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处非常高的断崖,往下看去郁郁葱葱枝横交错,根本不见半点人影。
这要是摔下去还有命在吗,华扬腿都软了,跌坐在地。
阮善就算再讨厌也不可以这么死掉啊……
她一点一点往前爬去,扶着石头往下看,颤着声音喊阮善,马伯牧说听见有呼救声,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半个身体探出断崖外,她的胳膊被马伯牧抓住,泪水满面地回头看他。
马伯牧说:“我下去救人,公主请往后些,当心危险。”
华扬把他当作救命稻草,哭着拉他:“求求你了,一定要救她。”
马伯牧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在她退开一些后,自己翻身而下。
华扬愣愣地看着他没入幽深密丛,开始了焦灼的等待,时间仿佛停滞了,华扬泪流干几遍,几乎以为马伯牧是骗她的。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从断崖另一侧传来动静,马伯牧没有原路上来,他带着阮善绕了一下,华扬连爬带摔地扑过去。
阮善一身狼狈,额头破了一道口子,满面是血,身上擦伤无数,双手手心血肉模糊。
马伯牧将她放下,先去摸她的肩膀,她右侧手臂脱臼,马伯牧说了一声忍忍,而后手上一动,阮善痛苦地呜咽了一声,脸白得像纸一样。
华扬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势,抱住她嚎啕大哭,直说让她不要死。
阮善浑身剧痛,被她抱住,感觉骨头都错了位,艰难地推她,还是马伯牧上前提醒华扬现在不宜去动她。
“她怎么样,哪里伤得罪重?快叫太医来吧。”华扬怕得厉害,捧着阮善的手,眼睛都看不过来她的伤口。
马伯牧救下阮善时已经帮她看过,她伤得吓人但幸好没有触及根本,下落时抓到了枝蔓才没有直接摔下去,挂在那里坚持了很久,他再晚找到一会儿她就该晕过去了。
上来时他还未提,阮善就已经请他先不要叫人来,马伯牧猜测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便只先替她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阮善缓了一会儿,在疼痛和惊吓中强迫自己冷静。
华扬问她发生了什么,阮善断断续续地说:“我听见有人求救,过来后还未看清什么就被人推下去了。”
华扬哭着埋怨她:“你是傻子不成?怎么什么都信?这样的事情你都信?”
“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一辈子都会愧疚!”
阮善已经确认没事,华扬的心弦松下来,只剩下后怕,又涌起许多委屈,全都要一吐为快。
“你还骗我,你从小都不愿意和我玩。”
“宫里只有我们两个同龄,我不过是逗弄过你几次,我承认我有时候是过分了点,但是谁让你躲我的,你还找谢昭帮你撑腰。”
华扬一顿:“她今天又欺负我了!”
“你小气,冷漠,我处处跟你比,你却把我当空气,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我真讨厌你……”
阮善被她哭得头疼,觉得额前伤口直往外冒血,恨不能把她淹没才行。
但是她也敏锐地听出来,她今天这一场祸事华扬是知道内情的,联想到她之前去蓬莱阁的质问,恐怕背后有淑妃的影子。
若说为了什么,那自然是眼前这位平骧侯世子了,淑妃还真是不肯放过一丝风险,行事也这般狠厉。
今天若是没有华扬,她大概真的会死在这里。
华扬藏不住事,淑妃不会将计划告诉她,只可能是她意外得知所以才跑上来。
她能想着救自己一命阮善已经感激不尽,不想将此事闹大,她咬牙忍住痛意,对华扬说:“公主,我只知道今天是你救了我。”
华扬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听见阮善这么说没反应过来,很茫然地问:“什么?”
阮善痛得轻轻抽了口气。
华扬经过一番倾诉终于冷静了一些,她也哭累了,毫无形象地跪在阮善身旁,看着她的伤口也不敢动,只想要喊太医来,催马伯牧去叫人。
马伯牧看出阮善的意思,并没有动。
阮善拉住华扬,又说了一遍:“公主,今日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没人向我求救,还请公主不要再将此事告诉别人了。”
“你……”华扬这才后知后觉,是她母妃将阮善害成这样的,阮善这么说,难道是猜到了?
