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风见思墨浅浅思考了下,看来任务是调查清楚歹徒的动机等作案因素。她于手腕上的表看眼时间,从衣兜里拿出记事簿,又在口袋里按下了录音笔——这可是肆昕警官要求提交的实践作业。
她坐在了那人正对面的陪床上,压低了声音,“希望我接下来说的,你能够积极配合”
风见思墨用她在警视厅学到的一套话术不断与那人对谈,记录下了他的作案条件及动机。不过,关于是谁指控他,他的描述一直含糊不清,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那人留的心眼。
她把笔尾在本子上戳了一下,收回笔尖,自然的将耳发捋到耳后。
诶,怎么都不说话了?
萩原咳了两声,眼神飘向思墨,“风见,你的新工作是一名优秀的记者啊?”
风见思墨一愣,随即挂上了微笑,“没错啊”她扶了扶脑袋,“上次都忘记告诉你们了”她又往口袋里收回本子,端坐着看向他们。
“诸伏景光,请多指教”诸伏走到思墨面前,思墨也站着身子,微笑,“风见思墨”
其他两个人也介绍起了自己。降谷在说完自己的名字后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眸子,“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但是,”他的眼神敏锐的扫向她,“风见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几面?”
松田和萩原两人也涌起了一些回忆,“那天我们三个在小路上追逐的时候,风见她拉住的那个男孩,不就是你吗?”
降谷零沉思着点点头,手指抵在下巴上摩擦,“这我也记得。不过除此之外,我们应该还见过一面”
他微微歪着脑袋,“是在宫野医院里”
就连诸伏景光也搜索到了有关她的记忆,在白马岳的那丛树林里,那个金发女人身边的孩子,模样倒与她有几分相像。但以他的绅士修养,不可能做出两个大男人逼问人家一个小姑娘这种事的。
风见思墨在心底失笑,心说,“其实你们五个我都早就见过啦”不过她还是清了清嗓子,对着他们摇摇头,“我并不记得有此事”
她自然的又引到另一个话题上,“比起回忆过去,还是说眼前吧。如大家所见,我并未得知他的主顾,说起来,萩原你们小队应是没有仇敌才对”
萩原好不容易插上一嘴,“确实确实”很快他又沉下调子,“除非是这次他们一伙没能得逞而展开的报复”
他问那人,“你们有还有共犯吗”
“我……我发誓是没有的啊,我……我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晓得啊!”
“那你的工具来源呢”
“平……平时收集起来的”
“你在撒谎”萩原凝视着他。
歹徒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一耸一耸的,“我承认……是……”
一般来讲,人在撒谎时往往会省略主语,这点思墨也有所涉猎。
降谷零一直注视着他们谈话,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突然他神色大变,猛的站起来,这时歹徒嘴边冒出了白沫,越吐越多,嘴唇开始泛白,嗓子也不受控制,不停咳嗽起来。
那一丛晃眼的金毛在大家眼前一晃而过,降谷零及时接住了向后倒去的歹徒,并不断拍打着他的后背。诸伏景光嗅了一下周围的空气,吐出三个字,“氢氰酸”
就像是提前安排好的,警笛声在这时响起。
白云在空中翻涌,灰蒙蒙的风卷着枯叶颤抖,嘈杂的警笛声叠加,歹徒抽搐着吐出白沫,六个人的脸色阴的难看。
当时还算年轻的暮目警官带着搜查一课封锁了现场,思墨把歹徒送出去,表示交代情况这种事就包在她身上了,剩下时间就好好留给他们五个叙叙旧吧——
可事实并非她想的如此更简单,这一系列事下来他们没谁能够愉悦的开起玩笑。对于这群初出茅庐的警察来说,分析案子才是他们的长项。
歹徒最终也没能说出是谁指控了他,这桩爆/炸案显然不是那样简单。歹徒设计炸/弹的目的不过是报复社会,即使再仇视幸存下来的萩原小队,也不至于恨到把他们都杀/尽。
若是真像他说的是受他人指控。除了炸弹犯的主谋外也不会有仇家,剩下的便只会那位幕后指使了。
在他说的完全属实情况下,他又说他们并无共犯。如果这次爆炸完全是他们自发性的,单单材料来源不详,也就是说他们被利用了。
那个幕后的人知晓了他们的目的,惺惺作态的提供他们材料,事后又威胁让他们解决萩原小队。并且他也对借他之手消灭萩原小队的主犯毫无怜悯之心,也毫不信任。
况且从他让歹徒差点死于自己的作品中来看,他还是个十足的变态。此外,这绝不是一时兴起的谋杀,他特地为此上了双重保险——氢氰酸与炸/弹。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在意这次案子结果吧,除非这次是出于别的目的要灭亡萩原小队。重提他们的不知名仇敌,那就又绕回原点了诶。
一瞬间,大家都感到一股莫名的无力感。即使是长项,他们经验不足的阅历,也无法解决这种扑朔迷离的案件。
每当这时,名为怀念的种子才悄然发芽。
其实说实话,在警校为他们描摹的美好蓝图里,松田和萩原能想到的最大危险也不过是处理爆/炸物不慎殉职,从没想过还要预防这等尔虞我诈,明争暗斗。
此时尚且二十出头的他们,竟也老气横秋的怀念起从前来。
那时候吐槽最多的那毒辣的太阳,现在的他们甚至没有能力一同站在阳光下。
来日方长,是患得患失者的谎言。
也是降谷零与诸伏景光此刻最微小的奢求。
前程似乎光明盛大,他们未知的危险还有很多。
