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雨中

    柳生的受伤,在立海大引起轩然大波。

    要知道,优等生柳生比吕士不管在老师还是学生心中,形象都是数一数二的好,从来没听说跟谁起过冲突或矛盾。

    可不管谁来打探原因,都被他一句“自己摔的”给搪塞回去,甚至连最亲密的搭档仁王都探不出其他口风。

    后来的某天,柳生收到个寄到他家的包裹,里面是非常难得的原版《东方快车谋杀案》及一副拼好的拼图,梵高的《鸢尾花》,最上面有一封信,内容非常简单——“谢谢。”

    信没有署名,寄件人的姓名被刻意隐替,但柳生偏偏知道是谁寄来的,后来那副拼图一直跟随着他,大学、工作几经辗转,依旧被他完好保存着。

    从仁王那里得知柳生受伤后,暮夏托他带去问候,配合上浅见溪那条凌晨三点发来问她柳生家地址的短信,她敏锐地察觉这事应该跟好友有关系,可她来不及细想,时间就从指缝和琴键上溜过。

    榊太郎为她量身定制的计划表不是空话,大小赛事与密集训练塞满了她的日常,行程几乎变成了简单的学习—练琴—比赛的三点一线,可她乐在其中,天赋与努力的双重加持下,她成功拿下PTNA全日本钢琴大赛少年专业组优胜。

    简单回答记者几个问题后,暮夏鞠躬离开人群,换好衣服后走向出口处等她的榊太郎。

    西装革履的男人依旧冷峻,眼神底下却藏着欣赏与肯定,“拿下这个奖项你可以稍作休息,后续专心备战11月的东京国际音乐赛就行。”

    “明白,榊老师。”

    两人朝着车库走去,榊太郎在快到车位时停住,“凉川,你考虑不考虑直接转学来冰帝?”

    见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面露疑惑,榊太郎耐心进行了解释,“一年后你的年龄就可以参加滨松国际大赛和柴赛选考,还有全国大赛和PTNA,但你的交换学期只有后面的两学期,若留在冰帝,我能更好地指导你走向最适合你的音乐道路。”

    暮夏没有立即做出回答,平心而论,无论在个人规划,还是弹奏技法、乐曲理解上,榊太郎对她的帮助是如虎添翼,但内心被牵绊住的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见她犹豫,榊太郎也没有逼迫,只是让她拿定主意后回复他便可。

    景色不断倒退变化出迷离色彩,车窗半开着,逐渐褪去肆虐热气的风拉扯着暮夏柔顺的长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看一眼讯息她的眉眼便染上笑意,思索后还是开口询问了前排开车的榊太郎,“榊老师,能麻烦您送我去最近的乐器店吗?”

    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打乱了今日的计划,尤其是室外的社团,收拾器材、躲雨,来去的学生让校园陷入一片忙碌之中。

    风里带着土腥气和潮湿水汽扑面而来,凤长太郎抱紧怀里的厚乐谱,脚步匆匆穿过连接社团楼和主教学楼的空中走廊,在拐角处,他突然停下。

    走廊两侧是巨大的玻璃窗,雨点砸在上面化作蜿蜒水痕极速落下,凉川暮夏站在玻璃墙前,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被汹涌的雨幕吞噬,她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铅灰色的虚空,她就站在那里,却仿若高悬天际遥不可及,凤毫不怀疑,压下来的阴沉厚重的天空,会就此将那少女吞没。

    制服口袋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校庆典礼催促排练的消息,凤猛地回神,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喉结滚动勉强发出声音,“凉川桑,雨很大,你…没带伞吗?”

    暮夏闻言转头,墨绿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如月光拂过寂静旷野,“嗯。”她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关于伞的问题,视线在他怀里的乐谱上停留一瞬,随即又转向窗外的磅礴雨幕。

    凤抱着乐谱的手指收紧,纸张边缘因他的动作微陷,他张了张嘴,很想再说点什么,比如问她是否要去排练,比如她是否需要一把伞。

    但凉川暮夏周身那层淡漠比此刻窗外的雨幕更难穿透,他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便匆匆从她身边走过,步履仓促。

    排练厅里通明的灯火隔绝窗外灰暗的雨景,管乐组和弦乐组各据一方,偶尔的调音声和小号的短音此起彼伏,构成充满活力的纷杂背景音。

    凤的面前摊着冰帝校庆交响曲的总谱,铅笔尖无意识地在谱线上轻点着,他的位置正对着音乐教室的门口,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偶尔被推开,忽地带进一股湿润的水汽,来人轻声抱怨着这场突然的雨,凤想,不是她啊,又不是凉川暮夏。

    “喂,长太郎,”向日岳人突然抱着他的小提琴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点八卦的兴奋,“那个交换生,立海大来的那个凉川,今天没来吗?她不是负责钢琴协奏部分吗?”

    凤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掠过向日,投向门口,又很快收回来,落在密密麻麻的音符上,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来,“可能有事耽搁了吧。”

    “听说她弹琴很厉害?”向日用手肘碰了碰他,“你们在一个班,听过没?”

