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走后,孟宴臣又打开手机关心舆情。
短短的十几分钟,于漫佳和顾知文双方的粉丝都已迅速做出反应。
社会我漫姐的狗腿子:【拒绝空口鉴抄!一起期待于小漫的新作品吧(比心)】
阿文今天更新了么:【那也只是在接触而已啊,你这样爆料不太好吧,一切已官宣为准!】
一生要强的瓜王:【什么抄袭?尊嘟假嘟?】
孟宴臣摩挲着屏幕,还是不放心地给于漫佳发了条信息。
「漫佳,落地了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过了半个小时,于漫佳也没有回。
孟宴臣心知她八成是没买wifi,可是心中的躁意怎样都止不住。
就是想立刻马上赶到她身边,陪着她。
如果那条发文十个小时后还没删掉,他不忍想象她看见自己被污蔑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孟宴臣打开电脑,迅速的扫过自己未来两天的安排,心意已决。
“小陈,帮我把这两天的会都推掉吧,麻烦给我订一张最快去纽约的机票。”
他语气强势:“没有票的话就申请航线吧。”
陈铭宇磕磕巴巴地应下,飞快敲着键盘。
孟宴臣思考片刻,决定打给两个人。
第一个便是于海清。
“喂,叔叔?我是宴臣。”他望向窗外的景色,恭敬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宴臣,你想去就去吧,不用担心网上的事,这边有我。”于父回道。
他顿了顿,向来乐观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艰涩。
“漫佳在国外呆了十年,但是纽约是她的伤心之地,还请你到时候多多担待。”
孟宴臣拿着电话的手一紧,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他沉声应下,挂了电话。片刻后,又拨给了另一个号码。
“喂?”对方秒接,快到让人会相信他一直在默默等待。
“陆诚,”他认真的叫好友的名字,“我有事要出趟国,过几天就回来。”
“如果有什么紧急的情况,还要麻烦你帮我多看着。”
父亲仍在燕城打理日常事务,孟宴臣倒是不太担心。
陆诚作为陆家在国坤的股份持有者,得他一句承诺,即使有突发事件他赶不回来也没关系。
“好。” 那边陆诚沉稳应下,不知何时已再也听不到从前游戏人间的无赖语调。
半响,他忍不住问:“就这些?”
“嗯。”孟宴臣回道,不给他机会关心某人。
电话声中又是一阵沉默。
多年的好友,曾经的情敌,倒是在此刻分外的心有灵犀,知道双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那你好好照顾她。”临了,陆诚飞快的丢下一句话。
“我会的。”
孟宴臣庄重的承诺。
他一直都会的。
——————
孟宴臣再次见到于漫佳的时候,是在纽约布鲁克林的一个公园里。
秋日已至,远处悄然变红的枫叶在轻风中摇曳。
漫佳穿了件米白色的风衣,坐在椅子上向他招手。
“你来啦。”
孟宴臣快步走近,注意到她身边放着一束雏菊,身形微顿。
只见向来阳光明媚的女孩脸上添了一丝平静和淡然。
“早知道就让你和我一起出发了,”她把花从右侧移到左侧,耸了耸肩,“不过正好,那你陪我等个人吧。”
孟宴臣走进看到长椅上刻的字。
In Memory of Zhiwei Ruan
——以此纪念阮知微。
他在舌尖碾过这个名字,有了几分猜测,随之而来的便是心疼。
她说的来看位朋友,竟然是这个意思。
孟宴臣坐下,轻搂着她,嗓音发苦:“佳佳…”
于漫佳侧过头看向他,笑着说:“好了宴臣,没关系的。”
她看向远处的湖泊,语调缓慢,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都过去了。”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孟宴臣不愿意逼她。
半响,于漫佳重新开口,似有涩意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她是…我当年在投行的mentor。”
“那时候我刚入职,别人都觉得我前途似锦,只有我知道那时的自己有多么惶恐不安。”
公司里随便拉出来一个同事都是名校毕业,每个人都是那么的聪明又努力,争先恐后的做着最给资本家赚钱的机器。
让她最心惊胆战的,是来自于职场针尖对麦芒的氛围。她好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木偶,一不留神就会被同事背刺跌下高位。
“我的老板是个势利眼,可能以为我没什么背景,不肯用心教我上手。”
她顿了顿,继续道:“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知微姐出现了。”
“其实她是隔壁组的,整个大组就我们两个中国女生。入职一个月后,她看我像是没有摸着门道,便主动申请来带我。”
漫佳的目光变得有些悠长。
她的知微姐姐啊,美丽温婉,聪慧善良。
在她业绩不好的时候替她加油,在她有所成就的时候替她开心。
对她在职业发展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她初入华尔街那一年最感恩遇见的人。
可是她是怎么对她的呢?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知微姐冷静外表下暗藏的绝望与挣扎。
每当想到这里,于漫佳的眼泪就比悔恨还要快的涌出来。
她再出声时,已经哽咽:“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复盘到很晚…”
那是又一个差点要牺牲掉睡眠的夜晚,于漫佳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纽约夜景,赌气地趴在桌子上,说下辈子不想投胎做人了,活得太累。
远处接完咖啡的阮知微笑着走过来,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似是习惯了这个说话没轻没重的后辈。
于漫佳抬头望向她,好奇道:“知微姐,你下辈子还想干这一行吗?”
阮知微举着杯子靠在桌子前,微微思考了一会,缓慢却坚定的摇头。
“那你想做什么?”
