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

    被放弃了。

    父亲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心情吗?携手并行的人突然甩开手,独自跑了。赌博不是那么不可理喻的事了。父亲试图赢回的,是早已一无所有的自己吗?

    如果你了解过去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柳夏在金府的牛棚里,原谅了父亲。

    好些了?

    柳夏睁眼,看见背着烛光,走来一个人,越来越近。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如果妹妹是星星的话,眼前的就是银河吧?

    他被那珠钗宝翠的光逼得缩进墙角。

    我不吃人的。她蹲下来,影子覆盖在他身上。你是第一个逃的人。她似乎觉得柳夏的反应很有趣。你觉得你逃得开吗?

    这表情什么意思?想见我吗?还是不想见?看你的态度,二者兼具。还记得上次追在我的轿子后感谢我吗?

    您可以放宽父亲的债务,放他一马,为什么不能放我一马?为什么不能也放宽我呢?

    如果是我妹妹站在这里,你会对她说同样的话吗?还是将错就错。

    柳夏一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你也希望,她是姐姐吗?这个问题似乎比和她成亲更重要。

    无法比较。因为你们完全不同。柳夏艰难地道。

    哼。夫人笑了。你才认识我们多久,就这样自负地判断?所以说对男人期待太多不行。

    人呐,各式各样。但如果抛开他们的心,会发现是一样的,因为盛着同样的愿望。

    不懂?没关系。我娶你不是为了沟通灵魂。

    夫人目光迅速扫过柳夏全身。

    你,还健康吧?

    夫人逼近柳夏,直到他贴着墙动弹不得。我们之间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爱情,目标快点达成比较好吧。不过,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可以帮你培养。

    再躲,我当你欲擒故纵了啊?夫人的扇子贴住柳夏的脸颊,阻挡他回避自己。

    她眼睛里的霸气,浑身散发出的魅惑气息……不同,全然不同,危险至极,仿佛引人坠入的深渊。

    柳夏不敢动。

    这才乖。夫人吻过自己的食指,扣在柳夏脸颊上。

    盖章了啊。你是我的了。

    柳夏惊惶,反射性地跳起来,要逃。

    夫人的扇子再一次敲在他额顶。

    放心吧,只要是金府人,我都会对他好的。

    那就放我走。

    可你不能利用我的好。

    柳夏不说话了。

    还有,我妹妹,她是真心帮你,她不认同老太太的做法,喜帖没打开过。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夫人站起来,还有,跟你告别。很急的工作,得出门一趟,本来今晚就该抵达的,你引发的骚动耽搁了。你要负责。扇子轻轻敲着在脸上,她道,婚礼,很遗憾,可能参加不了了,柳夏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夫人补上一句,不过,我不会错过我们的洞房的。

    放心吧,小逃兵。

    成亲前,大丈夫带柳夏去寺庙,郑重地燃香祈愿,那神像俯视着他们,庄重威严。他们怀着虔诚的心情一拜再拜,觉得冥冥之中,似有神灵在半空注视着他们。

    心甘递过来签筒,柳夏慢慢摇动,大丈夫在旁祈祷,希望老天赐福。待摇出竹签,心甘取了交给师父解,曰是上上签,大丈夫大喜,忙让柳夏念来听。

    天时久旱逢甘露,

    空谷传声开佳音。

    事怕不通通则变,

    灵丹点铁也成金。

    大丈夫一时想不明白,三人一起去问师父,那师父道:“这是说尽管施主现在处境坎坷,但挺过这段时间便能时来运转。来年春天便愁云尽散。若是求财,则财运亨通,若是求子嗣,则必定会人丁兴旺。”

    一番话听得三人大喜,谢了师父,起身回家。

    在庙口,大丈夫让柳夏收好签子,道:“进了金府,很多事都要靠自己应付,心里难过了、委屈了,拿出来看看……”

    一番话说得柳夏鼻子酸酸的。

    到了家,大丈夫又领了柳夏到金家祠堂,两人跪拜,大丈夫道:“柳夏,你即将成为家一员,列祖列宗保佑你称心如意……”他沉重的望着他,“将来要安分守己,替金家分忧解难。”

    金家如今忧什么,难什么,不言而喻。柳夏心里越来越沉重,他已经猜到今后自己承担,担任的是什么角色了。

    临近婚礼,金府越忙碌,立地几乎整天都骑在树上看书,逃避那个越来越近的日子。或者说,逃避自己轻率犯下的错误。

    这天,大丈夫来看立地,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直野的真迹。立地兴奋地翻看。

    难买到得咧,主人托了一圈才……大丈夫使眼色,情愿就不说了。

    只要妹妹喜欢,我就欢喜。

    立地开玩笑道,无事献殷勤,不会又想骗我做什么吧?

