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眼

    北堂离骁砍树那日,天上的雪下得异常地大。

    他没有法力,只能用一把砍刀一点一点、一棵一棵地去砍树。

    随着桃花树一棵棵倒下,一朵朵桃花也一瞬枯萎。

    就像他的心,也在一瞬枯萎。

    这片桃树林,是他送给苏曦禾的礼物,现在却由他亲手毁掉。

    雪越下越大,很快将倒下的桃树掩埋,只剩一片雪白,就好像这些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直到最后他砍完所有的树,实在没了力气,瘫倒在雪地上。

    凛冽刺骨的寒风钻入他的衣襟,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冷了。

    暴风雪依然漱漱落下,落了一层在他的身上。

    他想,也好,就让他随着桃树一起被埋葬了吧。

    这样,一切都能结束了吧。

    他的罪孽,他的苦痛,都可以融于冰雪之中。

    北堂离骁缓缓闭上眼,感受着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脚上、腿上、手上、胸膛上还有脸上。

    他累了,就这样以雪为被,以地为床,睡去吧。

    至少,还有一片因他而生的桃树林陪着他,他还不算太孤单。

    这样昏昏沉沉躺在雪地上不知过了多久,阿愉跑了过来。

    “爹爹,爹爹。”阿愉将他摇醒,“阿愉刚刚帮你出气了。”

    北堂离骁睁眼,阿愉手中正拿着一块红布,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

    他询问:“这是什么?”

    阿愉一脸天真的笑:“这是坏娘亲的红盖头啊,阿愉趁他们没注意,悄悄偷了出来,没了红盖头,坏娘亲今日肯定成不了亲了。”

    红盖头!

    今日,苏曦禾和画舒意举行大婚仪式吗?

    北堂离骁心底无限下沉,沉默片刻,还是拂去身上的积雪,站起身。

    “阿愉,别胡闹,把盖头给我。”

    苏曦禾好不容易找到值得托付之人,他应该祝福她才是。

    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从中作梗呢?

    阿愉将红盖头藏在身后,生怕他夺了去:“不,阿愉不给,阿愉才不要爹爹还给坏娘亲。”

    “阿愉,你还小,爹爹和你娘亲的恩怨你不懂,听爹爹话,把盖头给我。”

    “不要!”阿愉小嘴翘得高高的,倔强得很。

    北堂离骁拿阿愉没办法,只得“恐吓”他:“你再不给,爹爹可就要家法伺候了!”

    阿愉最怕的就是这个,面壁思过罚站,百试百灵。

    果然,阿愉一下就怂了:“不要,爹爹,阿愉给你就是了。”

    将阿愉送回马棚后,他拿着盖头,打算悄悄还回去。

    听阿愉说,苏曦禾的婚礼在凌华殿的礼堂举行。

    他便来到礼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场盛大的婚礼上,并没有人觉察到他。

    礼堂内,十里红妆,红绸满树,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花瓣漫天,花团锦簇。

    好一个美不胜收!

    原以为七年前他和苏曦禾的婚礼已经是举世无双了,看来是他井底之蛙了。

    苏曦禾真的很重视这场婚礼吧。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新娘,可新郎已不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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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些废物,吉时马上就要到了,竟还没找到盖头。”

    画舒意在苏曦禾面前来回踱步,急得不得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请席星君恕罪。”

    一众下人跪地埋头,吓得直哆嗦,唯恐被怪罪。

    苏曦禾并不慌,淡定坐着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云淡风轻道:“不就是一个盖头嘛,我不戴就是。”

    画舒意顿住脚步:“这可不行,哪有新娘成亲不戴盖头的,必须要找到!”

    苏曦禾突然觉得很烦,一个盖头而已,何必如此上纲上线。

    放下水杯,发出“咚”地一声重响:“好吧,既你执意要盖头,现在又没了盖头,那婚礼取消吧。”

    “你说什么?”画舒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曦禾,你是要悔婚吗?”

    下一秒,他的眼眶竟湿润起来:“我就知道,我到底还是比不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画舒意这副样子令苏曦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喊叫:“原来是你这卑贱之徒偷了邪神大人的盖头,当真无耻。”

    苏曦禾闻声,走到门外察看情况,画舒意也跟了出来。

    北堂离骁已经被人按在地上,下属呈上盖头:“邪神大人,原来是这贱人偷了您的盖头,该如何处置?”

    苏曦禾还未开口,画舒意激动得一把夺过盖头:“曦禾,太好了,盖头找到了,我们可以继续成婚了吗?”