她沉默片刻,有些期待,又有一丝小心翼翼:“摇滚歌手吧,其实我很喜欢音乐的。”
于漫佳面露崇拜,带着星星眼看她。
阮知微被她迷妹的样子逗笑了,半是调皮的说:“不当人也行。”
“其实挺羡慕小猫小狗的,活的那么无忧无虑。”她看向远方,收起短暂的迷茫后又低头看向漫佳,“有的时候我想,哪怕自己做一只流浪猫也会很开心。”
“居无定所,但是自由自在。”
彼时的漫佳还不懂她话中的意思,直到第二天噩耗传来。
于漫佳每每回忆起那天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仍习惯性的心悸,仿佛命运要让她永远记住这冲击的一刻。
“他们说,她自杀了。”于漫佳颤抖地说出这两个字,泪如雨下。
所以那是她知性优雅、自信从容的知微姐姐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孟宴臣再也忍不住心中痛意,一把拉过漫佳扣在怀里。
于漫佳强忍了几秒,到底还是在他的胸前抽噎起来。
“知微姐就连选择去死的时候都那么善良,没跳楼也没在公寓里面。”她哆哆嗦嗦地仍是坚持要讲完故事,“纽约的初秋,湖水那么冷啊宴臣,第二天被捞上来的时候…听说她已经又肿又青了。”
软知微选择了她认为最不伤害他人的方式,却走的那么不体面。
于漫佳埋首在孟宴臣的气息中,尽情着释放着迟来的情绪。
孟宴臣一下又一下的长抚着她的背,深知此刻唯有陪伴才是良药。
过了一会,于漫佳平复情绪,从他怀里来开了些距离,抹了把眼泪。
“后来我才知道,知微姐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她母亲是个小学老师,但是心高气傲,把自己所有的幻想与遗憾都加之于她身上,从小就对她异常严苛。”
“那个阿姨接受不了警方给出的死因,一周后就从我们公司楼上跳了下去。”
于漫佳回忆起阮知微刚走的那半年,苦涩地看向孟宴臣:“当时我根本就不想工作了,整夜整夜睡不着,头发也是大把大把掉。”
那是无论吃多少根棒棒糖都不能开心的日子,她总是毫无由来的陷入懊悔之中,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
“漫佳,那不是你的错。”孟宴臣抚着她的后背顺气,舍不得见她如此。
于漫佳强迫自己抿了抿嘴角,呼出了口气。
“其实我爸妈把这些全部都看在眼里,所以当我提出辞职不想干了的时候,他们二话不说就带我回国了。”
他们离开了漫佳生活过小半辈子的纽约,放弃了在美国打拼了十年的事业,只为能让她远离伤心之地。
于海清和蒋书琴后来带她辗转于各个省慢慢散心,最后才回到燕城。
这便是她父母爱她的方式。
虽然他们不说,但是她永远心存感激。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于漫佳牵强地笑了下,似是讲出来心中的秘密后好过了很多,“宴臣,陪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
两人漫步来到墓前。
“知微姐,我带着男朋友来看你啦。”于漫佳弯腰把花轻轻摆在上面,语气温柔,“我现在过得还不错,希望你在那边也好好的。”
她直起身子,有些感叹。
曾以为自己不会有勇气回到这里,如今短短三年过去,没想到再来时心绪平和了不少。
孟宴臣打量着照片中的女孩,青眉如黛,淡雅宁静。
仔细一看旁边的生辰,若是她还活着,竟然会跟他一样大了。
孟宴臣怔愣着望着她,想起漫佳刚刚讲述的故事,打探道:“漫佳…那你的漫画是?”
“画给她的。”于漫佳坚定地回答,“当时我就想,既然有些人已经没有能去尝试实现梦想的机会了,我又有什么借口逃避呢?”
孟宴臣了然的点头,又听她反问:“宴臣,你知道为什么我的书会叫《知秋》么?”
孟宴臣摇头,心中却有几分猜测。
于漫佳看着墓旁散落的红叶不语,半响过后才开口。
“因为她去世的那天,纽约下了秋天的第一场雨。”
满地枫叶,火红鲜艳,如她短暂而灿烂的一生。
所以此后每年秋天的第一片落叶,于漫佳都会想起她的知微姐姐,一辈子都记得。
她定定地望着照片里的女子,眉目鲜丽,巧笑倩兮。
因为容颜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纪,所以在她心中芳华永存。
“宴臣,那篇微博我看到了。”漫佳再开口时,声音低涩。
她看向身旁的男友,眼神执拗:“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
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她心中有几分猜测。
这手段太过青涩,远不及她当年工作时办公室里明争暗斗一分。
于漫佳蹲下身子,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
“知微姐,对不起。”
“连累你了。”
她所有的不舍与犹豫,都来自对阮知微的愧疚。
她不会允许有人往《知秋》身上泼脏水的,可是如果要解释清楚,便要冒着将她的事公之于众的风险。
可是今天再见到照片时,于漫佳突然就释怀了。
她也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从不责怪自己。
再站起身时,漫佳心意已决。
她默默地在心里承诺:我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她选择放下过去,自我和解,快乐地继续活下去,并不代表她软弱可欺。
相反,她于漫佳本就不是什么池中之物,怎么会任人随意拿捏。
“宴臣,她们不该来招惹我的。”她似已想好安排,语中带嘲。
孟宴臣把她轻搂进怀里,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他视线一扫,待看清远处捧着花走来的人是谁时,随即便反应过来漫佳要等的是谁。
幸好他最后还是决定赶来了,没有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想。
要是他没来,到时候肩并肩站在这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令孟宴臣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