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将他笼罩,火舌从烟雾中挣脱而出,又被紧跟着跳下来的谷柠挥散开来,只围着他俩肆意叫嚣。
她一身衣物来不及避,燃起熊熊烈火。她站在火光里,定定地看着萧逸,眼里有她都没有察觉的悲悯之气,淡金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和茫然。
一片火光中,萧逸亮晶晶的眸子带着笑意。
他说:“原来......咳咳......你也会急啊。”
他被浓烟熏得说不出话,但仍挣扎着想要再说点什么。
谷柠淡金色的眸子在浓烟里不受半点干扰,是她做神万万年来高度战备时才有的样子。
见他努力张嘴,见浓烟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谷柠终是没忍住,往前倾,冰冷的唇按住他那蠢蠢欲动的唇。
火海仍烧着她的衣物,热气围绕着他们,她凭着本能去吻萧逸的唇,那唇带着丝丝凉意。
之后,又想退开。
萧逸却不给她后退的机会,反客为主将她牢牢圈住,唇舌无端肆意,好不张扬。
他一介凡人之躯,任凭火光在周身叫嚣着随时都有可能要命,竟不避不惧。
有那么一刻,竟然觉得此生终了于此,也甚好。
火实在是热烈,以至于他藏于怀中的扳指挣扎了几次,都未能逃出他的怀中。
衣衫随着呼吸微微凌乱,不等谷柠反应过来,他朝着谷柠散开的衣物间钻了进去,对着谷柠胸口狠狠地咬了一口。
带着狠意和挣扎无奈。
谷柠闷哼一声,双眼渐渐聚满了水光。
*
盛夏的午后下了场雨,风将帘帐层层吹起,若隐若现间,能看到发丝迎风飘荡。
情到深处时,萧逸终突然问她:“你说你不喜欢我?”
“何为喜欢?”
她被他放在盛夏的午后,又不想给她浇水。
干渴难耐将她的声音都染了些沙哑,甚至连吻向他脖颈的唇都热得不行。
“这样便是。”萧逸狠狠地将她抵在被褥中间,一遍又一遍近乎粗鲁地去咬她的胸口。
像是要将那颗心刨出来般,带着狠意。
“那我甚是喜欢。”谷柠挑眉一笑,双腿轻轻一勾,人就已经翻身在上。
爱意不知满,情义这般足。
是盛夏的大火。
几近燎原,又归于平静。
是深夜的月光。
灼灼眩目,抬手抓不得。
写书的总说情爱一事,误尽苍生。
谷柠将被火烧毁的衣物丢在房梁上,拾一根木棍挑着衣物,左看右看,不知在想什么。
赢鱼拎着酒壶出现,好心劝她:“你若只是寻欢作乐就不该这般耗费心神。”
“那是自然。”谷柠接话很快,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摆弄着那件烧毁的衣物。
“从前,九重天的司命星君常被下凡历劫归来的神仙追着打。”谷柠突然笑了笑,给赢鱼讲起了笑话,“我刚随北垣帝君出泽渊时,她总臆想我和北垣帝君有点什么,三天两头到北垣帝君府上,诱拐我。”
“我那时刚出泽渊,对这种没有恶意地跳脱着的生物很感兴趣。就她不像泽渊那些恶魂一样,追你就是你死我活,她就是好奇心重了点而已。所以,我挺乐于跟她来往的。”
“但北垣帝君很不喜欢她,应该是到了厌恶的地步。”谷柠停顿一下,又说道,“我那时不理解,我觉得这种带着勃勃生命力还没有恶意的来往实在是太有趣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写本子的人......”
“写人命运吗?”赢鱼突然问道,“我们邽山是不是也是她写的?”
“那大抵不是的,但一定程度上她可以动动笔改几笔,也足够影响他人的一生了。”谷柠想了想,又说,“有一次,她把雷神和妖界的公主写一起了,据说是在人间相爱相杀几十年最终受不了自尽了。”
“后来呢?”赢鱼问她,“雷神归位之后和妖界的公主怎么样了?在一起了吗?”
“没有......”谷柠抬眼看着天边的月亮,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说,“雷神归位第一件事就是联合火神、雨神将妖界给烧了。那雷劈了三天三夜,火也烧了三天三夜,比这皇宫烧得热烈多了,最后一场雨将一切洗了个干净......”
