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鼎碎裂后,只差一步便能炼制成功的炼魂幡顷刻碎裂,聚集在鼎中的怨气如雾涌般滚滚涌出。
秋水流双手掐诀,快速打出几道法决。
涌出的怨气渐渐聚集成团。
天昊原以为能用外面那些人的性命威胁到他们,没想到,他俩竟直直打过来。
炼魂幡被毁,天昊脸色铁青,神情阴鸷,施法召出一柄金光权杖。
权杖捶地,地动塔摇。
风习习稳住身形,望向塔柱上的金色封印,隐有破碎之象。
天昊满眼疯狂,权杖一声一声捶在地上,犹如撞钟,轰天震地。
这权杖不知是什么法器,不能再让他捶下去。
妖魔一旦出塔,师父他们都会死。
风习习心急如焚,如此多怨气一时半会清除不尽。
她瞥了秋水流一眼,扬刃冲入怨气中,朝天昊杀去。
原本在控制怨气的秋水流见状,紧随其后,一边驱散怨气,一边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
鲜血如注,原本围绕在少女身边的怨气瞬间淡去。
有秋水流在身旁,风习习底气更足,一刀碎开天昊布下的防御结界,斩下他的首级。
有上次的教训,风习习十分熟练烧尸灭魂。
看着天昊仅有的魂魄灰飞烟灭,风习习有些不敢置信,天昊就这般轻易死了。
她散去炎刃,回头看向秋水流,本想笑一笑,可少年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他的血流了一地。
“秋水流!”
风习习连忙扶住他,搀着他坐到地上,他虚弱得不太正常。
“你怎么了?”
她拉起他受伤的手臂,伤口血流不止,如水滴般落在地面上的石纹里。
“是阵法。”
天昊虽然死了,可阵法仍在。
再者,塔中怨气浓厚,非他一人之血能净化。
“我给你疗伤,你不会有事的。”他把她保护得这般好,她也一定能保护好他。
“秋水流,你不会有事的。”
风习习施法封住他流血的伤口,他伤得不深,只是这阵法诡异,才让他流了那么多血。
片刻,少年手臂上伤口愈合如初。
风习习满意地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就见他面色越发惨白,唇色却愈发红艳。
“秋水流?”
她看向他的眼睛,少年黝黑的眼瞳渐渐扩大,眼白越来越少。
这是……走火入魔之象。
怎么会这样?
“秋水流!”她用力摇了摇他的脑袋,“你不能走火入魔!”
少年并未失去神识,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现在就出去。”
风习习仰头望向塔顶,不知何时弥漫在塔中的怨气消失了。
她抱起他,刚要起身,就被他抓住手腕。
抓住她手腕的手指甲漆黑如墨。
白发黑瞳,红唇黑甲,他现在妖异得不像个人。
“秋水流,你不要入魔,我不准你入魔……”
“不会。”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目光触及到那漆黑的指甲,眼神微微一僵,“我现在是不是像个妖魔?”
风习习摇摇头:“没有,你不是妖魔,你可好看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秋水流被她逗笑了。
“那你还愿意……”他不敢问,只能奢望地想一想,他又有些不甘。
看着他眼中白睛黑尽,红唇似血,风习习害怕地握住他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你要好好的,出去后,我就嫁给你。”
秋水流笑,笑得眼眸弯弯,很是愉悦。
笑着笑着,笑意淡了,眼中反倒添了些遗憾。
他抬头扫了眼塔中蛰伏的妖魔,轻轻收回自己的手。
“小凤凰,放开我。”
风习习抹了抹眼泪,呆呆地看着他。
秋水流看着她傻样子,用衣袖拭去她脸颊上的残泪。
“可惜不能陪你去金玉城买桂花糕了。”
见他要走,风习习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少年回头,眼角黑气流溢,他入魔了。
秋水流又入魔了。
风习习手指微松,随即再度拉紧他的衣袖。
无论他是魔是人,他都是秋水流。
“你醒醒好不好?我可以不吃桂花糕。”
“我醒着,”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强抑下咽喉中的铁锈味,低声轻哄,“别怕。”
她不怕他入魔时的样子,可她担心,担心他失去神志,更担心他伤害自己。
“不要走。”留在她身边,她有法子让他恢复神志。
揪在衣袖上的力道又紧了紧。
秋水流无奈地笑,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般的吻,让少女呆滞了一瞬。
秋水流从她手中拿出自己的袖摆,温声与她说了句“在这等我”,起身执剑飞向塔顶。
怨气虽除,可封印将破,小凤凰在塔中,他不能安心。
“诸位,怨气已除,请遵诺——赴死。”
梁柱摇摇晃晃,一只只妖魔自暗处爬出,望向塔顶渐渐裂开的间隙,黑暗中亮着几点微光,似是久别的星辰。
还没来得及多看上两眼,可惜啊。
昏暗中,兽目如灯一盏盏依次熄灭。
少年举剑,剑势犹如滔滔洪流,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的横荡整座镇妖塔。
妖魔们只觉有道冷冽的风自面上刮过,连灵魂都为之一震。
顷刻之间,妖兽们的躯体化作灰烬,缓缓飘向裂隙里那片星空。
做完这一切,少年回到塔底地面。
风习习看着他。
冥冥中,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在她脑海中浮现。
“秋……”她张了张口,声音在他走近时,戛然而止。
少年凝实的身影在她目光中渐渐虚化。
“秋水流!”
