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连夜追赶了几日,浞音一行人终于到达忧岭郡江域。
看着前方茫茫江水,她全身血液仿佛被冻了起来。
江上瘴气弥漫,天空黑云负压,根本看不见任何船只。
神笛说忧岭郡此行会是晏池的一劫,所以他们到底是成功渡江了还是已经被瘴气吞噬迷失在了江上?
莫安查探一番回来。
“如何,有寻到痕迹吗?”浞音看去。
莫安摇头,“没有寻到异常,但四周出奇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这时,白蕊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急促道:“那边!那边……那边有座临江城镇,有浓烈的血腥气!”
浞音闻声,急忙顺着白蕊说的方向飞快跑去,其余人也紧随跟了上去。
就在一行人到达白蕊说的城门处时,浞音扬手示意众人小心。
空气中确实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几人顺着墙边到达城门,根据声音辨别,周遭应该没有防守,浞音和莫安白蕊对视点头,几人准备摸黑进城。
突然,急速风声掠起,随即黑夜中一道道剑气仿佛流星般划过,浞音反应迅速地用七音快速拉开结界,将一行人护住,随即大家惊恐地看到方圆百尺开外的一排排石柱皆被劈了开来,伴随着石块裂开的声音,下一秒那些石柱瞬间炸裂倒塌!
浞音心底砰砰跳动了起来。
刚才的剑气……
许多人说她剑术高超,可经过刚才那一幕,她发现,自己目前的剑术对比刚才用剑之人,只怕抵不上对方的十分之一!
剑气过后,周遭陷入死寂,似乎连风都止住了般。
也正是因为周遭可怕的寂静,所以那好似水在路面缝隙中流淌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浞音只觉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气在黑夜中涤荡开来!
而血腥气越来越浓烈。
“不是水,是血液流淌的声音!”她心悸地低语道,随即她转头看向莫安他们,“根据刚才的剑气走向来看,对方应该还没发现我们,你们分开藏匿起来,我上前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浞音闪身到一旁的房檐下贴墙而走。
不好,又来了!
寒气伴随亮光,嘶拉一声,只见前方街道路面像被一道飓风切割般,顿时石板炸飞,周围房屋下的布帘,甚至自己的头发都随着那阵飓风飞了起来!
飞沙迷眼间,浞音看到有一道身影伴随着刚才如飓风般的剑气被掀上高空,旋即又随着那些乱石砸下来,闷响过后,地面石板皲裂!
可是令浞音惊悸的是,此刻贴近她才发现她判断错了一点,刚才的白光不是剑气,是——琴杀术!
她竟然忘了,她见过晏池的琴杀术,而刚才的乱石翻飞的场景她曾在圣都可是见过的!
是晏池吗……
浞音发现此刻自己潜意识里却不希望对方是晏池,因为刚才那一招太过残忍,像一个没有灵魂且嗜杀成性的魔鬼使出的杀招。
她视线向着被砸落在地的那人看去,发现对方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地上之人由于受了重伤,好半晌他才翻动身体往前爬去,然后双手在一堆乱石中翻找,嘴里念叨着,“在哪里……不能丢……”
随着他手指的翻找,一个木匣子被他翻出来,但是那木匣子已经残破不堪,他将匣子上的灰烬抹开,轻轻地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串似手链又似足链的红色珠串。
“嗯?还活着?”街道那头,一道声音森然响起。
而这道声音,令浞音仿如遭电击,寒气从脚底直达天灵盖,因为这声音再熟不过,也是自己想念已久的声音。
所以,真的是晏池!
那人踩着碎石,一步步前来。
发丝在风中翻飞着,他的袍子也在猎猎作响,此刻周身皆是“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地上之人似乎没有听到对方声音一般,只是将那珠串迟钝地塞进胸怀里。
“冥谷之人,找死!”
晏池手指张开,五根银丝直击地上之人的胸膛。
浞音当即提着七音挥出一道剑气拦截!
嘶——
伴随刺耳之声,那道剑气和银丝相撞,惊天动地般炸开来。
而浞音被震飞弹撞在一旁的柱子上,那似一壮汉粗壮般的柱子当即被撞断,而她也摔倒在地上,七音闪着红光在她手中摇晃不止,她就此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低头才发现自己衣服已经裂开了几道口子。而胸腔里好似被什么重锤了一般,疼痛间口腔里一股血腥漫出。
噗——
一口鲜血就喷涌而出。
如果没有被拦截,晏池那一招真的带着置对方于死地的气势啊……
浞音吞了吞血沫,顾忌不了太多,快速伸手去将地上之人扶起拉到一旁,待看清对方面容,她惊道:“是你……”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她才突然想起那个名字,“白沭?”
晏池为什么会杀白沭?
