈居人下!当时就应该杀了他!免除后患!”

    “你杀了他,可有想过后果?”皇后泼了盆冷水,“你父皇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去方知情深,届时他在皇宫里也建一座陵王殿你就满意了?”

    这话彻底把太子从愤怒中唤醒,不错,如今宁帝对君弈网开一面,都是因为多年前对辰妃的亏欠,如若自己贸然行动,即便成功杀了君弈,但如若父子间从此生了嫌隙,以宁帝多疑又固执,他断然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很多时候,死人比活人好用。但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皇后不忘给太子上一课。

    “如果能够除掉他就好了。”太子由衷地感叹,“父皇对他并非全无感情,又有对辰妃的愧疚在,如今父皇对他颇有怨怼,可是,实在是不好动他。”

    皇后也沉默了,毕竟久居深宫,心态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对眼下的局面也有精准的判断:“如今这样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再让他留在京城,还不知道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即便天赋异禀,到了界州那个地方,没个十年半载也是回不来的,界州还有应昊在,也算是有能制衡他的人,他想做出什么来都需要时间。”

    说起应昊,太子格外放心,应昊与他背后的应家是大宁的世家望族,即便在大族中也是格外排外的存在,他们根本就不会瞧不上陵王,断然不会让他肆意妄为,宁帝虽忌惮世家,毕竟界州山高皇帝远,应昊又战功赫赫又有世家护持,君弈便是有翻天的本事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便给他留出许多时间。

    皇后显然也是同样的意见:“咱们也好趁这个机会稳住局面。到时候即便他回来,也是无力回天,错过的机会不会再来,错失的时间也不会再继续。”

    “儿臣明白。”太子的神情变得肃然,“儿臣必定在这段时间稳住永乐,绝不会让让任何人染指东宫之位。”

    “就是要有这样的气性。”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如今陵王不在,儿臣与父皇也能好好相处,儿臣一定表现得完美无缺,按照父皇所希望地那样,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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