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往前台的路上,我跟在秦舒的身后。此刻落日撒撒,透着玻璃窗尽数落了下来。打在他白大褂上,朦胧恍惚间,他回过头来,有种不真切的梦一般。
我认真的看了看,他只是在确认我还在身后,然后放心的笑了笑后,继续前进。
“安医生!”胡馨母亲跳起来走了过来。
简单讲述了一遍刚刚的事情后,秦舒带着我们走往病房楼。平常锁匙的声音概率性会激发患者内心深处的恐惧,我见过抱头鼠窜的也见过疯癫乱喊的。
秦舒输入指纹,电子门缓缓的几乎没有声响的向两侧打开。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什么意思,我回头看了眼胡馨母亲,小声的说:“尽量不要发出其他声音,就正常走路就行。”
胡馨母亲点了点头。我们才往前走去。
整个走廊,都异常的安静。除了一些患者们的喃喃自语,秦舒的脚步轻快而无声,我们跟在后面不一会就被拉开了距离。
“我是造物者的神!”
一声高呼,边随着一声尖叫。胡馨母亲被过道抓住病房栏杆的一名患者拉住了胳膊,她吓得尖叫起来。
我走过去。那患者眼中向往着自由的渴望,他四十五度仰望着天,又高呼了一遍“我是造物者的神”
他只是抓着胡馨母亲而已。秦舒在此刻走了过来,他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后,把手放在两人交界之处,不知道说了什么,胡馨母亲的胳膊得救。
“就在尽头那一间。”
我接下通行卡,那病人改由抓着胡馨母亲的手变成了秦舒的。现在倒是他,脱不了身了。我朝他点了点头,带着胡母亲走向尽头病房。
病房整体由铁构造,它跟正常大门不同之处就是多了一口在上方正中间的小窗,三根铁栏杆,外面的人可以探视,里面的人也可以看到外面。
到此,我看到了一道瘦瘦小小的背影,她坐在病床上,扭着头正看着窗外。
胡馨母亲等不及我打开锁,就赶着推开门急着走进去。
“馨儿.....”
闻声,胡馨没有一丝动作。胡馨母亲的动作在此刻慢了下来,她缓缓的朝她走去。直到走到胡馨面前,突然猛的捂住了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朝两人走去。
胡馨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她唇色泛紫甚至到了乌黑的程度,最让人心下一跳的是那双眼睛,空洞而迷茫,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馨儿....!”
胡馨母亲弯腰猛的抱住她,泪如雨下。
她薄薄的一片,随时都要被风吹走的样子。她茫的仰头承受着拥抱,似乎是没有温度的。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落向了我这里,霎时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她堆砌出来一个微笑着说:“安姐姐。”
胡馨母亲抬头,有些错愕的看向我。我微笑着对她说:“胡馨,好久不见。”
她眼底红红的,有些委屈。
“阿姨。”
胡馨母亲看了看胡馨,我朝她确定的点了点头。她明白我什么意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最后把门也虚掩着关上。
我朝她走去,越发近的距离我就越清楚胡馨脸颊的凹陷以及那长期失眠给眼下和精神留下的阴影。
“安姐姐,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好像还是失败了,但这一次,我再也没有继续重来的力气了。”
我抓着她的手,口吻温柔的:“胡馨,拼尽全力了吗?”
胡馨垂下头,无声的默默的点了点。
“没关系,如果觉得累了,咱们就歇一会,好吗?”
胡馨茫茫的抬眼,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说:“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我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轻抚她不安的身子:“胡馨,胡馨。你听我说。”
她停住,看着我。我柔声的,拉紧她的手:“你的身后是爸爸妈妈,咱们不怕倒下,也无畏失败。因为他们会支撑你再走一次。”
胡馨紧紧看着我,然后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像是放弃了似的抱住我,我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
肩头被一阵滚烫的东西打湿。
走出房门,胡馨母亲着急的走了上来,她看了看里面:“馨儿她....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事,她哭的有些累了。此刻睡着了。”
胡馨母亲还担心的一直望着窗口。
“她现在的情况还不合适与人共处太久时间,等明日接她回家再慢慢来吧。”
她这才放弃的挪开了眼睛。
“走吧。”
胡馨母亲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秦医生说要你亲自把钥匙放回办公室里。”
“那你...?”
