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淼的检查要隔天才能出来,当下还算是有个好消息的。那就是胡馨的书面报告已经不用校领导的通过,也就是我现在就可以接她出来了。
我打电话给胡馨的母亲,带着她去秦舒的医院。我已经提早给秦舒打过招呼,但没想到他会在门口接我们,我车子还未停稳,胡馨母亲拉开车门跑了下去。
“秦医生!胡馨呢?”
“胡馨母亲您先别着急。”
秦舒朝正在下车的我点了点头。领着我们去接胡馨。
病房,敞开的大门。
胡馨母亲迫不及待的走进去,却又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停住了脚步。
瘦,完全皮包骨一般的瘦。
“她不愿意吃饭,若我们强迫她,她就伤害自己。”
胡馨母亲捂住嘴巴,哭声溢了出来。
宽大的病服下,她瘦骨嶙峋的肩胛骨凸起。她背对着我们,微微弓着腰。
“馨...馨儿...! !”
闻声,胡馨缓慢的转过头来。因为营养不良她眼眶凹陷,眼下有一阵驱散不去的乌青。
那只瘦小的手腕上包扎着雪白的纱布,她茫茫的睁着眼,看了看我们,最后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生理性行为,那双黯淡无光的眸,此刻汹涌起情绪饱满的泪水。
“安姐姐。”她声音沙哑的。
我走过去,弯着腰深深的抱住她。她终于压不住情绪的无声的哭泣起来,我肩头的衣裳,被泪水打湿。
我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对不起,胡馨,我来迟了。”
胡馨身子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哭的昏睡过去了,检查过并没有大碍。秦舒帮着我们抱着胡馨上我车后座。
“安医生,我先进去等你。”胡馨母亲自己拉开车门,说了句。
我回头,秦舒站在医院门口,好像还有话要和我说。
我关上车门,朝他走去。
“谢谢你这段日子对胡馨的照顾,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秦舒看着我,却不言。那双温柔的眸子,似乎含着一汪清水,柔情似水。
“秦舒...”
“安雀儿。”
两人的言语同一时间碰撞上,我停了本来要说的话,挑了挑眉看着他。
“没了胡馨,我们还会有交集吗?”
思绪一下子回到学校那段日子,秦舒是半道转学来到安雀儿所在的班级的,因为长相、成绩优异、还多金一下子就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三年的时间里,他的抽屉没一刻是空着的,全是暗恋他或者表白的信件和冒着粉红色泡泡的礼物。
那些日子,上课时教室外的走廊都是挤着来看秦舒的女孩子们,那时的安雀儿坐在第一排,她正读一本名家出版的心理书籍,她看的正入迷,手肘就被人撞了一下,连带着书桌上的钢笔要掉在地上,笔尖被撞断来了。
那是一位对她恩重如山的恩师送给她的,她蹲下捡起笔,下一秒就大发雷霆。
她痛斥自秦舒以来给同学们造成的困扰以及妨碍。
那时的秦舒年轻气盛,他享受着被人追捧的感觉,因此同安雀儿打了个赌注,如果谁没有在下一次测考取得全考核第一,那就自动退学。
谁都知道,全考核涉及德智体美劳全项,全部第一,自校成立以来就没有过。
而那时的安雀儿,如果她退学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下赌注。两个人是不打不相识,在安雀儿成功取得第一后,秦舒确实再也没有了那些花花草草在侧,但也自那以后,安雀儿身边就多了一只嗡嗡嗡的蜜蜂。
我知道,秦舒的心意。我笑着看向他:“秦舒,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在毕业那天就已经明了了。”
硕士毕业那天,秦舒表白了。
我拒绝了。这是时隔一年半,两人再一次也是第一次再见。
“抱歉,我先走了。”
转身,手却被他拉住。我回头,皱着眉看着他,但他却丝毫没注意到的说:“我知道。但我们依旧是好朋友不是吗?”
我叹了口气,他的眼睛不舍的犹如他的手一样依旧没有放开我。
“秦舒,我有喜欢的...”
“好了,你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他松开我的手,催促。我的嘴巴张了张,还是什么也没说的离开。
回到车子上。
“安医生....”
胡馨母亲看着我,有些纠结为难的表情。
“胡馨妈妈有什么您就说吧。”
她回头看着睡着过去的胡馨,柔软的:“我想还是得麻烦你,胡馨交给你,我才放心。”
她明明不舍,但还是不得不得割舍。
“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我,而是你安医生。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我无言,沉默着驱车开往家里。
安顿好胡馨后,徐志洲给我来了电话。
“我已经把陈茉接来了,现在正在警局。”
我们要安排这三个人一起见个面,事情才能明了。
我回头看了看合上的客卧门:“胡馨还没醒来。”
“没事,我先安排陈茉和张淼见面吧。你现在有空过来一趟吗?”
