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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三天前。
“我讨厌排球。”
本想说出这句话的原野绿被三号用刺耳的噪音打断:[不行!别的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有这个答案不行!我不允许小绿欺骗自己!]
尖利的系统女声吵得人头晕脑胀,三号完全放弃遵守之前的约法三章,从早絮叨到晚,让原野绿原本沮丧失落的心情转变为气急败坏:“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她想起三号曾经的说法:“那你检测好感度啊,我对排球的好感度,你看看现在是多少!”
提到好感度,自称恋爱系统却完全没有任何恋爱功能的三号噎住。
[我不是、反馈bug之后被后台修正了嘛,现在看不了好感度了]它底气不足地辩解。
说不过原野绿,三号还能强词夺理:[我可能没有你自己更了解你,但不讨厌就是不讨厌,小绿绝对不讨厌排球]
“……随便你怎么说。”原野绿拉高被子,将头埋到更深的黑暗里。
工作日的白天,住宅区一片寂静,只有室内空调运转的声音。
往常觉得舒适的温度此时却寒冷难耐,原野绿在被子里换了个姿势,蜷缩双腿,摸摸脚掌,果然一片冰凉。
没有去上学,今天是周几?
躺在床上仿佛思维也慢了下来,她有些迟钝地想:一直不起床的话,妈妈会生气吗?
上一次这样拉紧窗帘像害怕光线一样躲在房间里,还是上半年……啊,是三号来的那天。
她不想提起三号,尽管系统坚称它不会[像变态一样监测宿主的心理活动],但她一分一秒也不想让三号发现她在想关于它的事情。
但是,原野绿无法否认,因为三号锲而不舍地在她脑中念叨,在床上躺了一周的自己才爬起来,叫住原野律子,提议去医院做检查。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想动而已,没问题,等熬过这段不开心的时间,她可以调整回原来的状态。
逃避现实虽然很可耻,但也是一种处理消极情绪的对策,没问题,深呼吸……
狭小的空间开始缺氧,原野绿掀开被子大口喘息,摸了摸眼角,是干的。
很好,已经不会再掉眼泪了,第一阶段目标达成。
在她回忆第二阶段调节方式时,三号卷土重来:[我决定了,我要实施惩罚措施]
无所谓。
原野绿无视它。
[我真的惩罚了哦?惩罚影山了哦?]
影山的名字让她瑟缩了一下,原野绿不愿想象听到她要放弃排球的决定的影山会是什么想法。
“随便你。”
[……]三号悲愤,[真的吗?真的随便我吗?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哈,”原野绿抓住了三号的小尾巴,“你其实根本没有惩罚功能吧?还装作什么很厉害的系统。”
“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许久的寂静。
原野绿再次翻身钻回被子,实在太冷,寒意顺着鼻腔的吐息灌进肺部,让人战栗。
因此三号再度开口时,声音仿佛放大了几倍,在黑暗中回响:[事已至此]
它严肃而笃定:[只能开个礼包证明我系统的功力了!]
“……为什么有礼包。”原野绿关注点混乱。
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三号没准备理由,临时编借口:[“伊达的秘密”不是完成了嘛,任务奖励]
“那个任务又不是我完成的,”想到发现伊达晃原二传手身份的是谁,原野绿情绪愈发低落,“而且限时任务不是没有奖励吗。”
[那那那那那就是因为,]三号急中生智,[因为影山和你的真情告白!]
说到IH决赛前影山和原野绿的交流,它好像又穿上了恋爱系统的马甲,喜气洋洋:[你们拥抱了对吧?影山还说他全部都很在意,约等于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感情进度阶段性成功呀!]
然而提到这部分,原野绿只想起在那之前,深川晴失望的哭泣。
“你好烦,”太糟糕了,所有事情都一塌糊涂,“已经结束了。”
全部结束了,和飞雄也好,和小晴也好,还有排球部。
[没有啊,]三号像是突然想起来而随口一提,[你的退部申请我拦截了]
……
原野绿瞬间鲤鱼打挺坐起身,翻出手机检查邮箱。
——最后一条发给仁花学姐的信息果然后面显示了一段“发送失败”的小字。
怎么回事?!
她滑动手指准备重新发送,输入指示标却一格一格前推,将文字信息删除了个彻底。
“……”狂按屏幕都没能夺回控制权,原野绿咬牙切齿,“三!号!”
三号得意地吹口哨。
*
当二楼的原野绿在房间和三号虚空大战的时候,一楼的原野诚“哇”地一声吐出嘴里的味噌汤。
“妈妈,咸了!”
完全没预料到厨艺在线的原野律子会把齁咸的汤放上餐桌,补习结束到家身心俱疲的原野诚深感背叛,大为委屈。
一旁以“是、是、好的,太感谢了”挂断电话的原野英走过来,颐指气使:“诚,妈妈辛苦做饭就算是地狱料理也要笑着吃下去。”
“更别说律子怎么可能——呕。”喝了一口汤的原野英也吐了。
“很咸吗?”律子盛了一小碗,“……”
“我好像放了两次、三次、还是四次盐?”她点了点下巴,仿佛刚刚无声呕吐的人不是自己,淡定地把汤锅端回厨房。
原野诚:……
出大问题!姐姐不起床不上学就算了,妈妈居然记不起煲汤放了几次盐!这个家要完了!
晚饭吃得愁肠满腹,原野诚食不言寝不语,等三人都放下碗筷,才试探着问:“姐姐吃过了吗?”