风习习慌急地扑上去,却只抓住一道留也留不住的残影。
黑剑啷当坠地,天地归于寂静。
少女呆了好一会,恍恍惚惚看向空荡荡的怀抱,似乎发觉什么都没有,又低头寻向地面。
看见落在地面上黑剑与熟悉的黑手链,眼神才渐渐聚焦。
她捡起黑剑与手链,将两件东西抱在怀里后,忽觉手背温热,低头看,才发觉是眼泪。
还落在了黑剑上。
秋水流爱干净,不能弄他的剑,否则他又要阴阳怪气地说她了。
想到这里,风习习用衣袖拂拭剑身上的泪水。
泪水越擦越多,怎么擦都没有,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你……你不守信用……”
“你以为……你这样就很好吗,我告诉你,我……我是不会回去救你的!”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生气地把黑剑与手链扔回地上。
“你现在回来,我就原谅你……”
黑剑落地,剑身骤然浮现出金色锁链,宛若枷锁缠绕、囚禁着它。
风习习擦擦眼睛,呜呜咽咽的,一眼不眨盯着锁链。
浑浑噩噩的脑子骤然清明。
秋水流是魔尊千星的转世,这把黑剑是魔尊千星的本命剑。
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金色枷锁上刻着看不懂,但威压极强的咒文,多看上一眼,就有些喘不过气。
她转头看向塔中渐渐剥落的梁柱,其上的金色封印与剑身上封印如出一辙。
她抬手结印施法。
“咔嚓”一声,束缚在剑身上的金色锁链一点点断裂。
一声凤唳响彻整座镇妖塔。
黑剑突然铮铮作响,震开她的控制,跃向半空。
暗沉沉的剑身涌出无数白色与赤金光芒。
茫然之际,一股熟悉的共鸣自她血脉深处蠢蠢欲动。
摇摇欲坠的镇妖塔犹如雪崩,轰然坍塌。
黑暗的苍穹被无数赤金光芒点亮。
霎时间,凤鸣声响彻天地。
望着这些赤金凤凰,风习习陡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族人,既不在冰渊,也没有死。
他们一直被封印在这把黑剑中。
铮铮作响的黑剑似乎终于完成了使命,断了线般,坠向废墟。
风习习抬手,施法拿住黑剑,漆黑如墨的剑身上布满了被火焰灼伤的裂纹。
她曾经害怕这把剑的出现,而今只想留住这把剑。
“小六。”
风钧玉凌风飞到她身旁,看着她眼睫上的泪珠,默了片刻,劝道:“他死了,随我回吧。”
少女不答,只微微侧了侧脸,声音轻而静,问他:“为什么?”
“你都知道对吗?”真正的羽族根本没有被封印在离原下,也不在冰渊中。
他们在这把魔剑里。
所以,兄长才会下凡取剑。
秋水流一死,魔剑上的禁制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所以,他才想方设法杀秋水流。
“小六,不管你怎么想,兄长都是为了你好,没有契约,你在此界留不了多久,若让天界知晓你私下凡间,会有天惩。”
少女置若罔闻,盯着掌心的纹路,细细摩挲原来沿着这些掌纹生出的契纹。
那股冥冥中的联系再也感觉不到。
他真的死了。
风习习抿紧颤抖的嘴唇,眼泪一颗又一颗无声坠落。
漆黑的夜幕忽漏出一线金光,照向废墟,金光下隐有雷电闪烁。
天罚说到便到,风钧玉抬手施法,解开自身封印。
雷电之威,震天劈地。
她低头,抱紧怀里的剑,低声道:“不用了,兄长,你带族人回去吧。”
天罚无神能挡,他好不容易与族人团聚,又何必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风习习闭上眼睛,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瑟缩。
天罚重些也好。
秋水流走得慢些,她还能追上他。
夜幕中盘旋的凤凰群中响出几声哀哀的凄啼,少女的身影如云烟般飘向那金光乍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