    “你想听下次专门去听不就好了,”同样抱着小提琴的忍足侑士插进交谈,平光镜后的目光扫过端坐的凤,“反正监督对那女孩是赞不绝口。”

    凤没有搭话,脑海里浮现出逝去的那个下午,他完成网球部训练后穿过社团楼,在音乐教室虚掩的门外着,窥听到的那首德彪西的《月光》。

    技巧完美,音阶精准,完美的演奏绘出月光下寂静流淌着的无垠冰河,拥有绝对音感的凤从那首曲子里捕捉到寂寥的疏离,似乎就跟她这个人一样,清冷淡漠到万物都入不了眼。

    他当时没有推门进去,只是默默站在走廊的阴影里聆听,直至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

    “嗯,”凤收回思绪,轻轻应一声,视线依旧落在谱面上,他用铅笔在一个和弦上做了个小标记,“很厉害。”

    庆祝她获得PTNA全日本钢琴大赛少年专业组优胜的横幅挂在校园主干道上,路人抬头可见,可少女没受这番荣誉的影响,依旧淡然自处。

    可凤见过的,他见过狼狈的她,见过倔强的她,亦见过温软的她,能牵动她情绪的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凤这样想。

    休息过后排练继续,指挥的拍声与乐器交织的轰鸣充斥此间,凤努力集中精力到在眼前的谱子和他负责的弦乐部分上,但思绪总是不经意地飘远,他偶尔会抬头,望向那架静静立在排练厅角落的黑色三角钢琴,雨,似乎更大了。

    雨点如豆噼里啪啦砸在排练厅的玻璃窗上,窗外的世界被水汽彻底侵吞,教学楼、操场、树木都只剩下深浅不一的暗色轮廓,排练结束后,走廊里充满了学生们收拾东西、相互招呼、抱怨天气的嘈杂声浪。

    “长太郎,一起走吧?坐忍足的车走。”向日背上琴盒,拔高声音朝着凤的方向喊。

    凤正低头将自己乐谱收起来,闻言,他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干净又温和,笑着摇头:“不了,向日前辈,我有点东西落在教室,得回去拿一下,你们先走。”

    “欸?这种天气……”向日看了看窗外滂沱的大雨,有些不解。

    “没关系,很快就好。”

    “好吧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向日挥挥手,跟着其他社员涌向了走廊出口。

    他的脚步穿过人群,越过空中走廊,最终停在高等部二年A班的门口,推开半掩的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细响,深沉的雨幕将天光遮蔽,教室里只开着中间靠右的灯。

    暮夏戴着耳机在座位上安静地画着什么,铅笔滑过纸张的摩挲声被空间放大,弥漫出近乎凝固的寂静,窗外哗哗的雨声与她笔下的摩擦声凝结成模糊的背景音。

    凤站在门口,听到那声响动,暮夏边抬头边摘下一边的耳机,借着灯光看清来人才开口,“凤君?”

    “啊…是我,”凤长太郎应声,声音里带着突然而起的紧张,他走进了教室的同时反手带上了门,隔绝了外界减弱的喧闹,他走回自己座位,在桌仓翻找着什么东西,“我忘带东西了,回来取一下。”

    暮夏点头没有多问,继续完成着手中的素描,凤因为身高的原因从国中起座位就固定在后排,此刻他抬头,正好将前方那个挺直的背影尽收眼底,“凉川桑,你怎么没来参加今天的排练?”

    暮夏侧头露出个浅笑,“跟老师请过假了,我要回神奈川,但是雨有些大,来教室躲一会儿。”

    四目相对,前者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将自己滞留教室的原因跟同班同学做个解释;后者努力想压下胸腔那笨拙的心跳,有滚烫的话语冲破他的喉咙,“要一起走吗,凉川同学?”

    透明伞隔开雨幕,雨珠砸上去盛开破碎的花,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缓慢前行,被风吹散的雨丝迎面袭来,凤不动声色又将伞偏了半分,他很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暮夏本身也不是多言的性子,两人就此沉默走了很长一段路。

    清脆的来电提示音打破这片寂静,暮夏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的眉眼,她对凤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后接听。

    “……嗯……快到车站了……忘记带伞了,麻烦同学送我了……不用担心……好,那你在站台等我……待会儿见……”

    压低的断续话语飘散在水汽里,凤能清楚地感觉到,清冷如她却在电话接通的一刻褪去拒人千里的冰霜,悄然露出冰层之下埋藏的多彩花圃,谁种下了那些漂亮的花朵呢?凤不愿去想。

    行程在车站附近结束,凤本想将她送进候车厅,但暮夏拦下了他的动作,“凤君,很感谢你今天的帮助,麻烦你了。”

    拒绝凤将伞留给她的好意,她看了一眼剩下的小段距离,再送他就要绕很远的路,朝他晃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凤君早点回去吧。”

    伞骨在凤掌心深处烙出咯人的印记,他注视着暮夏逐渐被雨幕遮去的身影,想起来刚刚一闪而过的手机屏幕,屏保是一张合照,上面的人身着明显的立海大制服,再联想到久远的之前,那被他拎过一路后交予她的袋子。

    凤转身离开,步伐沉重地碾过脚底盛开的水花。

    似乎有谁被困在这场雨中,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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