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湘澜笑着说完又坐下,韩老夫人默默喝了口茶,喝完打了岔:“秦氏,你父亲母亲可还康健?”
“父亲和母亲身子好得很,去年两人还去北境崇南山脉转了一圈。”
秦氏眉开眼笑,顿了顿看向韩老夫人接着说道:“您老人家可去过崇南山脉?那地方高山峻岭白雪皑皑,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冰窟窿里丢了性命,好在父亲母亲身手好,一路安然无恙。”
崇南山脉是横亘在梁国和北方强国魏国之间的一段天险屏障,去年外祖父外祖母听闻那里有药谷神医的踪迹,便特意走了一遭,想为严湘澜寻到神医,可惜并没有如愿找到人。
韩老夫人听完敷衍笑了一声,垂下眼眸,秦氏比她儿子年纪小,秦氏的父亲母亲也身强体健,她却宿疾缠身,说不定哪天就病来如山倒,到了那时严家的一切都要留给秦氏,光是想想她都难受得胸闷气短。
“如今我们严家也算一家子团圆了,今后你们一个为人妻子,一个为人子女,要恪守本分,夫妻同心,父慈子孝,和睦亲友。”韩老夫人笑着说完,撑了下额头,抬手道:“今日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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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湘澜和母亲出了集芳园,行至无人处,不约而同长叹一口气,叹完又相视一笑。
秦氏轻拂头顶垂下的柳枝,感慨:“见你祖母一面可真是累得慌。”
严湘澜掩唇一笑:“母亲这就累了?将来日子还长着呢……”
“你说我们在平江多自在,天高皇帝远,你爹放着太平逍遥日子不过,非要来皇城凑热闹,想你娘我当年要不是为色所迷,如今何必忍受这种憋屈?”秦氏语气略带抱怨。
严湘澜凑过去揽着母亲的手臂,调侃道:“母亲说的话我可不信,您和父亲的情分岂止一句为色所迷,分明是情投意合情比金坚……”
“好啊,敢拿你娘我说笑了,看来是该请个嬷嬷教教规矩……”秦氏故作严肃,拍下女儿的手,大步向前。
严湘澜跟上去忙不迭求饶:“母亲,我错了……女儿自幼得您悉心教导,师从严母,哪还用学什么规矩……”
还没说完,不远处小桥对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可不就是二房那位最谙挑拨离间的郑氏。
郑氏今日例行去庄子上查账,没料到长房秦氏母女突然就到了上京,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好在一个月前她听说秦氏要回来,早早就做了安排,原想着一个江湖女子折腾不起什么风浪,谁知秦氏生的女儿比严向萍那两个女儿还要蛮横霸道,抢了两姐妹院子不说,还指使人砸烂了库房的锁,毫无顾忌抬走许多东西。
她得了消息,哪还顾得上庄子的事务,急急忙忙带着下人赶了回来。
“一别多年,嫂嫂风采依旧呢!”郑氏大老远就喜笑颜开迎来。
秦氏微微蹙眉,半响才想起来这位是数年前见过一面的弟媳。
二弟严裕东虽是妾室所出,但和夫君的关系不错,严裕东酷爱读书却不热衷仕途,最喜结交文人雅士,有时候为了古籍孤本甚至千里迢迢跑去深山老林去借书细阅一番。弟媳郑氏她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是个待人和善的大家闺秀。
秦氏走过去,含笑道:“听下人说弟妹去庄子上入夜才能回,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不是知道嫂嫂和侄女回来了嘛,我实在等不及见你们了。”
郑氏眉眼皆是笑意,忽然瞥见秦氏身后走来的严湘澜,目光一滞,心里猛地一跳,她竟从未听闻秦氏的女儿是这般的品貌,难怪这么多年都藏在平江,就这样的姿容哪个小门小户配得上,也只有世家贵族才能容得下这样的娇花。
等严湘澜从容问了个好,郑氏回过神来,勉强撑起笑容:“这位便是好侄女吧?真是天仙般的人物!不像我生的这个呆丫头……”
郑氏从身后把自己素来不爱见生人的女儿拉出来,“这丫头是老夫人取的名,叫琼娇,字颐真。”
严琼娇愣愣地看着严湘澜和秦氏,郑氏催促道:“还不叫人?这是你大伯母和大表姐。”
严琼娇轻声喊了两声,严湘澜看向一脸怯怯的表妹,三姑母生的两个姐妹都是不记恩只记仇的,这个表妹却是个好的,只是性子格外软弱,也不知郑氏是如何教养的,自己数不清的心眼子,教出来的女儿却谁都能欺负。
“表妹乖巧可人,我却是个不讨喜的,母亲刚才还说我没规矩呢……”严湘澜道。
郑氏一脸苦恼:“颐真要有二姑娘一半的好,我也不用整日发愁了。”
“世人千百态,我瞧颐真是个极好的,不像青苇鬼主意多尽爱折腾人,我和她父亲没少操心。”秦氏道。
“为人父母哪有不为孩子操心的……”郑氏表面附和一句,心里却冷笑一声,一个江湖女子嫁进这钟鸣鼎食之家,还生了三个孩子,怕是早就乐开花了,还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郑氏又道:“我来时便听说二姑娘看上了映月轩,可惜小姑子那两个女儿先前便搬了进去,好在二姑娘聪慧伶俐,叫人把两外甥女的东西搬去陶然苑,我也算省了一桩事。”
严湘澜冷眼看着郑氏在母亲面前装模作样,郑氏继续说:“只是听说后来又去库房拿走不少东西,嫂嫂有所不知,如今府里家大业大,库房收了什么东西拿走什么东西全都要登记在册,不像你们在平江,要什么东西随手拿走就行,若人人都不按规矩办事,难保有些人不动歪心思……”
严湘澜勾唇一笑:“二伯母放心,今日库房搬进映月轩的东西都记了单子,回头我让人给姑母送去。”
郑氏被打断,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平复下来,“二姑娘行事自是稳妥,只是这偌大的宅院,什么东西用在什么地方,都有章程,若无论是谁都随便取用,以后有个什么寿宴喜宴的,委实不好安排。”
“这些二伯母就更不必忧心了,反正日后府里一干事务都交给我,我定会打理得妥妥帖帖。”严湘澜温声道。
“二姑娘这是何意?”