    妹妹真的聪明。不愧是夫人的胞妹。大丈夫一开口,立地的心就沉下去。

    那件事是我不对,伤了你和你朋友的心。我给你赔礼了。对不起。

    可是——

    可是,大丈夫拿出一封信,帮帮你姐姐吧。

    不一会儿,房中就响起了立地的大叫:“不行,我不能这样,我有良心啊。

    “你必须得帮姐姐这个忙。你是金家的人,你要为金家的未来着想。”

    可是,要我替姐姐娶亲。

    不是娶亲,只是走个形式,你姐姐婚礼时赶不来,你帮她把仪式完个篇。

    不行。我不行。

    喜帖都发出去了。婚礼断然不能改期。可是没有接亲的人,让你朋友一个人走过地毯,我想,也不是太好看。

    “真的必须吗?”立地近乎绝望的说。

    我没有哥哥,您来了,把您当亲哥哥,希望您好,可是……我真的不懂。这一切太复杂了。您为什么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爱。

    等你爱上一个人就明白了。

    可谁能从这种荒谬的爱里获得滋养?

    大丈夫沉默了,半晌才说:有时候,

    爱就是把心砸碎了供你爱的人取乐。

    “成亲喽!”

    “快出来看成亲喽!”

    金府所在的那条街里被挤得水泄不通的,朱红色的大门洞开,平日闭门谢户的院子里吵吵嚷嚷,仆人站在高阁上一把一把往下撒瓜果、喜糖,银元,引得众人哄抢,小孩子在腿间钻来钻去,捡掉在地上的彩带扎花。

    “来了!来了!”随着前头人们的报信,人们自觉让开了一道路来,只见一个头戴红色喜帽、胸前绑着红花的男人由金府的女仆领着,后面还簇拥着几个汉子走来了。

    这样的大喜日子,平日不许抛头露面的男仆也允许走到前院观礼。

    两旁的人们不时的议论纷纷:

    “这新郎怎么一脸悲怆?”

    “他不是吾家的吗?怎落魄至此!”

    “记得上一代也,嘘——当心金家人听见!”

    快到金府院门口了。金家的迎亲队伍早已等候在那里了。老太太不掺和这种事,大丈夫带领代替自己夫人迎接新郎的立地等人立在院门口。

    二丈夫一直站在热闹外,冷眼旁观这一切。逮住机会就尖酸刻薄一番。

    大丈夫见一旁的立地也苦着脸,便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开心点,这是姐姐的喜事儿。”

    立地被束在原本是给姐姐做的婚服里,像根熄灭的红蜡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姐夫,你看,这行吗?

    说话间,柳夏终于走到了金府门口停下了。

    看见立地,愣了一愣。

    大丈夫使了个眼色,一个汉子立刻把准备好的红绸带一头塞到立地手里,另一头塞到柳夏手里,由立地牵着他往前走。柳夏不可置信地看着立地,忽然爆发出一阵傻笑。

    你。

    红绸布被扯得绷直了,立地为难地停在半道。

    没有丢下我。

    跟在后面的自在赶紧在弟弟背上搡了一把,柳夏收敛了笑声,偷着眼觑立地。

    立地心里难过,目不斜视,领柳夏进了礼堂。

    一拜地天,二拜小儿……

    柳夏神情恍惚,如在梦中,不知是怎么完成仪式的,又不知怎么被送到了新房门口,正跟着立地往里走,只见那个汉子拦住了他们:“哎呀!大小姐,你的功德圆满,现在把新郎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跟在后面的大丈夫和一路被仆人推着才勉强动一动的二丈夫等人也在新房外停下。大丈夫很满意地朝立地笑着。

    立地心里十分憋闷,突然摘下项链、扯下戴在头上的珠钗,摔了红花,一下全砸到大丈夫手里,转身就走。

    等等。

    柳夏挽住立地的胳膊,像抓住落水稻草似的抱在怀里。

    众人一片哗然。沉默中,听见二丈夫尖厉的笑声。

    管家满堂姐先醒悟过来,赶紧把柳夏抓着不放的手放下捋,看这孩子,累晕了,把妹妹当成姐姐了,快放开妹妹。

    妹妹。

    新婚一开始就这么甜蜜,一定会早生贵子的。大丈夫说。

    众人紧张兮兮地笑了。

    对不起。立地不出声地说。

    柳夏脸色惨白,撒开了手。

    入洞房了!

    柳夏被众手推进房内,这时一阵响亮的鞭炮响起了,新房外腾起一阵青烟,徐徐向天空飘散着。

    青烟中,大丈夫走进了新房,边走边说:“百子炮、千子炮、百子千孙代代传。”

    走,吃席去哦。仆人一吆喝,新房外的人往外走,柳夏瞥见立地越来越远的背影。

    一只手放在他肩上,柳夏一激灵。大丈夫宽慰地拍拍他,你是个明理的孩子,挽救了自己一家。

    我把你们当亲人、恩人,可是为什么这么做?

    别多想了,进了家门,都是一家人,没有你们,以后只有我们了。

    我,们。柳夏喃喃。我们,好像要把体内的什么吐出来的感觉。我,们。

    夫人今晚就回来了。

    好好侍候夫人,将来有了孩子就好了。大丈夫叫仆人拿来果品,然后一样样地递给柳夏,柳夏不接,他就叹着气,塞到对方口中:“这是红枣、花生、桂元,柿子,吃了早点为金家生女!”柳夏嘴里被填地满满当当,发出哭泣一般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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