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不是在戏台子上见方老板”我对哥哥含笑的眼看着的目光顺着声音移到她脸上，她嘴角始终挂着笑，“撒子规矩不规矩的，巴适便好。”朝下看了看，“坐下歇歇脚，吃些茶点，我也瞧瞧小姑娘。”

    “是。”他握了握我的手，慢慢带我走，“多谢夫人。”

    面前只有两把凳子，我朝后侧看一眼康平他们，肯定没他们坐的地方。

    “来。”他叫回我的目光，我和俯身的他四目相对，他往后拉下凳子。我秒懂他，绕半圈坐了过去。他随即坐我身边，眼光柔和地摸摸脑后。

    “小姑娘今年多大年岁？”顺余光看去，她对我含笑，冷不丁朝我身边偏，“叫你这样紧着。”

    “实岁十五，莫得过十六生辰。”

    看向他温柔的眼神，我逐渐反应过来他是说周岁。……难道小秀跟我说的一直是虚岁？疑惑还没解开，见他拿起一块糕点给我，“娃儿心性，夫人见笑了。”

    我本能张嘴，贴到糕点才用手接。这种交谈有他在，我不用说话，默默低头吃。

    夫人温温和和轻笑一声，“也是该婚配的年岁。”眼尾的视线见她朝外边看，“她爹娘把她给你，可是有了姻缘？”

    “……？”啥子玩意儿？想明白一点，东西还没咽下去，突然咳了起来，“咳！”

    身后马上被拍着，“小又！”

    “素云，赶快倒茶。”

    很快，茶水送到嘴边。

    我就着哥哥的手喝。

    水快喝完，才听到他说：“可好些？”抬眼瞬间，眼前的水雾被抹去。我带着咳音，点头轻声说：“好多嘞。”

    他松一口气，把茶杯放桌上，随后朝我前侧浅笑道：“小妹年岁小，眼下说这，该吓坏了她。”不平的语气逐渐平和，“她家中只有娘和妹妹，她娘自个儿持家不易，我便担了她家事。”双眼含笑看我，轻抚我的背，“我的妹子难免娇惯，日后的婚事，还要精挑细选，不能委屈了她。”

    夫人看上去像想些啥子，我思考时看到康平窜过来。

    “是嘞！”康平一脸认真地说：“师傅的妹子要嫁给最好的男子。”

    夫人忽然轻笑出声，“看你们师徒，小姑娘要嫁人难喽~”

    康平低下头挠了挠脑后，和我对视时眨了眼，而身边的他微微含笑，眼光流向我。那个姨娘也遮嘴轻轻笑。

    我不在意他们说的婚事，但因为他们的话暖心，笑得也舒服许多，咬了口手里的糕点，是没吃过的甜。

    “小岩至今妻妾未娶，待他回来我问一问他”看她说话时专注的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逐渐愣住，看她说：“要是他有心，叫两人相看相看。”好像很欣赏地看着我，“小姑娘当小岩的侧室，也不算委屈了。”

    糕点在嘴里融成坨，我本能张嘴想拒绝，而话到嘴边，看到她压着我的眼神，我停住的瞬间，听见哥哥说：“少爷金贵，需细致的姑娘伺候”他明明带笑，声音却是往下沉的，“小妹叫我惯得失了稳妥，即便他们二人相中，我也不敢叫她冲撞。”

    “男娃儿哪有女娃儿娇气”一直不说话的姨娘冷不丁说：“小岩也是一晓得疼姑娘的，哪里会冲撞？心疼都来不及。”

    莫名其妙！头一回见就想包办婚姻，也不晓得她们吃错啥子药！

    “我撒子脾性大家都晓得，也不说撒子客套话嘞。”听他语气不对，我垂下的眼往旁边看，见到他笑里透着股冷，“外头咋传我不管，她就是我妹子，不是能赔的人情，不会成走不得正门的妾。”

    第一回看到他这么不近人情的眼神，冰冷、锐利，好像不容侵犯地握住我的手，拉我站了起来。

    “我一唱戏的不懂你们和李玉的弯绕，莫得心思搅和进去。他也管不到我，夫人如有不满，我赔不是。”余光看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依旧淡定自如，“昨儿叫念宁打搅夫人，是我不对，以后绝不登门。”他笑得很虚浮，一眼轻蔑地扫过桌上，“多谢夫人款待。”顺势侧过头和我对视，又见以往温柔，“回家。”

    我不再看她们，点头，“好。”

    听后面康平似乎叫啥子，余光瞥见念宁把康平扯了过来。

    我没细看，因为哥哥带我走得有些快，和从前完全不同。从没见过他这么张扬的样子，也不管她们脸是不是绿了，一丁点儿情面都莫得。

    直到车上，我看他面对我柔和的眼神，都有点错乱。他在我身边摸摸我的脑袋，笑着说：“瞧撒子？吓到嘞？”

