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午夜,费如珠依然忘不了方才饭桌上她鬼使神差地起身端着茶杯豪迈得如同侠女一般向父亲敬茶的情形。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手中捧的是一杯酒。
且从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也感受到了,他们怕是觉得自己敬茶都如此豪迈,若是喝上几杯酒怕是更加豪迈了。
幸好父亲未见怪,只愣了片刻便举起茶杯回应了。现在想来,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崔衍之倒是睡得很熟,只是贪嘴多吃了些牛乳刨冰,本就怕冷的他,现下更是裹了厚厚两床棉被。太医说他阳气不足,需忌冷忌苦忌酸,自己一时兴起倒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悔之晚矣,费如珠从后背将崔衍之搂住,不到半刻,热得从棉被里滚了出来。果然不是常人所能受的。
作为一个行动派,更是作为崔家第二个能自由出入的女人,费如珠当然不会将时光白白浪费在高床软枕上。天才蒙蒙亮,她已然梳洗完毕,给崔衍之留下口信,带着梅儿便出门了,好消息自然是要和两位娘亲分享的。
然而这一大早归家,费沈氏和刘氏早已出门,只刘仲涵一人在家,瞧着他唇边一团青油油的绒毛,费如珠当即上手捏住了刘仲涵的脸,道:“哎哟不错嘛,弟弟长大了呀!”
刘仲涵牟足了劲才将自己的脸抢救出来:“怎的你成婚这么久了,还是这般不靠谱,姐夫也不好好管管你!男女授受……”说到此处他又想到了初见时费如珠对男女授受不亲别样的解释,生生将话吞了回去,转而问道:“你这么早回来作甚?跟姐夫闹别扭了?”
费如珠小脸一昂,甚是傲娇,道:“他才舍不得跟我闹别扭,我回来找娘啊!她们呢?这么早就去铺子了?”
刘仲涵道:“娘说去赶早市,东西便宜还新鲜。”
“你今日不用去学堂?”
“先生家中有事,让我们回家休沐三日。真是不巧,这才第一日就赶上你回来了。”虽说刘仲涵心中还是念着费如珠这位姐姐的,可不知为何总想刺她两句。
恰逢费如珠也正是如此,回应道:“还真是不巧呢!不过休沐也是,带你去崔府看看你的女神啊?指不定你下次回来她已经成亲了,那可就见不着咯。”
“成亲?什么时候?跟谁?”提到崔玲玉,刘仲涵自然急了,那可是他在天香楼遥遥见到第一眼就放在心尖上的人。
费如珠瞧他急切的样子,故意说道:“想知道呀?不告诉你!”
本以为这小子好歹会求求自己,没承想他竟一屁股坐到了花台上,生起闷气来。嘴里还嘟囔着:“究竟是哪家公子,竟有幸娶到四小姐,她是自愿的吗?还是相爷所迫?为何不能再等等呢?等我……”
刘仲涵没把话接着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就算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了。
费如珠于心不忍,坐到他身旁宽慰道:“放心吧,她嫁的不是别人,是秦墨。”
“秦墨!”刘仲涵倏地站了起来,“她怎么会嫁给秦墨?是因为秦墨侈恩席宠吗?”
“怎么可能!她俩是双向奔赴好吧?”
听到双向奔赴,刘仲涵的神色更加黯淡了,喃喃自语道:“我一直以为她会喜欢就如崔相那般才华横溢的男子,没想到……”
“那,姐姐告诉你,喜欢一个人是很难捉摸的,多半都会喜欢上一个与自己不同又能与之互补的人,两个人过于相似就如同照镜子一般,时间长了便失去趣味了。”费如珠顿了顿,又道:“然而四姐姐对秦墨,还不仅仅是喜欢,她喜欢秦墨是因为这个人就是秦墨,而不是秦墨是什么人。你该早日看清现实,莫要执拗。”
费如珠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刘仲涵正值年少,遇见过于惊艳的人虽是难忘,但也正是能让时间抚平一切的时候。
刘仲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费如珠便道:“既是休沐不如姐姐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刘仲涵半推半就,被费如珠拉到了“来一把”门前,才知道她所谓的见世面,就是与之共筹做新的买卖,且那新的买卖名字更是不堪入耳,叫“来一碗”。偏偏两位娘还对这个名字赞不绝口,刘仲涵只得不住摇头。
如今“来一把”在南市、西市均开了分店,南市由陈六主理,西市的店面虽小,但也被赵乙打理得很是妥当。加上赵乙酒量十分的好,与来吃烧烤的熟客都能喝上一杯,生意也是越做越火热了。
虽然没有费如珠心头所想的那般加盟店开遍天南地北,但“来一把”和“来一只”的名号也算响彻京都了,其余的再慢慢盘算,先将“来一碗”开起来,还怕日后没有更多店面?能开分店也能加盟不是更好?