一阵脚步声响起,随即,莫安和白蕊跑上前将浞音和白沭护住,然而待看到使杀招的人时,几人身体当即震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只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满脸沾满鲜血的人。
“大人……”莫安迟疑唤道。
然而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
晏池在刚才那一击中似乎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于烟尘滚滚中一步步向着他们走来。
浞音终于发现了晏池的异常,她抹去嘴角的血迹,道:“他好像被控了心智……”
白蕊惊道:“谁能控住神使大人?”
“你们将人带到一边,我需要弄清楚晏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蕊和莫安受命,带人将白沭搀扶到一旁,然后注视着晏池走来的情形。
“有帮手?呵,一样得死!”晏池漠然地睥睨着他们。
眼看晏池准备再次抬起手,浞音直接迅捷闪身上去,一把扣住了他的手。
“晏池,是我们。”
可是,对方机械地低头垂眸看着她,眼底是一片陌生的空洞之色。
他的脸在鲜红血滴的衬托下更显苍白异常。
浞音尝试抬起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谁知他手中的银丝直接勒住她的手腕,一阵刺痛后浞音手腕处已经肉眼可见地溢出了血丝。
浞音顾不了疼痛,强行抚上了晏池的脸,看着此刻陌生的晏池只感觉心痛又心慌。
“晏池,我曾经失控出手伤过你,如果你此刻再用力几分便可将我的手切下,我就当还你了。”
就在她手贴上去的一瞬间,对方眼底似乎出现了一丝波动,似有挣扎。
浞音突然哭道:“晏池,你说过,有你在,你会给我一个真相,我一直等着,可是你推开我后就消失了数月之久,再次见你却是这般模样……”
对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手腕间的银丝随着对方的意念松懈消失。
可是晏池虽然止住了动作,但是眼底依旧空洞漠然,身体也出奇冰冷。
浞音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拂去他脸上的血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从黑暗尽头步履蹒跚行来一人,来人似乎受了重伤,她一手抚着肩头,嘴角的血迹还没干,然后对着浞音道:“藤纪姑娘,神使大人被控了心知,姑娘体内有和他匹配的情蛊,你用你的血喂食于他可将他唤醒,否则以他现在的神智,他可将在场所有人都杀光。”
浞音侧首看去,发现来人竟然是凉无心。
凉无心是修焰的人,这一刻的浞音有些不信她。
凉无心道:“藤纪姑娘若不信,你可跃上高处看看整座城镇里,尸骨遍野,鲜血如红绸铺满街道,而这一切都是失神的神使大人所为。”
浞音看着她,道:“既然到处尸骨遍野,你为何还能活着?”
凉无心笑的惨烈,“姑娘觉得我活着不该吗?我死里逃生,就是希望等来藤纪姑娘,能将大人唤醒。”
浞音蹙眉,“你知我会来?”
凉无心道:“神笛和念瑶被遣送回去,以他们二人对神使大人的关怀,自然会将这边的消息告知于月阳宫内部,你们知晓是必然,藤纪姑娘心系神使大人,追随前来似乎也能在情理之中,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所以我只能拼命等着,如若等不来姑娘我也就认命让神使大人将我杀了。”
凉无心话音刚落,晏池突然又动了,他当即抬手一把掐住了浞音的脖子,嘴里只吐了一个字,“杀。”
浞音抬手扣着晏池的手腕,痛苦唤道,“晏池……”
而凉无心口中唤的藤纪姑娘令一旁的白沭一愣,他突然将视线盯向浞音方向,迟疑道:“藤纪?”
白蕊看向他,道:“你是谁,同藤纪认识?”
白沭忙问道:“她全名叫什么。”
“莲藤纪,是她救了你,否则你刚才就死在神使大人手下了。”
白沭听闻,突然推开他们的搀扶,向浞音和晏池奔去。
“不能杀她!”
晏池的意念本就是要追杀白沭,此刻见他主动上前,晏池直接将浞音扔开。
白沭一个闪身上前,将浞音接住。而晏池拉出银丝,一手拨弦,一招琴杀术光波气势如虹地袭来,带着排山倒海般的绝杀之气,所过之处,齑粉四起!
白沭护着浞音,刹那间,一道红光闪现,与晏池的杀招撞在一起,替二人阻挡了大量的伤害。
但两人还是被弹开重重摔在地上。
浞音感觉护着自己的人似乎受了重伤,对方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快一动不动,她只能忍着剧痛急忙回身爬了两步上前,想看对方是否还活着。
“你是阿纪是吗……”对方有滚烫的鲜血涌出来,然后口齿不清地询问着她。
浞音急忙将他扶住,才发现晏池那一招的伤害除了七音剑阻挡的力道,其余全斩在了白沭的背上。
“你是阿纪是吗?”
