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追出去的时候,月江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以为月江这个时候应该会回她在五福巷的住处,于是催着康谷收摊回去找人。
其实月江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并没有想着回去,她对自己租的那个小院子并没有多少归属感。曾经很努力地想要给自己置办一个家,现实看来她这种人就算是有了家都很难回去。
面对即将到来的变动,她最先想到的是她存在玄天府还没有取的俸禄。面对即将到来的富贵,她第一反应却是先保住自己原本的钱。
回到北院的时候,并没多少人在意她的进出,只当她是出去散步。
楚文州和往常一样,无事的时候喜欢早退,结果刚出书房门就被月江拦住。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就耽误您一会儿时间,求您了。”月江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厚着脸皮拦住楚文州的去路。神态哀怜,动作却很霸道。两手往门框上一撑,一点过路的机会都不给留。
“好吧,有什么事你直说。”楚文州知道自己是早退,也不好意思拒绝。
“我想把我存在这里的俸禄全都取出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每个月按时领取也只需要在账房签字就可以了。月江存在这里的是回北院后这大半年的所有津贴,数额稍微偏大,需要分院统领批个条子。
楚文州又坐回桌边,慢条斯理地拿出纸笔。
“马上都回窦家了还怕没钱用。”
“主要是怕你们赖账。”
北院的俸禄在各个衙门中算是比较高的那一类,毕竟干的都是些危险又不出名的事。这次丰州之行最后名扬天下的又是文江铁骑,街头巷尾的几乎没人提起玄天府。
“哪能啊。”楚文州被她气笑了,“是不是觉得我们想趁着这个机会赶你走,然后就不给你发钱了。你马上就是名动京城的国公府千金了,我可不敢得罪你。”
“其实我不太想回窦家,我觉得待在北院挺好的。”说到这个月江就觉得烦躁。
楚文州写好条子递给她:“明日就是案子公开宣判,到时候会安排你和窦绍暄相认。其实回窦家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我们北院这碗饭是碗短命饭,刀口舔血的日子不适合你。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女子大多都嫁人了,我闺女今年及笄了,家里已经在为她的亲事考虑了。等你回了窦家,你就是国公府千金,你又是北院的精英,到时候来求亲的人一定能踏破门槛,你一定都有一门好亲事。这些年你吃的苦也该有回报了,去好好过日子吧,该享享福了。”
月江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这时候她应该要表现出苦尽甘来的喜悦,可是她现在连装都装不出来。
每一次的变故都让她措手不及,面对难以预知的未来她总是焦躁不安。她待在北院一个月不出门,就是为了逃避。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依然没想好应该怎么办,她不是真正的窦家千金,她难以表现出喜悦。
接过领钱的条子,月江轻声说了句谢谢。楚文州也跟着起身,打算一同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还没走出北院的大门,遇到刚刚收队的郭志勇。
郭志勇在看到月江的一瞬间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窜出队伍,跳到楚文州的跟前。
“楚统领,有个大事。”
然后两人低头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又回头看看月江,然后不约而同‘嘿嘿’地笑起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是亲眼所见吗?”楚文州道,“可不许造谣啊。”
“我没看见,但是绝对假不了,南街那边的暗线报上来的。”
月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走。
这时候庄岭回头:“郭志勇归队,真没规矩。”
郭志勇嬉皮笑脸地跟上队伍。
见周围没什么人了,楚文州对月江道:“其实林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月江一脸疑惑。
“林家的家底也厚,你们两家结合也算是强强联合,而且林秋又和你共事有一段时间,你对他也比较了解。”楚文州语重心长道,像极了一个为女儿婚事操心的老父亲。
“你在说什么?”月江如遭雷劈。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些说话绕弯子的人逼疯了,每一个人说话都像在打哑迷,让她猜得头疼。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今天可是有人看见了,你和林秋在大街上手拉手。”楚文州呵呵笑道,“按理来说院内办事不应该参杂私人感情,但是林秋已经被停职了,而且重回北院的可能性不大,你马上就回窦家了。你们俩的事情,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月江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在大街上拉过林秋,但那只是扣住林秋的脉门将他强行带离。
