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堂在凌霞峰上,阮善听见了太后和雁竹姑姑的话,自觉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这样也好,她还是避开,在华扬和马伯牧订婚前不要再出现,免得华扬误会。
阮善不知道华扬为什么来闹这一场,但是依照华扬的性格不会无故做这种事,阮善想打探一下,可涉及淑妃又不那方便,最后还是决定先撇清关系。
她做了在山上长住一段时间的打算,雁竹姑姑却告诉她,凌霞峰阴僻,这里不比宫内安稳,还是不要搬上去了。
阮善有些犹豫,怕太后多想,雁竹姑姑只说让她多小心些便好。
于是她早出晚归,只要在佛堂就同僧人们一起诵经,晚上回来时有一个八九岁的小和尚总是送她,叫慧空,拎着一根长长的木棍说自己曾经习武,长大了要做一名威风的武僧。
凌霞峰并没有普峻山高,这样的生活与她为南淮王抄经时并无二致,阮善很习惯,她恢复了素食,整日里就盯着经书看,仿佛无暇再管任何事。
冬小跟在阮善身边,觉得她还是沉浸在某种状态里没有走出来,但是她却从不诉说。
冬小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她再长大些,再机灵一点,姑娘就可以把一些她不懂的事告诉她,不用自己那么辛苦地独自承担。
提着李骁送来的食盒,冬小挑了两块点心藏在斋饭里,其余都没有动。
她知道她们上山下山李骁都会跟着,他也总来看姑娘,但从不与她见面,因为姑娘在躲他,连她都能看出姑娘的抗拒,李骁更不敢过界一步。
-
两日后将要在红河谷行营围猎,谢昭在河边怜爱地摸着自己的坐骑飞云,她这两日收获丰富,实在是玩得畅快,先前因为揍谢宁而憋出的烦闷一扫而空。
哼着小曲,谢昭畅想自己围猎时一定碾压众人,不远处传来马蹄声,谢昭抬头看了一眼,正是华扬。
她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路过谢昭时回头瞪了她一眼,故意一夹马肚,扬起一点尘土。
谢昭啧了一声,眉头压下一点,华扬最近吃错了什么药,一碰见她总是一副她欠了她钱的讨厌样子。
心念一动,谢昭飞身上马。
华扬的坐骑当然比不上飞云,一眨眼的功夫谢昭就逼近华扬,将她吓得惊呼,飞云打了个响鼻,枣红马慌乱地躲避。
“谢昭!”华扬大喊。
谢昭又逼近一步,飞云前蹄腾空,惊得枣红马几乎失控,周围宫人侍卫看见后迅速朝这边围过来。
谢昭哼了一声:“不知我最近哪里得罪了公主?公主不妨直言,省得见了人瞪得眼睛都疼。”
华扬骑在被惊到的马上花容失色,哪里顾得上和谢昭斗嘴,吓得哭腔都喊出来。
谢昭单手一托从飞云背上腾起,扑向华扬伸手将她夹在腋下,拔葱似的将她拔起,还不等宫人侍卫近前就带着她翻了一圈落在地上。
华扬吓得还未反应过来,谢昭手一松,她尖叫着往前扑跌在地上。
宫人将她团团围住,谢昭掸掸衣袖,回瞪她一眼:“公主还是该好好练习骑术,别总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
她利落地上马离开,独留华扬坐在地上羞恼地哭出声。
玉堂手忙脚乱地替她拂去脸上沾染到的泥土,连声让人去请太医来。
华扬只是被吓到,又被谢昭不客气地扔到地上而已,并未受伤,她满心都觉得耻辱,又气又怒,哪里想要看见太医。
喊着让人不许去,又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哇得一声哭得更厉害。
玉堂好不容易将她哄回住处,华扬还是在抽抽噎噎地掉眼泪,不肯让人看见自己的窘态,将侍候的宫人全都赶了出去。
坏死了,她推掉小几上的茶盏,阮善和谢昭都坏死了。
阮善骗她,谢昭仗势欺人,她们两个狼狈为奸,全都在针对她。
华扬只觉得委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连蹭脏的衣物都没心思换,她趴在榻上生气地哭,哭到玉堂进来,她分神看了一眼,更伤心了:“我要洗脸,水呢?”
玉堂没出声,只快步跑来,华扬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就见玉堂面色发白,身上湿了一大片。
华扬噎住,也忘了哭,问她怎么了。
“公主,我听见,我听见娘娘要……”玉堂极力压低声音,“要害死阮善姑娘。”
华扬瞪大眼睛,一下子坐起来:“你说什么?”
玉堂忙示意她小声些,将自己听到的都告诉她:“是雪鹃姐姐说的,阮善姑娘在凌霞峰很好下手,要将她推下山去,轻则毁容断腿,重则……重则丧命!”
华扬吓得大脑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是因为马伯牧吗?”