他的一对猫眼里闪烁着微光,诸伏景光拍了拍降谷零的肩。降谷侧过脸看向他,看来他们还是不能久留啊。这次来看萩原都是从他们繁忙的卧底培训中千方百计挤出时间来的,也许这也会是最后一次。那一纸文书,早就把他们与三个伙伴分隔在两个世界里。
同一时间的警视厅与警察厅里,这两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幼训染,他们一同考入警校,一同毕业,甚至一同收到了卧底培训计划书,也一同毫不犹豫的选择把自己埋到黑暗里。
直到在那个特殊的训练场里的会面,他们终于明白,他们的羁绊,早已根深蒂固。从目前各项考核成绩来看,未来并肩作战的,也会是他们。
在近百名日本最优秀的警官中选出屈指可数的人数,近20个小时的训练时间,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但谁也不甘被淘汰,即使结局是走进黑暗,刀尖嗜血。
功绩不为人知,一旦失败却是人尽皆知。甚至死后是一座无名碑,没有人能为他镌刻功绩。
可他们依旧义无反顾,即使这看起来愚蠢至极。
降谷零整了整衣襟,和诸伏一起站起身,“抱歉我们还有事,就先失陪了”他们走近去开门,门外清新的空气迫不及待的涌入。
“等一下”
他们跨出门的动作顿住了,不用回头,这样有魄力让所有人停住手上的动作,静静等他指挥下一步行动的人,也就只有他们的班长——伊达航。
叫住他们的一瞬,他的脑海中似乎又忘记了为什么叫住了他们。这次的相聚过于短暂,正常来说有的是机会常聚,但他总有一种感觉,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
他不知道对他们说些什么,似乎说起什么来都苍白无力。
伊达航抬起头直视他们,想了许久也只吐出两个字。
“保重”
大家不约而同的笑了,笑的明媚,笑的肆意。
降谷勾起嘴角,眼里盛着闪烁的笑意。伊达咧开了嘴,为自己的话感到失语又幼稚的挠着脑袋。诸伏抿起嘴,颇无奈的摸着下巴。松田耍帅的扯起一个嘴角的弧度,眼睛虚成一条线。萩原呲着白牙,头轻轻也左摇右摆的。
那一刻,仿佛时间从未老去。
明媚的阳光似乎总会驱散阴霾,风见思墨走在大街上,明艳的日光洒在她的肩上,这大概是冬日里第一个艳阳天。
其实自己离开医院去应付警察,不仅是为了能让他们五个叙旧,也有点出于自己的私心——她总觉得,每次待在医院,她的旧伤都隐隐作痛,也是不得不离开。
几乎是她向肆昕警官发送作业的不到一分钟内,就收到了对方的点评,什么“套话太严重”啦,什么“没有先问重点”啦,还有“太旁若无人在病房里就开问”啦,最后还像是意识到对第一次实践的小年轻批评太犀利了,自顾的添了一句“还得继续学习”。
“真是的,他怎么知道我就要去图书馆”不满的嘟囔着,思墨本来也就是觉得自己阅历还不够,正走图书馆的必经之路上。
对了,思墨不久前才从那个小警官岸川薛口中得知,那次考验,分明是肆昕警官故意输给他的。
说来也对,怎么可能那么有资历的警视长官,会败给区区一个门外汉。得了,他甚至能让你看不出他是演的。
至于为什么要招思墨,一大部分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个部门需要女性的力量,好吧,多荒诞的理由。
风见思墨挑了个靠窗的地儿坐下,周围一边都是完成作业的学生,约着朋友,有说有笑的。
如果没有快进这几年,她也会像这些学生一样埋头赶作业吧。
有的时候她真的挺讨厌自己多愁善感的。过于分配的共情能力,常让她陷入不可避免的漩涡。
“麻烦让一下”思墨被惊了一下,抬头是一个高中生,她披着黑发,额发遮住眼看不清神色,“我的书在里面”思墨向自己手侧一看才发现边上有一本《简爱》。
她把那本书递给他,女孩把书环抱到胸前,这一刻,才看清了她的眉眼。
这个人……总感觉有点熟悉。
“不好意思啊”听到这声音,那女孩也像有感应似的,抬起头与思墨对视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比思墨更先叫出对方的名字:“你是?思墨!”
会用这么亲昵称呼她的,除了长辈就只有她了——小时候要好的玩伴星野源一。
“啊,源一!”她也欣喜的叫出声。
记忆里那个扎着两竖短马尾,嘴里含着草莓味糖果的女孩早已长大。长开了的五官愈发精致,顶着一盆刘海,散着乌黑的长发,眉眼细挑,笑起来像是活泼的精灵。
岁月没能冲淡她们的热情,她们又和小时一样叽叽喳喳的聊起来。
当星野源一平淡的说起她的一家人时,思墨才迟钝的意识到,她不一样了。
父亲出狱之后就只知道酗酒,身体没几年就搞垮了,在他倒下的前几年母亲就改嫁了,抛弃了她和哥哥,而奶奶在狱中就病的不行离开了。
她说的那样平静,仿佛这是别人的故事。再也不像从前那个,亲人离开就哭哭啼啼的女孩。
“唔”
星野手中的书掉在桌面上,而她则是被结结实实的递送到温暖的怀抱中,侧过头就只能看见那个热情的傻瓜圆圆的后脑勺了。她心安理得的,把头埋到思墨的肩窝里,晃着头蹭了蹭。
她啊,还是一样。
“但是,哥哥对我也超好的!”提起他,她连嘴角都会上扬,“他每个月都会给我汇生活费,我最近也在投稿,赚一点稿费”
思墨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笑还是一点没变。嘴角勾起的弧度好像一湾明月,盛着满心欢喜的笑意,眼啊闪烁着,包揽着清澈的阳光。
本是好好眷恋从前时光的时候,风见思墨的手机突然传来了短讯。她边说抱歉,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是当初在审讯室的那个年轻警官岸川薛发来的。
短信的内容,让她不由得身子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