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往这边伸,“再叮嘱你就该怕嘞。”勾着笑意摸我的头,“我也与邱夫人说过你的性子,她晓得你年岁小,若是冒犯也不会怪罪你。”
又说年岁,我想起昨儿他说过的,于是他开口时问他:“欸,你咋晓得“我”年岁和生日的?”
和他对视几秒间,我右边眼尾的视线隐隐看见康平莫名低下了头,刚要跟着内心的怀疑看过去,他便说:“我晓得你不愿提那些不高兴的,但要顾你,应当晓得你生辰年岁,便打听了。”
“可生日连小秀都不晓得,你跟谁打听的呀?”
最开始穿越过来,没少跟小秀套话,但很多都没问出来,里面就包括许又的生辰。
许又在家没过过生日,我那时候觉得小秀不晓得也正常;后来小苗跟我说许又的生日,我反应过来小秀不晓得的原因可能不止因为姐姐没过过。
昨儿小苗和哥哥头一回见,不可能问她生日,难道是宴生?……还有一个我抵触的答案。
“是她。”他好像看出我所想,在我听到话愣住时,他放下的左手摸我过去的右手手背。我感觉有些安定下来,随后他柔和稳定地说:“接你回来的那晚,你同我说要回家,虽在那之后你莫得说回家的念头,但我怕你想家,那晚唱完戏,我便去找了她。”
“不是。我要回的家不……”眼下也说不清楚,我心里回荡李玉的话,虽然晓得可能有挑拨,可没办法不在意。又忍不住想她得知我逃出来有啥子反应,最终还是问了:“你和她都说啥子了?”只是还做不到那么直接。
没力气靠在他臂弯,对面低头的康平,关心的眼神渐渐朝我冒出来。
头顶出现轻柔的声音,飘进我耳朵,“说了些不中听的,问她你的生辰,你中意吃撒子。”他的笑听上去有些冷,“她说你撒子都吃,不挑嘴。”渐渐多几分活跃,“看来她不晓得我小妹的嘴有多挑。”
本来压抑的心情忽然开了一道溢出明亮的豁口,我的嘴就像那个口,笑出了声。
“我就挑~”对他歪着头,“我要吃姜丝炒土豆丝,然后不吃姜。”
他轻轻挑眉,顺势点头,“得。”转头带动眼光的弧度就像风吹起的羽毛朝前面飘,“叫康平挑。”
我顺势看向少年错愕的神情,同时看到少年错愕地张嘴,“啊?”了一声。
“师傅要磨我性子也换个法子嘛,我好歹是你亲徒弟。”笑看康平微微皱眉,耳边他又笑着说:“小又更是我妹子,你难道叫她自个儿挑?”
“……”康平略显幽怨的眼神平移向我,撇嘴过后像是认命地垂下头,“谁叫你是我姐姐嘞,我挑。”咬牙咬得下巴短了。
“噗!”我笑着朝后枕他的胳膊,“这辈分够乱的。”身边的轻笑声好听,我侧过头又问他:“所以你和邱夫人他们关系咋样啊?”
不晓得是不是我错觉,他的神情似乎认真一些,“邱夫人和邱老板不咋听我的戏,但胜过台子下那些人。”
“……所以,还是看客?”
“恩。”他柔和平静地同我点头,我却在其中感觉到和邱夫人的距离拉远。
邱夫人家在北街,一条直线走也没多远,我们很快回了家。
康平到门前叫林芝开门,我跟哥哥和李师傅道别,李师傅的眼型看上去比昨儿自在多了,和哥哥说话声音也大了点。
“得,我先回去歇歇,过午便来同康平去接小姑娘。”李师傅热情的眼光带了一眼我,“车里热,你们也回屋好好歇歇,免得中了暑气。”
“来嘞!”回应不是预想中的女声,看来小念宁已经回来嘞。
车的两边都开着窗,行驶间偶尔还有点风,也没那么热,但我没反驳他的好意,微微眯眼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李大哥驾车也受累了,回去多歇片刻莫得事,不耽搁。”
两人说话的神情和语气还掺些客套,我无奈看向别处,无意间听到“咔哒”,顺着声音转头看到回应的男声变成门开的前奏。
告别李师傅,我们走进了门。
“那两个丫头邱夫人收下了?”康平在后面关门,念宁和我在哥哥身边,一边走他一边问哥哥。
“恩。”哥哥侧目看他,“二十年的契。小又的衣裳鞋子作妥嘞?”
