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最后余夜,戌时末,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乱了相府的肃静。
子敏文自外疾入府内,不顾众随从劝阻,径直来到子丞相院落。推门而进,却没见到子丞相,只有幼弟子明德坐在桌边,正吃凉糕。
见她阴面而来,小男孩从椅上跳下来,不安道:“阿姐,怎么了?”
子敏文强忍难过安抚弟弟道:“没什么,我找母亲问些事。”
“噢……”子明德低下头,走到她面前,忽而伸手拉住她衣袖问,“阿姐,爹爹的病还没养好么?我想爹爹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子敏文如遭当胸一剑,极力压下悲伤,勉强笑答:“就快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个逃兵狼狈地离开那屋子,在夜下抹了把脸,快步往书阁奔去。
书阁内,子丞相正在桌案前阅览柳氏、刘氏二族的抄家案牍,忽闻外头一阵嘈杂,倏尔外门骤启,一脚步声咚咚咚奔来,推开房门,子敏文睁着双通红的眼睛望向她,不待言语,便直接冲到那流苏树前,一把将那棵一人高的流苏树使劲推倒。
身后跟随来的仆人们大惊,边告罪边去阻拦,子丞相淡定看着,挥手对亲随仆人们道:“都退下吧。”
众犹疑,子丞相眼神扫去,便都退出室外。
子敏文回头看了她一会儿,使劲咬牙,发泼般去踏折那流苏树。枝条树叶踩得咯吱断响,她在前发疯去摧,子丞相就在后淡然读着文书。
直到子敏文把那木毁得差不多,子丞相才从椅上站起,走上前给她递了块帕子:“累了吧,擦擦手。”
子敏文气喘吁吁看着她,内心突然崩塌了。
她说:“母亲,您当真稳得住。今天发生了什么您难道不知道吗!您就任由、就旁观?”
子敏文说着有点崩溃地哽声:“对他不管不顾,心里甚至、甚至还装着别人!这株流苏树……这株流苏树……我父亲在您心里算什么?我真没想到您会变得这样薄情!”
子丞相顿了顿,说:“我其实不太明白你的话。在你父亲这件事上,我变什么了?”
“你也长大了,我没有必要瞒你。我与他,始终是明码标价的联姻亲盟。一纸婚盟,两姓之好。他给我子嗣,我给他富贵。如此而已。”
子敏文顶着肿眼道:“如此而已?”
“你仿佛在怨我。”子丞相沉静地看着她,“但事实上我没骗他什么。这些事他都知道,在嫁我之前。联姻是公平的。”
“若他不姓谢,我不会娶他。若我不姓子,他也不会嫁我。”
子敏文心酸道:“可您当真对他没有感情吗?你们总归相伴了三十多年!父亲对您一片真情,你却……”
“一片真情?”子丞相咀嚼这四字,好像当真意外,“他对我有真情?”
她直视子敏文,缓慢笑道:“我一直以为,他心里只有谢家。”
子敏文眼睛骤然瞪大,惊怔地看向她,“您……”
子丞相淡淡微笑,止住了她的话:“敏文,你似乎搞错了一点,以为我不会生怒。你没想过我也会因他的行径愠怒么?”
她说着,沉稳的面庞闪过一丝深邃的目光:“世上怎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
子敏文说:“您怪他下毒……”
子丞相嗤笑一声,道:“我是奇怪,这世上怎会有人在天平前做了选择后,还妄想两边都保全。”
“若不是因你,我不会容忍他这么久。”
子敏文惊怔望向她,心肺发寒,不禁后退一步,就好像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人。
她仍在说:“至于殿下的行事,你也不要太过介怀。无论是谁,只要坐上那个位置,都仅剩下一个身份。”
子丞相道:“皇家无真情。”
“皇帝就只是皇帝。”
“早点认清,对你有利无害。”
子敏文缓缓摇头,不愿接受般道:“殿下也是,您也是……都变了……”
子丞相道:“人都会变的,不过早晚而已。”
子敏文凝噎一瞬,忽而发出一声哽咽,更用力地摇头:“不……不是你们变了,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没有变……是我……是我不能接受刀子扎在自己身上罢了!”
子丞相眼睛微微睁大,但瞬息便复原,看向地上狼藉,转过身,用那块帕子去拭她手上擦伤的血迹,平静道:“春过了。敏文,入夏了,该换薄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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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王府,后府曲水静苑,宁歆姐弟正在夜话。
坐在厅内,宁歆道:“咱们家的案子即将平反,你也不须再躲藏下去,该从这院子走出去了。我与殿下商量,想寻一家可靠良户,对外便称你自流放地失踪后,被他们所救,一直住在他们那里。你……你觉得如何?”