与二位娘亲诸事敲定,愁的就只剩下“来一碗”的选址问题了。
东市临近两个店的铺面较先前更不好租了。一来东市本就是京都最为繁华的集市。二来她的“来一把”和“来一只”一火入驻后,这条街比原先还要热闹上了两倍。三来与崔家联姻后,光临店铺的不仅仅是平民百姓,更有达官贵人无数。一条街吃喝玩乐满满当当,想要再寻一家心仪的铺面开“来一碗”属实是难。
三人正发愁,冷不丁从身后传来萧曼青的声音,“如珠妹妹,今日你也在?怎的想念自家烤串溜出来了?”
许久不见萧曼青,她依旧一身红衣似火,手上握着马鞭,热烈得如小太阳一般。
费如珠笑道:“可不是,曼青姐姐也是溜出来的?”
二人相视一笑,萧曼青耸肩道:“我家嫂嫂去城外上香了,正好没人管我,我便来看看刘大娘。”
萧曼青总是隔三差五寻到机会就往“来一把”跑,说是来看刘氏,实则多为打听刘仲炎幼时的各种趣事,宫里带出来的消息她也会跟刘氏分享。
慢慢地二人的关系也更加亲密起来,刘氏也没了那么多的拘束,反而觉得若是自家儿子建功立业能将萧曼青娶回家中更是一桩美事,故而对萧曼青也是视如己出,关心关爱比对刘仲涵更甚几分。
见一旁垂头丧气的刘仲涵,萧曼青问道:“仲涵弟弟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
刘氏自然不知幼子心意,只道:“没事,你别搭理他,许是有些暑热,不妨事。”
费如珠当然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如我今日带你回崔府?正好玲玉姐姐近来得闲,还能帮你指点指点功课。”
刘氏喜道:“这样最好,铺子的事交给我和你娘,崔家上下谁人不是满腹经纶,仲涵若是能得他们指点半分,也比书院的先生强啊!”
听到崔玲玉的名字,刘仲涵先是双颊微红,满眼期待,转念一想她快要成婚了,更是不便与他这个外男相处,连连摆手,“别,好不容易休息两日,我可不想再受谁人指点了。”
费沈氏忙道:“就是,我们仲涵好不容易才得休息,吃好睡好才是最重要的,可莫要再去受罪了。”
“还是干娘疼我。我出去走走。”有人为他说话,刘仲涵一瞬松懈了,逃似地奔了出去。
费如珠担心他有事,萧曼青也看出些猫腻来,二人便告别费沈氏、刘氏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刘仲涵漫无目的又百无聊赖地走着,丝毫没发现身后看似鬼鬼祟祟,实则一人举着一串巨大的冰糖葫芦一边啃一边跟着他的三人,那跟踪人的模样生怕他回头看不见。
萧曼青道:“我总觉得仲涵弟弟今日这副模样完全是为情所困。”
费如珠漫不经心答道:“是呢,听说他的女神要成亲了,心里的梦碎了。”
“女神?”萧曼青略有吃惊,从未见刘仲涵与其他女子接触,怎的还有女神了?“他女神谁啊?”
费如珠嘴里含着一大颗山楂球,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曼青,萧曼青瞬间瞪大了双眼,叫道:“他喜欢玲玉姐姐?!”
这一嗓子,引来众人瞩目,吓得费如珠忙腾出手来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小声点,小声点,被他听见了得回来掐死我们。”
萧曼青长鞭一甩,道:“他敢!”瞟了瞟前方失魂落魄的刘仲涵,又道:“他怎会喜欢玲玉姐姐?”
费如珠觉得萧曼青这个问题问得有些不着调了,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喜欢仲炎哥哥?”
话音刚落,萧曼青的脸倏地红了,扭扭捏捏答道:“就是喜欢嘛!”
“那就对了,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费如珠觉得今日的她好像一个很有学问的恋爱学家,说起话来也有些故作老成了。
萧曼青嫌弃地睥了她一眼,又问:“玲玉姐姐怎地突然就要成婚了?是许给哪家公子了?京都未成婚的公子就那么几个,难不成是许给雍王世子了?”
费如珠摇摇头:“不是,没许给哪家公子,内销了。”
“内销?何意?”
费如珠还没回答,一旁的梅儿倒是满脸崇拜地答道:“许给秦护卫了。”
“秦……”
在萧曼青又要叫出来之际,费如珠眼疾手快地将糖葫芦塞入了她那樱桃小口中,回应着她诧异的目光道:“对,秦墨。不是别的秦墨,正是衍之的护卫,与四姐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秦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