    显然他不这么认为，我依旧摇了摇头。

    “不是。”我有点意外，语气更加激动，“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笑得嘴角下不来，“和你教我的一点都不一样，说话没分寸，你没发现她们脸都像绿了吗？”

    对面窗口进来的光让他的笑更明朗，看上去也更温柔。

    “这不是厉害。”他顺着脑袋侧边摸到我脸，指腹轻摸我的嘴角，“若真厉害的，不耍横也会叫她们忌惮三分，不能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先抛开为啥子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思考他的话，勾住他衣袖，把他手拉我腿上，“那也挺厉害的呀，都不管“皇后”是不是生气。”笑着捏捏手指，“那她们今儿这样，难道你背后有啥子她们怕的势力？”

    他含笑垂下的眼眸似乎逐渐朝前看，目光变得发虚，“只要我唱一日的戏，他们便忌惮一日，不敢明面上冒犯。”

    一时间脑袋里闪过很多杂七杂八的网络文学桥段，觉得很合理：他这样的老艺术家，肯定有很多人欣赏。

    若有所思点点头，突然想到一点，“那你以后不唱戏了咋办？会不会被报复？”

    “不会。”他笑得很笃定。转过头，笃定的眼神朝我前面看一眼，随后面对我说：“还有康平。”

    我朝门帘瞥一眼，露出疑惑，“康平？”回眸见他的笑逐渐宽和，“过两年带他多走动，县城、省城，那些当官的都见一见。”笑意加深，“到时就让念宁守家，我陪着你们，你若吃到中意的糕点便多买些，买的新鲜物件便叫康平搬，叫车跟着，拿不动就放车里，走累了便坐车。”

    他柔和的笑意随着话语更加温柔平静，好像计划中包括我的生活那么美好，而我笑不出来，越看着他说，心越闷，好想哭。

    心里不受控地想他说的画面，和他说说笑笑，和康平追追打打，尝到好吃的糕点可以给他吃，好玩的东西他们都会陪我玩。

    那些有我的计划，让我向往，可我还是想回家，想窝在那个小房间里，每天看到爸妈，想我妹，我太想回到平静的生活。

    ……可是，我也舍不得他，舍不得他们。

    不是选择的时候，我也不想逼自个儿选。

    抬起他的手，钻进他的臂弯，我缩在他臂弯里，他拍了拍我。

    “累了？”我没说话，随后听到他温柔耐心的声音，“时辰还早，回家睡半个时辰，晌午喝些鸡汤，晚些再去小苗家也得。”

    “……不累。”我缓和想哭的声音，侧身让自个儿更舒服些，眼看对面的窗，伸手指了指，“你看外头的娃儿在做啥子？”

    两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娃儿离车不近，这么热也不找阴凉的地方，笑呵呵地朝这边看一眼，又不晓得在那里干啥子。

    车很快掠过她们，就在我快看不见时，他轻轻拍着我，“瞧不全，说不准难得出来耍，琢磨要耍撒子高兴。”

    “耍撒子？”我问他。

    “……年岁小不能去远处，应当跳格子，瞧瞧近处的花草，采一些耍。”

    我抬头看他，一本正经，“那回是我赢了，不用给你编五环。”

    眼睛不眨一下，忍笑看他愣住，连手都停了。看他呼吸间弯了眼，我在他胸前笑，他碰了下我的鼻尖，“你呀~”

    “嘿嘿~”我捏住他手指，靠在他臂弯里拉着他手指弹了弹，“不过，哥哥实在想要妹妹编的花环，我也可以试试~”

    “哥哥想要，也要等你身子好嘞。”他左手伸过来理我的碎发。

    下这个驴车比那个驴车方便多了，而他依旧紧张，把我接下车才露出放心的神情。

    我有点无奈，冲他撇嘴，他柔和笑着轻握我手腕。

    “谢谢老板小姐给我开张！”目光被声音带走，李师傅被太阳晒出汗的脸笑容热情，“要是二位不嫌，下回有活计找小的啊！”

    “不用叫我啥子小姐”在里面待久了不太适应日光，我眼皮微微眯着，“叫我妹子就得，肖大哥就是这么叫我的。”

    李师傅的眼神好像不太确定，顺着他的眼光看到我身边。哥哥笑道：“小妹不喜那些规矩，你若是不依了她，下回她不敢找你嘞。”

    “是！”这回他答应得快，我转头就见他点头，“是妹子！有活记着我就得。”

    感觉不对劲，进院还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