    苏曦禾并未回答,只是拖着婚服走到北堂离骁面前,冷冷地睥睨地上的人。

    冷笑一声:“你以为偷了我的盖头,就可以阻止我成亲了吗?未免太可笑了。”

    地上传来嘶哑的声音:“我没有。”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找打。”按住北堂离骁的人怒声说,紧接着就作势要殴打他。

    北堂离骁动弹不得,只能下意识闭上眼任人宰割。

    “等等,打他也打得够多了,不好玩了。”苏曦禾阻止,又带有一丝玩味的笑意说,“今夜让他来我洞房伺候。”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邪神大人玩这么大吗?

    画舒意第一个站不住了:“曦禾,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曦禾不耐烦道:“没什么,婚礼快开始了,走吧。”

    画舒意心里虽不明不白,但又担心苏曦禾变卦,不敢再多过问。

    他现在只想和苏曦禾顺利成婚,至于其他的,都没有这件事重要。

    喧闹的婚礼开始,苏曦禾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按理说,这婚礼不同于上次,这次是她心甘情愿嫁人,她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呢?

    最后,她只参加了拜堂成亲仪式,便无心情走后面的流程了。

    只留下画舒意一个人去接受魔族众人的祝贺,他成了邪神的丈夫,大家自然不敢再对他不恭敬,还大有巴结他的意思。

    苏曦禾回到凌华殿卧房,这里被布置得喜气洋洋。

    不像礼堂那边热闹非凡,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格外清净。

    她坐在床边,环顾周遭,一片喜庆。

    七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她第一次成亲。

    没想到,造化弄人,七年后她再一次成亲,还是在这里。

    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今夜,她就要在这里,和画舒意洞房花烛。

    画舒意是个好人,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她也应该好好对他。

    是啊,不管发生了什么,她未来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晚间,苏曦禾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以为是画舒意。

    睁眼一看,一张厌恶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北堂离骁低着头,手上端着一盆水:“邪神大人,不是你叫我今夜前来伺候吗?”

    苏曦禾来了精神,她真是睡懵了,怎么把这茬忘了。

    “对,没错,今天我高兴,你就不必罚跪了,好好伺候我和席星君的洞房花烛之夜,有任何的差错,你知道我的手段。”

    北堂离骁“嗯”了一声,那声音很是无力。

    “那我先伺候邪神大人洗脚吧。”

    北堂离骁将水盆放在她的脚旁,伸手就要去脱她的鞋子。

    她的脚被北堂离骁手触碰的一瞬间,她觉得好脏,一脚将他狠狠踢开。

    “滚开!别碰我!”

    北堂离骁被踢倒在地,吃痛地去揉他的脚踝,声音发颤:“邪神大人不记得了吗?从前,一直都是我为你洗的脚。”

    苏曦禾站起身,这话她听了就来气,一脚踩在北堂离骁脚踝痛处上:“别给我提从前,我觉得恶心。”

    她煞气冲天:“你当真以为,没了你,我就连脚都不会洗了吗?”

    收回脚,又顺势将水盆一脚踢飞,水洒了一地:“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不洗这个脚又如何?舒意他那么爱我,一定不会嫌弃我。”

    北堂离骁忍住脚踝疼痛,费力爬起来,无奈道:“我去拿抹布将地上的水擦干净。”

    苏曦禾还不解气,呵声道:“站住,就用你的衣服擦!”

    北堂离骁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身体也僵住,苏曦禾见状还以为他想反抗。

    心里想着,他要是敢反抗,她就马上变出金雷鞭教训他。

    可下一刻,北堂离骁却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双膝跪地,真的用他的衣袖和衣襟在一点点擦去地上的水渍。

    苏曦禾翻了一个白眼,轻蔑道:“下贱!”

    还没擦完,门口又传来动静。

    画舒意一进门,苏曦禾就看到他惊讶的表情。

    画舒意疑惑道:“曦禾,他这是?”

    苏曦禾操起手,冷冷道:“只不过是做下人该做的事情罢了。”

    画舒意走了过来,难以启齿地说:“曦禾,今晚我们洞房花烛,你确定要他在一旁伺候?”

    他俩洞房,一个前夫、仇人在一边守着,算是怎么回事。

    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如果有北堂离骁在,他怎么能自在。

    而北堂离骁闻言,动作也停顿了一瞬,就又继续埋头苦干。

    苏曦禾笑笑:“舒意,你若觉得他碍眼,我让他去门外守着便是,有事再叫他。”

    画舒意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笑着点点头:“行!”。

    苏曦禾转头俯视地上还一丝不苟在擦地的人,冷哼一声:“没听到我和席星君说的话吗?还不快滚出去。”

    北堂离骁停下动作,只得起身出门。

    合上门的那一刻,他终于绷不住了,失魂落魄靠着房门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还是办不到,还是不能坦然面对苏曦禾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不是明明已经说服自己,要祝福苏曦禾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吗?

    可为什么,他的心还是不争气地好痛,好痛……

    他想,应该是他的痛疾发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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