“嗯,嗯……这样很好……有劳你们费心了……”宁韶低下头作答,心里却不由得去想:她们这样,是嫌我那两年不光彩……也对,本就是不光彩的,我那样的遭遇,连我自己都恶心,又怎么见得了人?若给人知道,爹娘姐姐要怎么做人?
宁歆并不知他心中曲折,见他低沉,只以为是担心那些知情人,便忙宽慰:“你放心,我与殿下做事必是稳妥的,那地方的人早都处理了干净,殿下也说那些刘家和那些、那些官员,她也都拘了起来,都会仔细处理,不会叫第三方知晓。”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指尖微颤,声音沙哑道:“你的事,从此只当不存在!”
宁韶心悄悄一沉,默不作声,只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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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辉殿内,风临一晚上没睡,坐在寝殿床边看着子徽仪,就这么望了一夜。
六月一日,初夏至,窗外鸟声欢快,隐有暑意,可似乎是春是夏对风临来说并无甚分别。她仍旧只望着床上人。
子徽仪昏睡着,殿内那样静。她耳畔回响着老医师的话,刚好没两日的心情再次坠沉谷底,甚至比先前更冰冷。
不愿醒,是什么意思?
没有……生念吗?
风临抬手疲惫地捂住眼睛,胸膛阵阵内钝痛,她太知道没有生念的滋味了。若真是如此,那他究竟是为何?
为所经的磋磨?还是因为她?
一股尖锐的刺痛缓刺进胸膛,风临颓然弯下腰,两手捂住脑袋,无比煎熬地坐在床前。她这样坐了很久,久到清晨再次降临,才再次直起腰。
看着床上人苍白的睡颜,风临伸出手轻抚他鬓发,低声道:“徽仪,我知道你累了,所以好好休息。但请你不要睡太久,我也会撑不住。”
手指停在他脸颊边,无力地垂下去,风临声音难掩涩噎:“若真的是因为我,你才不愿睁眼,那别担心。”
“我什么都依你的。”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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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到来时,风临从映辉殿走了出来。清亮晨光落在她长睫上,暖洋洋,她却觉得分外刺目。
她带人向前府行去,兵部的人早在文轩阁等候,送来了东疆的情报。东夷兵已经集结,将向武进发,不能再耽搁了。
疆州的守备军虽已受命警备,但终究不知心齐不齐,她必须要亲临督战。
风临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对兵部官员说:“回去告诉侍郎与尚书,下死命令与东疆四州,务必咬死关口,不许敌兵过安泉。现在正是麦苗抽穗灌浆的季节,绝不能使刀兵踏及农地。”
“兴战都是秋后最佳,现在兴兵,真是为形势所迫……”风临站在文轩阁廊下正低叹,忽见西侧暗牢方向有几人沿道走来,她定睛一望,眼色瞬时阴冷。
道上,慕归雨正与张通鉴、南嘉及一名刑部吏丞走来。慕归雨昨夜请去夜审王府的俘虏,看样子是通了宵,这时才结束。
几人熬了大夜,都有些疲惫,眼睛干涩,是而没有第一时间发觉风临站在不远处廊下。风临阴冷凝望那人影,心中闪过子徽仪种种惨状,对身侧属下低语了一句,后者迟疑片刻,转身去阁内取来了一物。
西道上慕归雨正跟三人走着,她两夜未眠,兼心神受击,状况实不太好,行走时眼前总有一层灰雾,她想寻个树扶站片刻,忽然间觉察到什么,瞬停下脚步,定住身,转头望向南方。
西道之南,文轩阁廊下,风临正站在阴影下,手持一把分量绝不轻的长弓,比向她。
在弓上,一枚锋锐的利箭正瞄向她的眉心,在浮动日光下,闪现冷光。
道上另三人都愣住了,两个属下还好,那名刑部官吏哪见过这情势,当场白脸僵住,手里文书噼里啪啦掉一地。
张通鉴看向风临,拿不准她的心思,不声不响拉着那官吏后退了一步。
百步外,箭锋森寒。
慕归雨静静看着风临,忽然朝着她的方向转去,正对她的箭锋,将要害尽转示与她。
慕归雨就这样站在道中,静静等候。
在她转过身那一刹那,风临两眼睁得滚圆,本就抻伤未愈的双臂骤然剧痛,她用力握住重弓,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持弓拉弦的手不停抖动,箭锋狂颤。
若她逃跑,求饶,愤骂,那风临都不保这箭会不会射出去,但她偏偏静站等待。沉默地看着要取她性命的箭锋,一步不动,一字不语。
偏是她这样,风临便怎么也无法将箭射出去了。
风临两臂像被人拿刀剖开,抽筋拔骨般的疼痛混着心上人的遭遇,令她双目现出血红的冷光。
她死死咬着牙,在无声对峙间,箭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风临睁着浮现血色的眼睛,盯向慕归雨道:“那些年,圣心厌弃,孤被流放权利之外,受尽冷眼折辱,在血腥里挣扎着站起,去靠夺取一条条人命站稳脚跟。不能归家,不得问切,像条丧家犬流离于生死地,在无数个月圆夜,拿着滴血的刀眺望华京的方向。”
“五年,无人授业。”
她咬牙说:“孤以为要一直这样下去时,遇到了你。”
“潜藏的那一年,回京后的那段时日,孝陵那一路搀扶,桩桩件件……”
“官事,政事,世事,没有人教孤,只有你!孤以为你是真心的,孤把你当做可依靠的人,你却!”