郑氏人都听呆了,从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看了看秦氏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她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二姑娘这是在说笑呢?你还未及笄,还是个小孩子呢!如何能打理内宅事务?”
严湘澜毫不在意:“二伯母有所不知,母亲不喜繁琐之事,在平江时我就早早开始理事管家,如今回了上京,这一府事务也只能我来打理,我虽年轻,却胜在脑子灵活些,想必很快就能得心应手。”
“这怎么能行?严府如何能同平江的宅院相提并论?此事便是老夫人也不能应允……”
郑氏被严湘澜反驳,原本平静的脸添了几分慌乱,她想过秦氏回严府定会想办法拿回管家大权,但没想到先发难的会是秦氏的女儿,一个姑娘家尚未及笄就想把持内宅事务,传出去还不让那些高门世家笑掉大牙。
严湘澜扯了扯嘴角,声音慵懒:“这事与祖母又有何相干?说来严府本就该由长房当家做主,母亲偷了些懒,做女儿的自然要帮衬。”
说完见郑氏更加不镇定,严湘澜温柔一笑:“明日我便带人去交接,二伯母也能尽早得些清闲。”
秦氏母女一走,郑氏脸一下子垮下来,恼怒无比扔了手中的帕子,怒道:“荒唐!”
严琼娇被母亲的举止吓了一跳,害怕的躲到婢女身后。
“夫人,秦氏母女果然不好相与。”郑氏身后的向嬷嬷低声道。
郑氏抬手拔下一把脚边草丛的叶子,恨恨道:“她们是把我当什么了?凭一句话就想从我手里夺走管家大权?区区一个江湖女子,下九流的门户,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向嬷嬷看了看身后,提醒道:“夫人小声些,这里可不是咱们院子,如今长房的人回府,府里不知有多少墙头草想攀上长房,咱们可别轻易叫人拿了把柄。”
“若不是她们是长房,我又何必陪着笑脸低声下气?”
郑氏转头看着埋着头躲在婢女身后的女儿,更加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可她们是长房又如何,我就不信老夫人能眼睁睁看着秦氏掌家,那个老太婆和她女儿一样,眼里可容不下小门小户,还盼着大伯休妻另娶高门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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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干嘛咄咄逼人?”
秦氏一脸不解看着女儿,女儿的性子跟她和夫君都不像,也不像外祖父外祖母,有时候女儿便是发火生气都能面不改色笑得温柔和善,连她偶尔都觉得有些发怵。
严湘澜挑了下眉:“母亲指的什么?”
“你二伯母在苑城老宅就管着家事,来上京一年也是她在管家,你如今一来就让人腾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觉得你二伯母没管好家才撵人走,你二伯母若是个小气的,该记恨你了。”秦氏微微皱眉。
严湘澜微张着唇,故作惊讶道:“母亲怎会这般想,我看二伯母是个通情达理的,断不会因此跟我们生了嫌隙,再说这么多年都是二伯母照顾一大家子,如此辛劳女儿都有些心疼,以后女儿管家,二伯母也能过几日松快日子不是?”
“说的也是,我就最讨厌麻烦事,要我管家我能马上收拾东西回平江。”秦氏点了点头,觉得女儿说的很是在理,又叹息道:“说来说去都怪你父亲,他要没升官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严湘澜早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性子,毫无波澜把这事敷衍过去。
看了看周围空旷幽深的景致,又有一个主意,笑道:“女儿瞧着府里地势宽广,不如让人建个演武场,母亲和二哥以后就有专门的地方能放开手脚练练武。”
秦氏抚掌一拍:“这主意极好!得先去找找哪个地方最合适,练武的事不得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