我也有些期待地看着他,身边的脚步声逐渐加大,朝左看一眼,康平跟我身边。
康平冲我笑一下朝右边看,我也随着看回去。
“作好嘞。”他点了下头,眼神撇着看向我,“回屋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拿去改。我去拿你要的首饰,也挑几样轻便的,要是衣裳合身”目光略微朝我身边移高,“叫他教你戴首饰。”
我将左手抬到前面,看浅绿色的衣袖,笑眼看他,“好呀~!”
就这一件颜色明快的衣裳,眼下有新的可换,我脚步也随着心情轻快很多,要不是哥哥拉着,我准要跳起来。
“慢些。”哥哥的手很轻地往下压,连带念宁的脚步也不紧不慢。
无奈按耐心情,我撇嘴,晃了晃手。
“再快也不能飞起来,你担心啥子嘛?”
哥哥眼神温柔还啥子都没说,他嘴就毒了起来:“你若能飞便好嘞,过几日他唱戏,我在园子外也给你开一台子。”
和初见的印象差别太大,我看他才带刺。
“等我变成鸟的,把你头发啄下去。”我哼着甩头看前面,听到两个不同的笑声也没看,晃了晃脑袋,朝前走着。
半路走进走廊,我视线不自觉飘向她们住过的房间,耳边听到他说:“菜还烧着,康平,同我烧火。”
“念宁哥你先去,我想瞧瞧姐姐换好衣裳的样子。”
我向着声音将侧着的目光看向身边。
“你啥子时候对我的衣裳有兴趣了?”
康平眼神瞬间停顿后,好像理所当然地说:“女子的衣裳样式多,好看,师傅给姐姐的更别致,我想瞧一新鲜。要是旁人我也不好瞧啊。”
说得不是没道理,康平这些天穿的大多都是上衣和裤子,偶尔会穿长衫;哥哥和念宁也差不多,哥哥的虽然也有颜色,但没啥子特别精致花纹,不像我的衣裳,有颜色有拼接,配饰也很多。
落回自个儿身上的目光转向康平,我很认同地点点头,“那你瞧吧。”刚看见他几分笑意,我坐地起价:“不过,你那个枪上的穗要给我玩儿两天。”
他没拒绝也没答应,而是目光略微朝前偏,我顺着看,到右边。哥哥和念宁都是面朝这边,只不过念宁似乎瞧着哥哥。
“得。”哥哥点头间张了口,目光冲我浅笑,手指点了点我手背,“不过不能太久,过几日我去唱戏,叫他们编几条,给你耍。”
哥哥既然说给我,那肯定不是难事,我笑得视线变窄,点头,“嗯!好~”
“那我回屋摘穗子。”康平说完,马上跑到前面。
“叫他看完来灶房看火。”随着念宁有些无奈的话语声,我双眼扫过,看走下台阶的背影渐渐到阳光里,经过像是有风吹着的树荫,平静地走远。
啥子感觉呢?岁月静好?
是挺好的。
和哥哥太近逐渐感到有些热,不过我还是朝他靠过去,“以前我听过一句话,说“你的岁月静好,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我现在很高兴,但想到有人连名字都会被随意改变,就有一点不舒服。”
应当是他带着我,走得很慢,才到她们住过的房间窗前。
“活着,才有保住一切的苗头。”听他平静的声音,我脸颊往上蹭,看他投向我,温柔透着力量的眼神,“要是她们想保住姓名,二十年后也不晚。”
注视间想到第一回见他那次,常顺对他的称呼也不是本名,他是不是也等了很久?
头一回听说他是在饭馆,我不自觉想了进去,发现有微妙的共同点,让我本能在意自个儿的名字。叹气笑出了声,“怪不得你会是我哥哥。”最初认识的都是假名。
他包裹着温柔的神情,笑得加深几分。
“天定的缘分。”
我认同点头,随后把目光扫向左边,“我想看看她们的房间。”
他自然不会拒绝我,应声和我走过去。走到门前转身,他的手刚开始推门,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逐渐打开,而我朝走廊侧目,视线越过他的胳膊,和他几乎同时看向右边,看到康平手拿一条飘荡的红快来,“姐姐、你咋不回屋嘞?”快走到便把手伸过来,脚步也逐渐减缓,“不是要换衣裳?”
我左手手指顺着穗子的挂绳套进去,拇指和中指将穗子捏到手心,“我想看看。”
手攥着柔软的绳,回过头,牵着哥哥的手走进门,没听见康平再说啥子,只有脚步声和我走近。
圆桌上一个茶杯都莫得,墙边的斗柜和最初一样,我一步步往里走,有一种错觉:她们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