慕归雨站在道中,沉默听着,在句句话间无声受着凌剐之刑。
“你知不知道他受了多少刑?你知不知道孤看了简直想去死!”
箭锋狂抖,晃出一道道刺目的锐光,如刀扎进眼中。
风临紧握颤抖弓箭,凤眸血红,一字一字咬牙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慕归雨低下头,说:“殿下,对不起。”
她垂眸朝着风临的方向,静立等候,化作木雕的靶子。风临手紧抓着剧晃的长箭,终骤然放手,利箭发出呼一声啸响,越过慕归雨脸侧,钉在远处的树上。
慕归雨久站原地,带着淡笑,眼神黑黯,好像那支箭并没有射偏。她抬起手,对风临深深作揖。
廊下风临将弓摔在地上,转头而去。
道中,慕归雨默立日下,缓缓抬起左手,举到左脸颊前,擦了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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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众臣于东宫小朝,这一次慕归雨缺席。
风临与兵部、工部、户部对东疆事议了又议,最终定下了将往的将官名单,并敲定了用哪处粮仓实军粮,及两条运粮路线。只是对于风临要亲征,众官仍有异议。
小朝后,子丞相寻风临私奏,言语间提及了子敏文,话里有委婉的不满。风临未多言,只说,想让子敏文入东宫詹事府。
子丞相听后沉默了很久。
她没点头,但最终也默许了。
是日傍晚,裴怀南往南疆去的事正式定下,前来王府找风临商议兵源之事,顺便讨论一下关于那个顾崇明的安置。
未想她来的不巧,到王府时,风临正与秋怀慈和老医师商量子徽仪的医治方案。白日里,秋怀慈已经尝试对他进行施针治疗,试试能否唤醒。毕竟他并非重症,施针后,可见指尖微动,是有成效了。风临听罢犹豫再三,还是同意对他进行第二次针灸。
自听过那句话后,风临始终心慌难定。
子徽仪的身体受刑本就虚弱,若真的再无生念,这样耗下去,万一……风临岂敢冒这个险?
只是针灸也不是万全计,催唤神智,也并不百分百成功,尽力一试罢了。
问询完后,得到准话,老医师难得严肃起来,执意将风临请离到殿外。
风临无法,只得在映辉殿廊下徘徊。
赶巧这时寒江来传话,也是为着转移点她的焦虑,告知裴怀南来有急事相谈。风临不想离开,又怕是军事,斟酌之下唤裴怀南在映辉殿侧殿中小谈。
交谈间风临心神难定,眼睛时不时就向寝殿方向看去。裴怀南见状叹气:“殿下总分心……”
风临回神,忙道:“抱歉,说到哪了?”
裴怀南蹙眉而望,无奈,也为她叹息:“殿下可是在挂心公子?”
风临微愣,随即垂眸道:“是,也不是。”
“也想,如果怎样怎样,就好了……”
她端起一旁桌上已经凉了的药,望着黑色的药汁,低声道:“很多事我都做得不好。如果我能做得再好一点,像长姐那样,也许很多人都不会死,许多事也会不一样。”
“这一路走过来,真的很难。”
风临端着冷透的药盏,挂着浅笑,轻声道:“很多时候,是不能死,不是不想死。”
“你……明白吗?”
话入耳刹那,裴怀南如遭重锤砸来,她心脏沉甸甸砸在地上,一瞬间简直不知该如何拾起。她望着眼前人,分明是那张脸,却怎样也无法将之同记忆中那意气风发的小孩重叠在一起。
她心酸得厉害,深吸一口气,挤出笑脸道:“不想这些,想些开心的事吧,嗯……对了,如果公子醒了,殿下想好跟他说什么了吗?”
风临喃喃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想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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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施针结束后,风临回到寝殿,在床前犹豫了很久才上去。
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没有生意,她的心就像在滚油上煎,一刻也不能安宁。
不知对不对,不知醒来他会怎样,如何面对。混乱与忐忑之间,风临只希望他能睁开眼,活下去。
子徽仪还是没醒。她憔悴默望,喝了药,夜半也终究睡去。
初夏的夜并不吵闹,风也微凉,自殿窗拂来,吹动轻软的纱帐。
在安和夜色中,床上一人却在黑暗里痛苦煎熬。
一道道战马嘶鸣、金戈相撞的声音在耳中碰撞,子徽仪美丽的面容在噩梦中挣扎,一幕幕回忆片段在脑海杂乱闪过,摔碎的玉环,充满奚笑的宴会,捡不起来的玉簪,火烟漫天的城楼,从唇边擦过的榴花,自脸颊扑过的灰烟,刺破肌肤的牙齿,沾血的衣襟,带着竖长伤疤的手背,耀目日光下,看不清的笑脸,从脖颈间划过的剑刃……
一声“你愿意等我吗?”
