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丈夫听了个开头,嘲讽的笑就没下过嘴角,摇着扇子走了。
大丈夫则不敢置信:顶着二十年前我的脸,怎么会被人撅了。大丈夫双手按在他肩上,按得他一直坐下去,不怕,还有转机,我会帮你的。
不过,你先给我交代清楚,你是不会,还是不能?
房间里传来柳夏的哀嚎,我不去,读书人去不得那种地方。
什么叫那种地方,大丈夫和心甘情愿拔萝卜似的拽柳夏。取悦自己的妻是你身为一个丈夫的合格要求——最低。不会不就得学嘛。敌人是最好的老师。
夫人知道你去那里,会高兴吗?
对噢。大丈夫松开他,她一定以为我是去闹事的。
柳夏松了一口气。
走吧。立地一脸冷漠地出现在柳夏面前。
做什么?
一脑袋疑问,腿倒是顺从地跟上了。
一提到艺馆两个字,柳夏拔腿就跑,反手被立地拖住了,她的力气真的大的惊人。
站住!面向我,回来!
你不能训狗似的对我。
你昨晚失利的事已经传遍了,我姐姐的脸被你丢尽了。
你不是说男女平等吗?
那是普通的女人吗?是我姐姐啊!
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诶呀。
你脸红什么?男仆人聚在一起,最爱说这些了。
躲什么?躲就是有问题!立地望着他嘻嘻地笑。
我……不知怎么……怎么……柳夏低着头,怎么个没完。
不知怎么?
立地惊得捂住嘴,真的?
那更得去了。姐夫说得对,你权是我娶进门的,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做人要有始有终。
走呀。我不想我一回去,房间变成姐夫的泪海了。再说直野的……哎呀,不重要。读书人,不会就得学呀。什么名声不好,人家凭本事赚钱怎么就名声不好了。你这职业歧视不可取啊。
我也想去怡红快绿的地方再开开眼,行了吧?看看姐姐平时都享什么福。
走啦。
在立地的张牙舞爪下,柳夏像陷入网中的大鹅,绝望的扑腾双翅,最后还是被扭了脖子拎走了。
艺馆鲜红的匾额,像沉沉的一抹红云压上心头。心跳是退堂鼓的鼓点。
从外往里望,里面昏沉,像是黄昏的悬崖,往前多踏一步就会陷下去,陷下去,
喂,你先。
我?柳夏被推到门前,不知所措。
我没自己来过。
立地以前倒是蹭着姐姐的局来过,那时艺馆的样子完全不同。黑暗处灯火辉煌,永远鲜艳地鼓噪着人的欲望。白日下的艺馆显得苍白,像掉了妆的新妇,还是泪洗的,露出疲态。
去吧。给。都给你。立地把银子塞进他怀里
我,怎么做啊。
这。看别人怎么做。边看边学,两边都学。
柳夏跨出去一步,又退回来。
你怕什么,里面都是男人,你不是吗。
我。
去吧,去吧。去。
柳夏宛若不知已被抛弃的小狗,无论被赶多远,都执着地回到主人脚边。
要不,走吧,就说去过了。
不行,骗人可不行,姐夫问起来,我怎么交差。
我在外面等你。就站这,你在里面一回头就看得见我。
不行,得陪我一起。
两位客官可是第一次来?店小二跑来招呼这两个奇怪的客人。这不是金家大小姐吗?
你记得我?
顶天夫人的妹妹嘛。
好记性,好记性。
这位是……
朋友。他想来见识见识,又不好意思。
都是这样,来一次就熟了,后面想不让进都拦不住呢。请。
小二盛情难却,二人又皆怕对方跑了,留自己孤军奋战,互相拉扯着,像两只锁住钳子的螃蟹,一拖一拽,迷迷糊糊被铲了进去。
他们被带到一张有半张格栅的桌椅旁,小二便不见了。
艺馆主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二位,这时间来的与众不同。想点名哪个艺师啊?他们翻艺师花名册的动作十分生疏,主事见状热情的推荐,
莲袂如何。这是目前我们这里最抢手的。
柳夏躲在立地背后,连声说不要不要。
立地偏偏道也好也好。
主事拍拍手,一个俊逸的男子便从楼上跳下来,客官?
好身手!
柳夏情不自禁地鼓掌,艺师有意无意往他身上靠,柳夏吓得又如被网上来的虾呆傻不动了。立地想起大丈夫说的望女,忙问,望女有没有空。
主事显得很为难,他最近不大方便。看来,传闻为了入赘进金家,不接待生客是真的。
立地故意露出袖管中的银票,主事忙不迭地道,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我把他劝来。
他们等了好大一会儿,忽然有花瓣从天而降,同时馆内四处响起悦耳的管弦声,一群舞师从舞台后滑出,伞面似的打开,伞骨处走出一人。深目娥眉,状如愁胡。
莲袂和着他的舞步也跳起来,音乐的空当一个滑步坐在妹妹腿上,香软,妹妹搂上对方的腰,装作很熟练的样子,实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望女飞身下了舞台,立地一指柳夏。
望女愣了一愣,藤蔓一样绕过去。
你的手绢。柳夏连忙用手臂在他和自己间间隔出一个安全距离。
望女自他手中抽走手绢,蒙上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就势揽住他的脖子,轻落一吻。
柳夏啊的怪叫,站起就跑,一头撞到大厅的柱子上,跌了个人仰椅翻。乐师去扶他,他像被烫了似的,趁势四肢并用,嗖地钻进了桌子下面。
客官,你怎么了?