胡馨父母说:“他已经帮我叫好车了。”
她走的很快,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我看了看掌心的钥匙,轻叹了口气后抬脚走向秦舒的办公室。
路过前台护士站时,那小护士喊住我说:“安小姐,秦医生要您到天台一趟。”
我虽有些不喜欢,但还是皱着眉应了下来,问了去天台的方向后,就朝电梯走去。
住院部楼层有十几层的样子,从电梯出去后再往上爬一层楼梯就到了最高的顶楼天台。
门虚掩着,我推开门进去然后拉上留了个口。
秦舒真是个享受的舒适主义者,就连天台也修葺的和平常的不同。
不说是天台,我还以为误入了谁的秘密花园。住院部的楼层几乎高耸入云,这些鲜艳夺目的花朵藏在云层里,真有种在修仙里的错觉。
而秦舒正背对着我,弯腰侍弄着什么,闻推门声转身过来。
“你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我走来。鲜花烂漫中,他像是踏着花路来的似的。
我伸手,摊开手指。钥匙躺在手中。
“你有事要和我说?”
秦舒接过钥匙,放在白大褂的口袋中:“就知道瞒不住你。”
我忍不住的抬头看着搭起木架上缠绕而生的朱丽叶玫瑰,他养的极好,这花苞开的大而颜色清丽,尖锐的藤刺隐藏在下,难以让人发现。
灌木嫁接成藤生难度极大,可见秦舒对这些花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这么忙,怎么有空打理这些花朵?”
秦舒笑着打趣接着道:“你有空可以帮我打理打理。”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揶揄当时实验室那段时间,我有个人称外号——“植物杀手”
所有的植物只要到了我的手里无一不在三天内莫名其妙的衰败而亡,不信邪的我从教授那搬来盆养了近五年的绿萝,当最好养活的绿萝也夭折在我的手里时,我遭到了教授的一顿骂和这个外号。
“可别了,你这些名贵的花我可赔不起。”
秦舒笑了笑拿着修枝剪修剪花枝残叶。
“这周五有个小型的商业聚会,有没有兴趣去玩玩?”
玩?如果是聚会秦舒的措辞也不该是“玩”这个字眼。
顺水人情,他帮了我,我自然也是要帮他一回的。
“可以,周五之前,把地址和具体时间发给我。”
秦舒展颜笑了笑。回到办公室后,我立马着手开始申请报告和撰写后果的列举。
等到徐志洲那边审批下来后,我把东西以邮件的方式发送到了秦舒那边。
近五个小时的面对屏幕我的眼睛有些疲劳,合上电脑我揉了揉眉心。
“叩叩叩”
“安医生,有人找。”
是陈凉的声音,我应了声“进”后,陈凉推门进来。
“有个自称是胡馨同学的女孩子来找您,现在在前台等着。”
胡馨同学?我记得先前有见过几个胡馨同班的女孩子,但愿意来找我的似乎只有一个,我叫陈凉带她过来。
一见面,果然是那天在咖啡厅的女孩子。那个说胡馨在撒谎的女孩子。
我让陈凉出去把门带上了。
“你好,请坐。”
她似乎很不安,和上次不一样,那样的焦虑似乎更重了些。
我给她倒了杯温茶:“喝口茶,思绪会清醒很多。”
女孩举着杯子喝了口。
她不安的眼睛看着我,还未说话我就感受到了请求肯定的情绪:“你告诉我,你不是胡馨和她的包庇者。”
事实上,我本就不是。她这样的惶恐和害怕,到底是为何而来?
为了安抚她我看着她的眼睛肯定的说:“我不是。”
她抱着杯子,指尖不安的抠着另一根手指:“好,那我就告诉你。”
她突然看着我,眼中充斥着溢出的恐惧:“我看见了她。”
这个“她”自然是除了胡馨而失踪的张月。那个被替换的假冒“张月”,那个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下落的“张月”竟然出现了?
我平常的反应似乎触及到了她的敏感点,她一下子松掉杯子,尽数的茶水撒在我手背上,还好是温水。她抓住我的手腕:“你不信?”
说不上不信,只是存疑。况且,面前的人精神状态,是极度脆弱的。
我另一只手反着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你为什么害怕张月?”
她瞳孔猛的一缩,仿佛回到了恐惧的时刻。矢口否认的说:“我....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