从那时起,本团结的妖族四分五裂。
“为什么?”赢鱼脸色有些不自然,这跟话本里讲的不一样。
“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北垣帝君好像说过妖族是雷神抗争命运的牺牲品。”
雷神本就是因天地净化妖物而生,漫长而无趣的一生本就够糟心的了,还有什么劫难时不时要去渡。司命星君还将他与妖写在一起,无疑是在提醒他存在的价值等于没有价值。
爱上仇恨之人的戏码,只在话本里存在罢了。
“那雷神当真对那公主无一点情义?”赢鱼有些不解。
谷柠摇摇头,道:“猫会对老鼠有什么情义?猎人将猎物杀死而不是虐杀至死又算不算情义?本质上都一样啊,不过是有人看不清罢了。”
“说起来好笑,雷神无事便找着机会引雷劈司命星君,有机会带你去看,可有意思了。”
赢鱼似懂非懂,福至心灵道:“这跟你在这里发呆有什么关系?”
“我在想凡人为什么会有如此浓烈的爱意?”甚至不分利益和生死,纯粹和不纯粹都那般不讲道理。
“大概是因为无能而生能力吧,”赢鱼想了想说道,“没有漫长的生命,也没有呼风唤雨的手段,在这一眼望到尽头的一生总要有些什么执念吧。不然从出生就等着死,这活着的过程可就太难熬了啊......”
“那你说如果他们保留记忆去轮回,还会这般选择吗?”谷柠突然有些好奇道,“也拥有漫长的生命,永世的记忆。”
“那和我们就没什么区别了,唯一的那点意义都会变成无意义。”赢鱼突然说道,“其实我觉得人就是最好的,爱也好恨也好,无论什么都有个时间限制,终究都会过去的。”
“对了,今天周亭找我了。”赢鱼想到什么,赶紧又说道,“他说老皇帝下了密旨,你不能留在帝都,现在民间到处都在传你是妖女。如果逸王一意孤行立你为后,各地都会有起义。他说......”
“哦,他说什么?”谷柠抬眼看着天上的月亮,伸手抓了一把光,缓缓又散开。
“他说逸王执意如此,但是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该害得凡间百姓遭受苦难,或许你的一生漫长,但是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他求你离开。”赢鱼一口气说完,不敢看谷柠。
“他说得没错,你告诉他我答应了。”谷柠站了起来,引一把火将面前的衣物焚烧殆尽。
“那十年......”赢鱼小心开口,试探着问她。
“我们这样的人会在乎吗?这种没有意义的承诺?”谷柠反问他,不等他再说些什么,就离开了。
同一时间的逸王府,萧逸避开周亭找了一群道士,引着雷火,将扳指里的人给逼了出来。
那人被他关在地牢里,一袭白衣浸血,仍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萧逸几近忍不住想毁掉他的脸,但都是徒劳。
“你不是说凡人做事皆是徒劳吗?”萧逸站在他面前,笑道,“那被凡人囚困于此你有没有算到?”
“你不过是我懒得费心而扯下凡间的一抹欲念罢了,这世终了,归位便可以净化。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不算得什么。”千逸盘坐牢里,似是不愿回忆,又不得不记起什么。
他长在西天,原身是婆罗花,自成神以来,便是战神。他常年浸泡在佛法之中,哪怕常年杀戮,也不沾惹半点欲念,是最具神性的神仙。但有一天,九重天的司命却跑到西天说,他一生一次的情劫将要来临,渡不过便要永远陨落在三界之中。
他觉得是生是死也不过如此,也不准备去渡什么情劫。
却不想,恰逢玄牦山的谷神大闹西天,将他丢下了凡间。
天道由此,既种因果,生了欲念。
他在凡间做了一世帝王,她做了他一世的权臣,最终死在鹤山。
他享尽人间富贵繁华,她常年征战护着他稳坐高台之上。
他三十岁前一个月,她回京都一次,说他们之间的恩怨两消。
同月,他那退居宜州的皇兄联合妖族举兵北上,眼见着这天下就要拱手让人。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天下在谁的手中,他的一生都被她推着走,早就乏味至极。
他冷眼看着刀剑入眼,而后有一女仙踏着冬日的冷风蹁跹而来。
她说:“你不能死在30岁之前,我真是欠了你的。”
而后,她死在了自己30岁前夕。
千逸在凡间活了九十八岁,临终前,他问国师周亭:“你说我爱过她吗?”
没等到周亭回答,他先闭上了双眼。
此后百年,他去过泽渊,游历过三界之外的大荒,只身一人走走停停,从未找到答案。
直到他在泽渊捡到了素兰的鬼魂,才意识到他当年临死之前想问的其实是“她爱过我吗?”
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她送回来,就是不想她与自己再有什么牵连,却不想这一世的他们比从前还亲密。
他看着,甚至生出了妒意。
那是他上一世埋藏在内心从不敢向人提起的秘密,也是他归位数百年行走在大荒之中屡屡求不得又不敢窥探的私心。
“那如果我将你毁掉,这一世不就不会终了。”萧逸俯身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千逸瞳孔放大,近乎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