对方压根不顾及自己的伤势,依旧固执地向她证实着答案。
浞音忙道:“是,我是莲藤纪。”
白沭眼底的光亮了一般,“那你认识莲舞吗?”
浞音一怔,“……义母?”
听闻她这一声迟疑的叫唤,白沭彻底得到了答案,欣慰笑了开来,“真的是你……阿纪,我们寻你很多年了。”
此话让浞音更震惊,她忙道:“你认识我义母,她在哪?!”
白沭似乎没力气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只能急忙将先前放进怀里的珠串拿了出来塞进了浞音手里,“这是你父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我现已寻到你了,此刻我便将它交给你。”
浞音看着手中的红色珠串,一时不明所以,“我母亲?义母?”
白沭摇了摇头,“不是莲舞,是你亲生母亲……你先收好,时机成熟时,它会认主。”
浞音看着白沭的伤势,一时无暇顾及他口中的亲生母亲一事,忙道:“白沭,你的伤?”
对方对她摇了摇头,道:“无碍,反正我本就活不了多久了。阿纪,你可能还不知晓我,虽无血缘,但论起来,你可以唤我一声舅舅。”
咔嚓——
浞音还没来得及回应,便闻地面裂开的声音,她惊悸地回头,只见晏池的杀招再一次袭来。
看着此刻陌生的晏池,浞音鼻腔酸涩,但来不及思考,她当即起身召回七音剑闪身上前迎上了那致命的杀招。
挥剑抵挡间,空气中传来白沭的声音,“骇浪潮生!”
浞音当即心领神会一般,一手结界抵挡,一手掷出手中七音剑,在剑体飞出去时,她狠狠抓住剑体,让剑锋划过手心。红光顿时大涨,在空中转了一圈后飞回来,她立即扬手执着剑柄用力将七音剑从后往前一扫,倾注了力量挥出的剑气带起一片乱石竟如一阵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席卷向晏池。
然而,眼看对方并没有闪退,浞音心脏骤停,突然如光般闪身上去扑向了晏池,替他阻挡了自己的反击杀招。
“唔!”
一口鲜血喷出,她整个人扑倒在晏池身上,两人受到冲击,双双砸在了地面。
浞音顿觉自己骨架都快散了,可是更糟糕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查看,晏池的银丝已经再次缠上了她的手腕。
“藤纪姑娘,信我一次,别犹豫了,快用你的血将他唤醒吧!”
凉无心的声音再次传来。
用血唤醒……怎么唤?!要知道此刻搭在他身上的手哪怕想抬动一分,那银丝便嵌入血肉一寸。
浞音看着被自己扑倒在地的晏池,突然想到什么,再无法犹豫,她当即咬破自己的嘴皮,然后俯身不顾一切向着晏池的唇吻了上去。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晏池,你快醒过来,不然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浞音能感觉到在自己吻上去那一瞬间,晏池的身体僵直了片刻,旋即不知是贪恋她的吻,还是贪恋她的血,他已经一手揽上了她的腰,将她紧紧锁在了怀里,从而加重了唇上的力道。
随着口腔间的血腥弥漫,浞音顿感有些吃不消,但是她明显感觉到自己手腕的银丝消失了。
应该清醒了吧?
可是晏池的吮吸力道太强,且并没有停止的动向,浞音心底大叫不好,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估计都能被他吸干血液而亡。
她想了想,终是不忍中一口咬了晏池的唇。
对方吃痛,终于停止了粗鲁的索吻,但是并没有将她放开,一点点平静下来后,辗转后像是安抚一般轻轻吻着她。
浞音心间颤了颤。
湿眸间,她看到晏池的眼睛已经清明起来,空洞之色消失,此刻正晕染着情动之色看着她。下一刻,他突然揽着她的腰翻了个身,并闭上了眼再次深吻住了她。
浞音头皮发麻,但是情动之下她身体也不受控制,因她对晏池也已思之如狂。只是背上的伤让她吃痛,当即令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晏池这才急忙放开了她,连忙坐起,再将她捞起查看她背部的伤势。
浞音回神间一把将他抱住,哭声道:“终于……你终于回来了。”
晏池的身体僵直了起来,随后迟缓而小心翼翼地拥住她,挣扎愧疚道:“阿音……对不起。”
一句阿音,让浞音顿感心安,欣喜间彻底潸然泪下,“还好,你终于清醒了。”
“对不起。”
浞音攀附上他的脖颈,保持着依附在他怀里的姿势,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不喜欢对不起,我想要你好好的,我想要我们好好的。”
此刻晏池眼底,有懊恼,有心疼,有隐忍。
他将抑制了数月的思念尽数倾注在了手臂一般,力道收紧,想将对方揉进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