客官?
你们保证再不那样戏弄我,我就出来。
我没做什么啊。这在这里不是正常的嘛?望女迷茫地看向立地。
你走。
是你们指明要我出来的。怎么还侮辱人呢?
望女扑了香粉的脖颈冒出细细的汗珠。
立地推开正喂她吃点心的莲袂。弯腰掀起桌帘,出来吧。
这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出来再说,还是你是要在这里过夜?
要不,我把这艺馆的人都喊出来陪你。
好呀好呀。莲袂鼓掌。望女皱着眉。
桌下的柳夏吓得爬行到妹妹那里,救命稻草一样,双臂锁住了她的腿,我们回去吧。
别拉我裙子,立地向来不重外表,衣服穿得马马虎虎,一拽,就从腰间往下滑。
这边惊慌失措,那厢气急败坏,用力的结果是刺啦。
忽然,柳夏的世界一暗。
闭眼,快闭眼。
亵渎女人的男人,就算仅眼神触碰,被挖眼睛的啊。
事先声明,我这里不要独眼龙啊!
艺馆主事慌忙大叫。
虽然柳夏立地约定这辈子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但望女从这场闹剧中获得了灵感,舞蹈最后的撕衣已经成了保留项目,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去。
从艺馆回来后,立地把直野的真品退给大丈夫。为了避开柳夏,她连门都少出,幸好金府严格恪守世俗规章,若非逢年过节,否则男人一律不准上桌吃饭,不然,立地连饭都得吃得偷偷摸摸。
这天,她在屋里闷久了,特意找了个阴凉地,草里一躺,荷叶一遮,快活小神仙。
这婚结的……
这几个字勾起了立地的好奇心,她仔细往下听。
听说新婚夜被赶出来了。估计马上就被赶出去了。
夫人不是那种人。
为什么晾着新菜不碰呢?大丈夫,二丈夫时可不这样。
指不定不干净。
看他白白嫩嫩的。
你喜欢?
别瞎说,说正经的呢。
他好像是个读书人吧。
原来是思想不干净。
别瞎说,我们大小姐也是读书的。
那不一样。大小姐是女人嘛。
女人不会被知识骗,也不会用知识骗人,男人就不一定喽。读书的男人,一身臭毛病,白给我也不要。
男人还是傻的好。
夫人也命苦,明明丈夫们不争气,自己还在外面顶那么大压力。
立地听她们这么编排人,本来要骂,但听到说大小姐不一样,鼻子里酸楚。反应过来,那两个女仆已经走远了。
她揉着眼睛从草丛里钻出来,好巧不巧遇见柳夏。
受委屈了?
要拿手绢给她擦。
看见手绢,立地就想到那天的事,转身就走。
他却追上来,立地躲开他为自己擦泪的手。
担心你自己吧。
我?为我?
柳夏误会立地的泪是为自己流的,十分激动,又讶于自己的激动。
你还是再努力些吧。金府不是那么好待的。
生产,人及鸟生子曰乳,兽曰产。
书上几个字的事,为什么放到现实里如此艰难。
只是希望后继有人而已。
喂,你找个时间,再努力一下吧。你……
柳夏慢慢走上来,轻轻抱住了立地。
我明白。我明白。
立地一用力,柳夏跌了一个跟头,明白了在我这里发什么疯呢?
我们处境相同。我很同情你。
立地又抬手。领教过对方辣手的他吓得抱住脑袋,飞快地道,爱而不得的人最能看清爱而不得的人,你暗恋一个人,却不被世俗接受。
咩哇?我什么人?立地被吓出了方言。
你姐夫。
你最好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然我追究到底,诽谤女人是何罪你知道吧?
柳夏一激灵,捂住自己的嘴巴。那你为什么那么忠实的执行他的话,从来说一不二,我看老太太对你都没那么大影响。
立地闭上眼睛,似乎在压抑喷涌的怒火,待她睁开眼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火球般富有威慑力:因为我收他礼了行不行?因为我心疼我姐姐行不行?我不想我们家族因为生不出孩子沦为街头谈资行不行?
我现在能在这里和你扯皮,因为有姐夫在钱庄替我工作,行不行?
立地的嘴巴离柳夏的耳朵越近,柳夏的膝盖离地面就越近,尊严则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