一层暗影从脸前晃过,子徽仪猛地睁开眼,眼瞳惊望半空,大口大口喘着气,在周身冷汗间,他转过头,望见了缓慢飘动的床纱影。
身旁有一物传来温热的气息,一起一伏,淡香带着药的苦涩。子徽仪像是被剑穿钉在那,在惊怔中,一寸寸挪下目光——
暗光中,他看到风临正在他身侧沉睡。
子徽仪静止住,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张脸。直到他因太久没呼吸,传来窒息感时,方才如露出水面的溺水人般,猛地吸气回神。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正枕在风临胳膊上。风临以一个保护的姿势圈住他,将他护在床内。
这一幕太过震惊梦幻,子徽仪一时还未从混乱的噩梦中完全醒神,恍惚间都分不清这究竟是死前的走马灯,还是阴司勾魂前,施舍给他的一点恩赐。
夜色中,她的容颜如此摄人心魄,像一场无望而大胆的梦。
她好像瘦了。
子徽仪伸出伤指探向她,像想抚摸她的脸庞,可在将要触碰到她脸颊时,却又停下了。
他收回手,黯然垂眸,静止片刻,又再次向风临靠近,将头轻轻靠在她袖摆边,无声地依蜷在她的气息边缘。
不近,却也不远的距离,他躺在旁,那样安静小心,像怕惊散了这场梦。
在她气息中,他合上眼,静静等待无常到来。
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直到他的胳膊泛起麻意,那两道黑白身影还是没来。而且,他像是恢复了五感,于寂静中,听到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
在胳膊泛起麻意的时候,子徽仪不觉间怔住。他呆在那,忽然意识到什么,突像被火烫了,唰地从她身边弹起,快速躲退后方,惊疑未定地望着面前人。
就在他坐起瞬间,撑在床上的双手十指传来钻心剧痛,子徽仪猛地抬起手,眼中猝不及防闯入两道雪白的晃影。
他定睛细望,是白绸做的包扎。
在他看清包扎的那刻,四肢忽似醒了过来,传来阵阵如浪潮般层叠的疼痛。
死人是不会疼的。
子徽仪睁大眼望着面前两只手,慢慢地变了神色,巨大的绝望涌来,他突然喘不上气,隐隐有些崩溃:
为什么……
我想走,为什么不让我走?
为什么我连想走都不允许?为什么我连死都不行?!
究竟还要怎样折磨我?
他扭头看向帐外,朝着上天悲哀且崩溃地发问:到底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他蜷缩在角落,两只裹满包扎的伤手无助地抓住头,睁大眼看着膝上的绸被,那精致的绣花仿佛突然变成火焰,包裹围绕着他,而他是一捧冬末的残雪,将被烤化在这炽热锦花中。
不能待在这里。
要走。
子徽仪脑海闪过这念头即定下主意,莫名的恐惧宛如来自未来的风暴,命运的酷刑他心身领会,他再也无力去承受哪怕一次。
那晚的结局是他所认可的美满,可以了,就到那里就好,再也不要变一分一毫。
连此刻他为何出现在映辉殿也故意躲避不想,悲慌的少年死命摁灭心底忽闪的星火苗,被烧灼得皮开肉绽也顾不得,掀开绸被直接踏到地上,朝着外面走去,步伐快得像在逃亡,念头却是向死。
他知晓,因风临心病,映辉殿向来不许人近前,夜半时殿前必无侍人,子徽仪使白绸包扎的伤脚踩在地上,飞快地向外悄声走去,淡白衣摆在脚踝处飘飞起落,如一捧急涌的云。
他眼睛始终向前,随着穿过几道门,外面淡薄的月光减去一层层阻挡,最终透过窗纸映亮了他的眼。
脚步停下,衣摆飘停落地,子徽仪终于站在最外的殿门前,他在一片死寂中伸出手,触上那扇雕花绘凤的殿门,无声无息向外推。
他动作轻到极点,生怕吵醒了什么人。
在道轻微声响后,一缕月华迎面照来,淋落在他眼睫,他眼前骤然微亮,望着月下空庭,抬脚就要迈出门去。
正在此时,一阵凉风忽从殿内吹来,子徽仪背后微寒,右脚将跨过门槛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像刀尖凿刻于冰面,在耳边缓慢地划出两个字——
“徽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