她又有些紧张,慌乱中甚至去看马伯牧,想向他求助什么。
阮善又说:“这次都是我不小心,我不想将此事闹大,公主和世子先离开吧,冬小会来找我的。”
华扬再笨也听出来阮善猜到一些真相,并且不想追究,她又愧疚起来,但也无法再说什么,做下这件事的人是她的母妃啊,华扬只能向她保证:“不会了,不会有下次了。”
阮善忍痛哄她:“多谢公主和世子救我,公主下山吧,冬小会来找我,到时我会请医官来,公主不用担心。”
“你一个人可以吗?”华扬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她也想到,她救了阮善母妃那里一定会知道的,她要回去问问母妃为什么要下此狠手,更要把这件事压下来。
“我可以的,公主放心吧。”阮善朝她笑笑,又看向马伯牧。
她想他们两人尽快离开,她还有事要做,马伯牧理解到她的意思,掏出一枚小巧的东西给她:“这是信号烟火,若有事磕一下底部便能放出,我会看到。”
她到底受了伤,马伯牧给她留下一道保险以防万一。
阮善收下,向他道了谢。
华扬满脸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撑到两人身影消失,阮善泄了力气,轻伏在地上缓解痛意。
她这次真正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捡回命来都是误打误撞,谁能想到会是华扬救了她。
淑妃会这么做是为了确保华扬和马伯牧的婚事不被她影响,阮善想到上次在兰湖的时候,那个小太监当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吗?
兰湖不会有那么危险,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怎么会掉下去就摔得头破血流。
她心里隐隐有几分明悟,恐怕那时候淑妃就已经做好打算了。
下手如此之狠,阮善相信就算是华扬知道了淑妃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情愫。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想在太后身边安稳生存而已,为什么总会被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
连日来低沉的心绪也让她大脑混乱,她只觉得又疼又累,厌倦起一切。
强忍着爬到断崖边,她向下看了一眼,仍觉得高得骇人,勉强坐起来,阮善扶着崖边的石头,想自己是经受不住再一次摔下去的痛苦的。
她支走华扬和马伯牧时心里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她只是知道她该做一件事让淑妃彻底放心,她敌不过淑妃的,若淑妃恼羞成怒,那么承担一切的还是她。
她很冷静地摸到自己的发簪,已经在摔下去的时候撞歪了,尖端扁了一段,她抵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毁了容,无论是淑妃还是太后都该满意,或许太后还会高兴些,在以后的日子里看见她这张脸就能少折腾她几分。
这点痛苦与她现在全身的伤势相比不算什么,阮善比划了一下,握紧手就要刺下去。
但这么近的距离却没有刺到,她的手被人攥住,连同人一起向一边倒去。
浑身的伤又疼了一场,阮善痛得直吸气,她手里的簪子被抽走扔掉,整个人靠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被紧紧托住。
她才看清是李骁。
李骁面色紧绷,迅速打量了她身上的伤口。
越看越心惊,他有些失控地贴住她,一只手扶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虚虚环住她腰身,狠狠地颤了一下。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对不起。”他用鼻尖去蹭阮善脸上的血。
他身体滚烫,浓郁的气息喷洒在她身上,阮善听见他心跳如鼓。
阮善额前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身上其他地方也不算致命,但看在李骁眼里却如剔骨剜肉之痛。
她的手破一道口子他都觉得不该,这样的伤,她怎么能生生忍下。
他捧起阮善的脸,向她道歉,宛如易碎的珍宝在他手中倾斜出危险的角度,他恨不能用全身血肉为她筑起坚实的地基。
他守护了这么久,不忍她受一丁点委屈,但他还是太没用,竟然疏忽到她险些丢了性命。
那只簪子好像直接插进了李骁的心脏,开出一个口子,源源不断地泄露出他紧紧压在心底的汹涌情谊。
阮善看见李骁面上的自责、猩红的双目,眼底毫无掩饰的疼惜。
心里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移开视线,看向李骁身后蔚蓝的天空。
她应该做完那件事彻底安了淑妃的心的,但是手指怎么都动不了,李骁横在她身前,仿佛将她拉进一汪清泉里,无声抚慰滋润她干涩的心田。
明明说了要远离的,阮善轻轻蹙了下眉,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了她的脸上。
身体的疼痛麻痹了她所有思绪,她只觉得很累,有李骁在,她应该能睡会儿吧。
看她慢慢闭上眼睛,李骁心里一紧,去探她的脉搏。
她手腕细瘦,这些天又很憔悴,连饭都没好好吃过。
“善善。”他轻声叫了她一句。
小心地将她抱起来,阮善的头枕在他臂弯里,李骁带她走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