“我没拉他的手,我只是……”月江着急解释,伸手比划着。她想告诉楚文州自己是按住林秋的脉门,不是什么手拉手。可是一着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着急脸就红了。
“听说你在丰州的时候还抱了他,你可别否认,每个回来的人都如实上报了所经历的一切。就是你出城之前,还在大街上呢,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楚文州又补一句,“你可别说是为了传递消息,就算是说悄悄话也用不着上手。分明就是知道自己要出城送死,生离死别之际的真情流露。”
月江还想解释,可她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什么话都让楚文州说尽了。
仔细想来,当时她的确以为自己可能会一去不回。
见月江的脸都红到了耳根,楚文州像是看见了今年最好笑得事情,他放声大笑起来。
月江扭头就走,她已经尴尬得想要就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北院养了很大一批暗线,以这群人传递消息的能力,这个小八卦不出一天就能满院皆知。
原本月江打算继续回十队原先的小院再住一晚上,结果等她回去了才发现院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连她种的菜苗都被扒的一干二净。
正在里面打扫的人告诉她,这里即将被改成临时的物资存放处。
月江思索再三最后决定回自己在五福巷的院子。
对于她的归来,苏碧兰和康谷自然很高兴,拉着她说了好多话。月江只是静静听着,是不是翻看一下手中的账本。
不得不说这两个小孩很有做生意的天赋,这小半年赚得钱已经超出她给的本金。原本苏碧兰给她看账本是为了把分红拿给她,可月江摇了摇头。
“我在玄天府的俸禄明天就能取出来,到时候我给你们送过来。还是你们自己决定怎么使用,我只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来取。”
康谷好奇道:“姐,你把钱都给我们了,你怎么办,你不需要用钱吗?我知道你们玄天府管吃住,不然你也不会几个月不回来看一眼。你就没有需要添个新衣的时候吗?”
月江想了又想,她还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偶尔花钱也是自己私底下配置一些暗器,她这些年支取俸禄的时候少之又少。
她无奈叹气道:“我呀,马上就要大富大贵了。”
“你要发财了吗?”苏碧兰和康谷异口同声问道,声音里满是惊喜。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今晚我再在这个院子住一晚,往后就不再来了。这个院子你们找个合适的时机退了吧,以你们自己的名义重新去租个更利于你们做生意的房子。”月江的脸上满是疲惫,“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尽量别联系了。”
苏碧兰和康谷想说什么,但也没干多问,这个时候大概也能明白,月江只是把他们当成了赚钱的工具。
沉默片刻,还是康谷问了出来:“姐,你就不怕我卷钱跑路。”
月江终于笑了起来,许是被康谷逗笑的:“玄天府很擅长找人,你别不信。如果您们哪天要离开京城别告诉我,我需要这笔钱的时候自然会找到你们。好好赚钱,好好活着。”
不仅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保住自己在北院挣的那些卖命的钱。她还是想着跑路,总有一天,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带着这个愿望她在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她又要进入一个新的笼子里去。无论是晋王府还是北院,甚至是现在的窦家,对她来说都是牢笼。她始终要带着虚假的面具,扮演着别人的命运。
外面有急促的敲门声,月江猛然惊醒,她翻身坐起,下意识地去抓自己的佩刀,却抓了个空。
没人开门,敲门声停了下来。
月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起床想去开门。刚走到院子里,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吓得她往后退了一大步踩着门槛往后摔了下去。
手在门框上扶了一下,没摔得太重。
叶俸星的手还在半空中没放下去,他轻咳一声,尴尬地收回手,站在门边干笑道:“公审都开始了,大统领让我来叫你。”
“哦,走吧。”月江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
她简单的洗漱一下,然后出了门。
刀还放在北院,钱留给了苏碧兰。
只有一无所有的去面对接下来的风险,她才能放手去闯。
憋着一肚子坏水,她走得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