给家里留了纸条后,我驱车前往警局。
待客室内,陈茉坐在沙发上好奇的左顾右盼。
我敲了门走进去。
陈茉看见我笑而露齿:“安姐姐!”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坐下:“陈茉很开心。”
陈茉点了点头:“陈茉自己在家里很无聊,今天哥哥来接我,这里看起来很好玩。”
有人敲了门走进来。
“你来了。”
是徐志洲,他打开门走了进来。我看到他的身后,跟着一道瘦小的身影。他侧开,陈茉的视线落在了张淼身上,我看到她脸上的微笑一瞬间僵住了,缓缓的瞪大了眼睛。
“茉茉。”张淼一步一步走进来,眼眶泪水打转。她张开双臂,在陈茉面前蹲下,两人保持着未接触的亲密距离。
下一秒,陈茉冲进她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起来。
“姐姐...真的是姐姐吗?”
因为害怕消失,陈茉从脖颈处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张淼,朝她确认的询问着。
张淼眼眶也湿润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是我,是姐姐。”
陈茉终于在她怀中放肆的大哭起来,她委屈的指责道:“姐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
在事情结束之前,我再一次去了陈辛的老家,赶往她所在的精神病院。
“安小姐,病人就在这里面了。”
我点了点头,带路的护士给了我钥匙后离开了。
我打开铁大门,敞开走了进去。
陈辛回过头来:“是你啊。”
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我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
“我们聊聊。”
她手里正织着一件粉色小毛衣,工程进行到一半了。
她缓缓抬头看着我:“你要聊什么?”
“我们找到了张淼。”
她并不意外的说了句:“找到了啊。”
“还记得我送陈茉回家那日吗?”
陈辛一双平静的眼睛看过来,她的嘴角似乎向着一侧轻轻勾着,有种“当然,那又怎样”的感觉。
“你对徐志洲说的是,那两个人是收保护费的混混,但事实上你对他们并不畏惧,更像是是认识的。”
陈辛若无其事的:“安小姐,你看错了。”
徐志洲在找到我昏迷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调查走访了陈辛家周围的住户,虽然相隔万里,但所有人对于保护费这件事情都是疑惑且否认的。
而且据其他医院来报,曾有两个全身包裹住的男人之中的一名高壮男子受了枪伤,却在护士给他们准备手术时人间蒸发了。
而那两个人的一个高瘦一个壮矮刚好是和我在陈辛家中碰到的那两个人身材极为相似。
我不知道那人身上的枪伤是怎么来的。
但我可以确认的是,陈辛认识那两个男人,而那两个男人是工厂男人的手下,他们之间,暂时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陈辛依旧那样无所谓的表情。
我拿出带来的档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陈伟的案子,存在非常大的疑点。”
闻此言,陈辛瞳孔微微颤了一下,她看着我,语气变化的显然和先前不一样了:“你还想说什么?”
果然,陈伟是她的突破点。
指尖划过平滑的纸张,我的视线落在判定罪罚的那一条上:“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驱使了你告发了陈伟。”
陈辛别过脸去,情绪突然特别的抗拒的喊:“你不要再说了,凶手就是他! !我看到的了! ! !”
不,并不是这样。真正致张月死亡的工具是在行刑前都并未找到,而落实陈伟罪罚的,是陈辛的指认。
陈伟卷宗的那份供词里,在面对警察对他一次次几乎重复千百遍的询问有没有殴打张月后脑勺时,他的立场一直都是否认的。
落在卷宗上的拳头微微攥紧:“不如你回想一下,你看到的到底是陈伟抛尸的场景,还是他杀死张月的场景?”
“滴滴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徐志洲把查到的线索发了过来,下一秒电话打了过来。
“心理画像师根据你的描述画出了那两个小子的模样,我拿这个去问那个村长了,他说这是当年要他们迁村的那两个法师。”
我攥紧手机,看着紧紧盯着我的陈辛。
村长预判的没错,在他们全村人搬离村子后,陈辛还留在的这旧村址果然发展起来了。那么跟着的,陈辛这所房子的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
只要再稍微结合一下三人之间的关系。
“好,我知道了。我需要你去问一下陈茉,她是否知道陈辛和那两个男子之间关系。”
那边响起脚步声,然后停止。徐志洲的声音响起:“陈茉,这两个男人,他们和妈妈认识吗?”
陈茉看了眼徐志洲展开的两张照片,安静了很久,张淼的声音柔和的对她说:“茉茉说实话。”
我打开手机免提,陈茉的声音响起:“认识。”
紧接着又响起张淼的声音,她说:“这两个人我在家时也经常看到他们,他们和她...和她的关系看起来,不一般。”
“好,谢谢你们。”我挂断电话,看向陈辛。
“你还要继续否认你不认识他们吗?”
陈辛放下手里的毛衣和编织绳:“认识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