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行过，城市的夜色在大厦的灯牌上不够纯粹，但在马路上的车灯下，却浓郁得近乎妖魅。
茉莉拒绝了汤姆的好意，伴车流向着家的方向独行。
“第二集其实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在演绎他们之间的情感羁绊，与第一集一样......有了上帝视角以后，这次的案子也称得上是简单的小把戏了。不过我只管不要插手就——”
“插手什么？”
惊吓过后又是惊恐，心跳的力度几乎不能使茉莉在地上站稳。
“你——”
“是。所以，案子？”
这实在是所有穿越者穿越后最不想面对的情况之一：因自问自答的碎碎念被主角察觉到，自己了解一些本不该了解的事。
不过还好，痕迹轻得很，她还能辩！——等等，既然如此，大可不辩。
“只是工作罢了。况且这属于我的私事，你也不必知道。不是吗，夏洛克？”
天气已经开始转温了，不过才至春寒料峭。茉莉冻得泛红的脸颊，最终做不到仰高以架起坦荡坚定的目光，只好一味向衣领垂近；她瞧起自己的鞋尖，视野底部，兜着自己双手的大衣尾处还轻晃着，向她举证着自己方才不太隐蔽的心惊。
“茉莉。”
不，不要让他说下去！不如就用老一套。总会管用的。
“我的约会对象，你一定看到了。呃，我是想说，他很不错吧？”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无声催促他将平庸的话题与平庸的步行同时进行下去，好把棘手的事物落在原地。
夏洛克只犹豫了一秒。
随后他从善如流地快走两步，将二人的肩膀对齐。
再后他就看见身边人的双肩因深吸气而抬高，一句话出口仿佛一声轻叹：“他和你真的很不一样，对吧？”
——不对！各种意义上的不对啊！茉莉被自己笨拙的嘴气得想哭。有关汤姆的话，她怎么说不好，偏要这么说！
更糟的是，她没等到夏洛克的回答。
深褐色的卷发在路灯下截留了长长短短的暖金色光弧，风中飞散又相合。他只是目视前方，像是什么也没想，又像是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此时的夏洛克，让茉莉忽然拿不准是否需要收回方才的话。
“我是想说......”
“你喜欢他，吗？”
有一簇感叹号在茉莉头顶炸开来了：“我是说！我、我的意思是说我——”
“你爱他？ 爱。爱 ？”
“夏洛克！”茉莉只觉得脑袋喧嚣不止，倏地站住，转身，把双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停一下吧。来吧！对我做一次推理。”
她凝视着他的眼睛。
夏洛克原地愣神半瞬；眯了眯眼似在聚焦，简直像喝醉一样。但他很好地照办：
“餐前只涂了唇膏，没有补过；头发向前叠得更多，低头的时间多于抬头；为了不显得失礼，特意戴了手表，方便瞄时间；裤子在大腿靠膝部位有褶皱——他说了什么话让你很紧张吗？包放得离身体很近，说明不欲久留;酒......”
“够了！你早就在观察我了？都行吧，至少你现在可以确认了，我没正经约会，没在恋慕谁——”
完了，话又说快了啊！她可以现在改口说喜欢夏洛克吗？可是说了崩含蓄人设，不说崩单箭头啊！！
茉莉焦虑万分，却听夏洛克抢了她的话头：“那很好。”
“什么？”
诡异地，侦探的眼中晕开了笑意。那先是如婴儿般单纯天真的笑，而后迅速变化了，变为小男孩顽皮无赖的笑。
他嘴角始终扬着，高高地，茉莉从没见他在自己面前这么高兴过。
“你总算脱离苦海了，是吗？”
——他真看出来了。
然而他的笑又变得自傲起来了：
“他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那就方便多了。”
“什么？什么方便？”
“你还是趁早和他断绝来往为妙；因为你的无情始终没影响他爱上你。你不相信吗？”
“我可以相信，但......”
“他将会有千千万万种方法，让你的心背叛你的大脑，或者说你的大脑背叛你的心？无所谓，但他的墨守成规令他势在必得，他的主动付出令他自我陶醉......”
“夏洛克。”
“这只是场无聊的局！你们会在一起，做一些全世界无聊的情侣会干的事，然后再分手；或者——”
“夏洛克！”
“他也永远不会真心喜欢你，实际上这世界上就不存在真心。”
茉莉先笑了：“不存在？
“那么约翰和你呢？艾琳和你呢？我，两年前的我呢？
“你看，你犹豫了。只有你，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才可能拥有真心？”
情感的爆发来得如此突然。泪已落在地上，才想起伸手拭眼。
她怎么能哭？她怎么会哭？很难说不是原来的茉莉的手笔吧！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千纸鹤。
“最近在练习这个。你知道的。”夏洛克后知后觉地答，他的眉头皱得有些滑稽，能看出不是因为厌烦，而是内疚。
茉莉几乎被逗笑了，尽管心情还是很糟糕。冷静稍许，她把哭腔收在喉咙之下，决心一定要挽回：
“夏洛克，我刚才的意思是，你多虑了。我不会以为汤姆与我之间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更不会跟他结婚或恋爱。但我不觉得他是不值得来往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男人沉默着，高大的身影微微下蜷，似乖巧地俯身倾听，也似被看不见的雨淋湿。
“我已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对你也是，我不会再幻想，和你之间有什么爱情，不会希望和你在一起，做一些全世界无聊的情侣会干的事——那些确实很无聊。我只知道，你是值得交往的人。”
茉莉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她说完又怕对方感觉负担，伸手拍拍他的臂膀。
“我明白你的好意。实话说，我现在有些受宠若惊。但相信我吧，夏洛克。”
尽管累人，她还是仰头用眼去找他的眼睛，咧嘴短暂一笑，仅是在示意自己很好。
低马尾因此拥向脖颈，软软的叫人有些痒，茉莉便又低下头。
受宠若惊，是恭维话吧？夏洛克想。但方才她迎着路灯，灯光在黑眸中安歇，连着他的背光的影子，全锢在澄红的琥珀里。
仿佛她还把他珍藏着似的。
想及此，他难堪地扯扯嘴角。然而这又让他发现：原来他刚刚的表情本就是苦的。
茉莉现在释然了。即使往后她不喜欢夏洛克成为既定事实，也不过只有夏洛克一人知道；即便人尽皆知，该利用到她情感的地方总还能利用，只不过是从爱情变为友情罢了；或者总有人能替代她，鉴于剧情之力概率存在。
她继续向前走时已换上浅淡笑面，又道：“你是伴郎吧？简直想都不用想。”
「你是最好的人吗？」
夏洛克还是很难分清这两句话。他用耳去琢磨话语，听见了滚烫的耳鸣，混淆初春的凛冽。
“但我可不是伴娘。所以，我总归需要个舞伴，这你能接受吧？当然，这话的意思不是要你和我跳舞。”
在回答前，他先是开了两次无声的口。以至于她都以为他不会再回应了，自觉难捱。
“为什么不呢？”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