“我每餐都有留饭,”律子示意厨房案板角落的防尘罩,“等到第二天早上碗筷都会洗干净收拾好,小绿特别体贴呢。”
“……”所以姐姐像老鼠觅食一样每天半夜一个人偷偷摸摸在厨房吃饭?!
原野诚大为震撼,十分庆幸自己最近睡眠质量好没有被半夜的动静惊醒。
不不不,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姐姐……什么时候去上学?”最后还是选择了委婉的问法。
帮原野绿向学校请假的律子:“想去上的时候就会去上?”
原野诚欲言又止,以头抢桌:“‘想去就去’才不行吧!出勤率,绩点,学分,期末考试!”
志愿是医学部的优等生无法理解:“这个家只有我在意学习成绩吗?”
忙于回复手机里信息的原野英:“绿就算高中辍学在家当尼特,爸爸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曾经听见原野英同律子抱怨“诚什么时候才能自立?等他考上大学就赶出去住吧”的原野诚:……忍辱负重。
律子凉凉地给了原野英一个眼神:“是吗?”
原野英僵住,放下手机,一拍桌子站起身:“虽然可以不上学,但不能不起床,不规律作息太伤身体了,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放下“等着瞧,爸爸一定能让绿重振旗鼓开心起来”的宣言,原野英气势汹汹走路带风上楼去。
然后灰头土脸地回来。
“绿……绿说要我别烦她。”因女儿的嫌弃大受伤害的父亲掩面哭泣。
原野诚倒是抓住了关键点:姐姐有精神发脾气了哎。
要知道原野绿刚把自己关房间的那两天谁都不搭理,一副要孤独到死的自闭模样。
他对上律子同样若有所思的脸。
看来再过不久就能在餐桌上见到姐姐了。
老父亲的情绪也要照顾到,原野诚给面子地询问:“所以爸爸说的‘有办法’是什么?”
原野英看过来的眼神饱含控诉,在原野诚心底发毛后悔发问前,解释道:“你记不记得你澄姑姑?”
原野诚脑中各种形象的女性长辈亲戚形象转了一圈。
“在FIVB工作的那个。”原野英看出儿子的困惑,无语道,“前几年圣诞节还来过我们家。”
回忆定格在一个戴黄框变色墨镜的阿姨身上,原野诚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球队经理。”
“高中球队经理。”原野英补充。
他口中的“澄姑姑”全名森澄,论起辈分大概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森澄在白鸟泽上学时是男子排球部的经理,虽然原野英入学时她已经毕业,但工作同样在排球业内,原野英初入职业赛场的时候颇受对方照顾,一来一往两家关系自然亲近。
“你澄姑姑是今年女排世青赛FIVB的现场技术员,说分到一个助理名额可以带人过去。”
先前的电话和邮件便是在和对方沟通,原野英本觉得是让原野绿满血复活的大好机会,却不想她不为所动。
“不过,”稍微了解FIVB运作模式的原野英不解,“为什么技术员会有助理名额?”
*
[是礼包啊!礼包!]
三号模拟出敲桌子的声音提高语气强烈程度:[这可是我辛辛苦苦篡改后台创造的机会!]
原野绿躲在被子里装死。
国际排联(FIVB)每两年举办一次U20女排世锦赛,参赛名额来自各大洲前一年的U19女排洲际锦标赛,二十支队伍分成四个小组组内单循环,小组前四进入淘汰赛决出冠军,被淘汰的队伍分组进行复赛,最终决出1到20名的排位。
也就是说,每支球队最少能打七场比赛。
[你真的不想去吗?总共有七十八场比赛哦?全部是有技术暂停的五局三胜制哦?坐在技术台后面可以最近距离现场看哦?]
三号察觉到原野绿沉默中隐含的心动,循循善诱:[白选手肯定会上场,四号位暴扣刚好能从技术台看到哎]
[还有吉丝选手,她在巴西队的大名单里吧?去年U19就是首发主攻]
[对了,意大利上个赛季不是组了个青年队打乙级联赛吗,差点打进四强呢,那个主力二传肯定能入选国家队]
[差点忘了,天内叶歌去的是世青赛对不对?虽然你澄姑姑是FIVB的工作人员,但作为日本人到丹鹤队内总能说几句话吧?]
[哦,最重要的,挑战系统!]三号摇头晃脑,[今年欧冠第一次试用挑战系统,你还说这是超级大的革新,以后教练叫暂停的策略都可能要调整]
[我听说FIVB增派技术员就是为了在国际比赛上试用挑战系统呢……不知道现场看会是什么样]
它如同魔鬼般低语:[绿真的不想去吗?]
*
原野英琢磨半天没琢磨出门道,把疑问抛到一边,遗憾地准备婉拒森澄的邀请。
通往二楼的木地板楼梯却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
刚洗完碗出来的原野诚如临大敌,手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干净,急忙告退。
原野绿几乎是一步三个台阶从楼梯上跳了下来,直奔客厅。
“我想去!”
喊得很大声,拽住原野英衣摆的手却格外轻。
“对不起,刚刚心情不好对爸爸乱发脾气。”
小心翼翼的语气,原野英转头看她。
在床上颓废了两三天,原野绿头发蓬松凌乱,脸上一片狼藉,眼眶红肿。
“我想去。”她小声重复。
喜欢排球还是讨厌排球,全部都无所谓。
“我想去世青赛,超级想去。”
原野英鼻腔发酸。
“好,想去就去。”
他不得不目视前方,忍住自己心疼和欣慰交织的泪意。
“但是在那之前,爸爸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
原野绿抬头:?
“听好了绿,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原野英闭上眼,语气沉痛。
“——不可以只穿运动内衣和短裤光着脚在家里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