母妃又要替她出手了,阮善要是死了,没人会再同她抢马伯牧,她尽可一劳永逸了!
“什么时候,有没有听到是什么时候?”华扬攥住玉堂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玉堂也慌得厉害:“仿佛,仿佛已经做了。”
华扬脑子轰地响了一下,整个人僵住,眼泪又无知觉地涌出来。
“公主,我们怎么办啊,阮善姑娘死了,她,她……”玉堂说不出话来。
华扬被“死”字刺激到,猛得回神,推了她一把:“快走,快走,去凌霞峰!”
玉堂还未反应过来,华扬已经跳下榻踉踉跄跄地向外跑。
“公主,鞋子鞋子。”玉堂追上她先帮她穿好鞋,华扬扶着她,这才觉得浑身发软,心都颤着,骂道:“蠢货,那个蠢货怎么能……”
主仆两人往凌霞峰上跑,慌乱之中也顾不得骑马坐车,跑出来才发觉难走。
“公主,娘娘那里怎么办?”玉堂尚且担心淑妃那里,这娘娘吩咐做的,若华扬撞上不知会不会被责罚,又或是会有其他意外。
华扬咬着牙让玉堂闭嘴,只低头赶路,她一向娇惯,还没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脚下被绊了一下,两人晃了一下摔倒。
玉堂小心地把她扶起来,华扬的衣裙已经脏污,面上也泪痕凌乱。
一发狠抹掉眼泪,华扬想要把裙摆扯去一截,这样太妨碍她走路了,她蹲下来用手去撕扯,玉堂见状也帮她一起。
两个人正努力着,忽听脑顶响起一道声音:“公主可是需要帮忙?”
华扬一愣,这是马伯牧的声音。
她抬起头,马伯牧牵着一匹黑马,风光霁月地站在几步开外。
玉堂一看碰见他,心里当下又焦灼起来。
公主最爱面子,这样狼狈地见到世子心里该多恼怒,况且这个局面哪里适合碰到,无法一起增进感情不说,还可能被撞破娘娘的计划。
玉堂担心地看向华扬,要是不去凌霞峰还能遮掩过去,她现在这般虚弱,世子正好可以送她回去,但是阮善姑娘那里该怎么办,还不知她有没有摔下山去,要是去了又该如何收场呢。
华扬沉默了一下。
说实话,看见马伯牧的那一瞬间,华扬心里有些讨厌他的出现。
不知道是讨厌他看见她窘迫的一面,还是讨厌别的什么。
她被玉堂扶起,抹去面上的痕迹,又恢复了骄矜的模样,淡淡道:“多谢世子好意,我还有事,世子请自便。”
她继续向山上爬,脚步难掩焦虑,马伯牧自是不好直接离去,却也不好追问,只能牵着马跟在后边。
玉堂小声告诉华扬他还在,华扬满心烦躁地一跺脚,忽然回过头,盯上了马伯牧的马。
“你在山下等我,若来人问,不要说我去哪里了。”华扬叮嘱了玉堂一句,转身跑向马伯牧。
“世子的马可否借我一用?”
马伯牧从善如流地把缰绳递给她。
华扬牵着上马,动作利落漂亮,心知自己这样子足以撑场面,便也不算在他面前太过丢脸了,她定了下心神,一夹马肚朝山上跑去。
玉堂六神无主地留在原地,就看见马伯牧身形一闪,追着华扬走了。
华扬马骑得很快,上了凌霞峰后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找,在原地绕了一下,马伯牧显出身形。
华扬顿了一下,问:“你怎么跟来?”
“无意冒犯公主,只是我既碰上,不敢一走了之,若公主确实无需帮忙,那我即刻离开,不会将此事为外人道。”
他倒是乖觉,华扬心烦意乱地看着四周,她心慌得厉害,总感觉阮善已经命若游丝了,但是她却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下了马,华扬先奔佛堂,果然阮善不在,华扬心都快跳出来,抓住马伯牧的衣袖,恶狠狠地说:“我要找人,快帮我找。”
看华扬漫无目的地跑,面上神情越来越急,马伯牧不由问了句:“你要找到人可能发生什么事了?”
华扬心颤了一下,盯着马伯牧的眼睛。
眼下就他还算管用,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的了,什么联姻什么天作之合,都是哄人的,谁要非他不嫁。
爱怎样就怎样,她吐出口气来,颤颤巍巍说:“她可能被推下山了。”
马伯牧面色未变,只立即对她道:“这边来。”
他已经大致了解了这里的地势,很容易能看出哪里适宜推人下山。
被推下山听着惊险,但在这里设计的人应该不会像亡命之徒那般凶恶,马伯牧先带她去了两处不那么险峻的地方。
华扬心急,马伯牧让她先不要喊,自己仔细去分辨周围的动静。
终于在第二处地方,马伯牧听见细微的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