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桶反复抽水，掩盖了你呕吐的声音。

    门外陶渺在敲门，她应该说了些什么，因为马桶抽水声也将她的声音一同掩盖了，所以你并没有听清。

    你呕了一阵，直到觉得实在吐不出东西了，才打开卫生间的门内锁，陶渺拿着纯净水站在门外等你。

    “谢谢。”你接过陶渺递过来的水，走到卫生间的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漱口，双手接水扬在脸上，如此反复几次，你才冷静下来。

    “第一次开这样的会议，肯定会觉得紧张，”陶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面巾纸递给你，“以后就好了。”

    陶渺不说还好，一说你甚至觉得有些绝望了，你把面巾纸摊平盖在脸上假装自己已经寿终正寝：“还能有以后啊……”

    陶渺被你的话逗笑了，她打开你旁边的洗手池水龙头，一边低头洗手一边说：“不然呢？如果你在管控房间里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等到事情结束，我自然而然就会送你回家了，你自己非要挑战最难的一种，现在知道后悔了？”

    你抓下来脸上的面巾纸，看了一眼面前的镜子，镜子里，你已经快认不出自己了，你的头发一觉醒过来从之前深棕色变成了现在趋近于亚麻色的极浅发色，你知道，提瓦特大陆对你的影响还在逐步加深。

    你意识到，控制住李空并不代表一切尘埃落定，李空的计划还在推动发展中，你深知或许在不远处的某个时间点，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没后悔，”你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之后，再随便擦了擦手上的水，手指缝隙里还有没完全擦干的水分，你干脆甩了甩手，等它自然风干，“紧张产生压力性呕吐是我的问题，这不代表我的选择出了问题。”

    陶渺没有说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伸手拍了拍你的肩膀。

    感觉好多了，你推开卫生间的门，凯亚就站在门侧低头摆弄手中的电子产品。

    刚才的会议本应该是给你和凯亚两个人准备的，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凯亚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导致所有人都将问题对准了你。

    你探头看了一眼凯亚手里的屏幕，只是一个普通的中英翻译器，凯亚微微眯着眼睛看屏幕，点击在屏幕上的手指很犹豫。

    他到底在用这个东西做什么呢？

    这个疑问在你醒过来之后就在心里积压许久了，弯腰把脸凑近凯亚手里拿着的电子屏幕前，想看看他到底在打些什么字，凯亚向后仰了仰头，给凑过来的脑袋让出一些空间，拇指在屏幕上盲点两下，显示出来一个被放在草稿箱里的内容。

    人工语音自动播放：“感觉如何？”

    你转了一下脖子，视线从电子屏幕转移到凯亚脸上，满脸困惑：“你不打算直接开口说吗？”

    凯亚眨了眨眼，皱着眉头露出来个有些古怪的笑，而人工语音又播放了一句话：“方舟和我切断了联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舟，得益于之前和同事一起玩游戏的经历，你知道提瓦特的发音和方舟的英文谐音类似，凯亚所说的方舟和他切断了联系指的应该是提瓦特大陆和他切断了联系，你脑子稍微转一下弯大概也能想到他所说的“听不懂”大概指的是他听不懂你们的语言。

    你在蒙德的时候就发觉了，蒙德使用的通用语和地球的英语在语法和文字构成上是互通的，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地方不同，大概也就只有他们的字母不同这一点了，这点也就解释了凯亚为什么会在打字的的时候那么犹豫，因为字母形态不同，他无法完全确定自己点下去的是什么字母。

    这个时候陶渺也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到你和凯亚站在一起，抱起手臂清了清嗓子。

    你后退一步，给陶渺让出来一块刚好够她看到凯亚手里的那个电子屏幕的空间，你一只手把凯亚手里的电子屏幕扭给陶渺看，另一只手指着给她看，学着陶渺也清了清嗓子，等她回答。

    陶渺看向你，你也任由她审视，不管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属于哪个权力机关，你知道，在经历过那样的一场事无巨细的审问之后，你很清楚，在这个地方你必须要有起码一个“朋友”，帮助你撑过一场场高压询问。

    终于，陶渺放下环抱着的手臂，对你说：“我们谈谈吧，私下里。”

    你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时间紧迫，除去睡觉时间，你的剩余时间几乎被无休止的轮流询问占满了，陶渺能够说出来“私下里谈谈”这种话，本身就非常难得，这意味着她需要力排众议，专程把你的询问会议推迟，并且脱离无处不在的监视，和你进行一次对话。

    陶渺没有和你详细解释她会怎么做，只是告诉你她需要一些时间，让你在自己的房间里等一会。

    在等待陶渺的时间里，你倒也没有闲下来，和凯亚艰难地开启了一场混乱的信息交换。

    之前应该是有提瓦特大陆的某种力量的协助在，凯亚不需要语言学习就可以和你们沟通交流，但是现在失去提瓦特力量的从旁辅助，凯亚本质上只会英语这一门语言，而且仅限于读写，这反而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

    在社会上工作太久，其实你已经把当初上学的时候学到的那些高频词和日用词汇忘得差不多了，你和凯亚只能靠着唯一的翻译器传阅着英译汉再汉译英。

    又碍于凯亚偶尔会提笔忘字母，沟通的难度又增加了。

    你不知道在提瓦特通用语里，李空和阿贝多的名字应该怎么拼写，先试着在屏幕上打出来阿贝多三个字看看会出来什么东西，结果看到翻译器翻译出来的是“A bei duo”你就彻底不抱希望了。

    思考再三，你根据之前在阿贝多资料里看到的头衔，谨慎地打出来“首席炼金术士”交给翻译器翻译，确定凯亚能够理解你表达的是什么之后，你才继续用简单的句子结构描述你的问题。

    “他和他的朋友在哪？”

    凯亚皱着眉头辨认着上面的字，你能看出来他辨认地有些艰难，他要把这些字母现在脑内一一对应成提瓦特通用字母，然后再次拼成所熟知的字母排列形式，这还只是短句而已，你不敢想随着对话深入，句子向着长难句发展的时候，他阅读起来难度有多高。

    好在之前在提瓦特的时候，你花了些时间学习这些通用字母，当时凯亚还从旁监督过几次你的学习过程，虽然你迄今为止还不能熟练运用，但是让你从A到Z全都默写下来是没问题的。

    你拿起来之前陶渺给你的纸和笔，根据翻译器上的英语，一一对应把英文字母写成通用语字母，展示给凯亚看。

    这样一目了然许多，凯亚松了松眉毛，表情有点哭笑不得，大概没想到当初他教你的那些东西，居然会在今天用这种形式被你利用起来。

    “你是想知道，Albedo和以太在哪？他们正在监管中，我无法接触到他们。”智能语音读出这句话。

    结合语境，再根据上面的英文确定这句话里的“Albedo”其实就是阿贝多，“以太”则是“Aether”，隐约回忆起来李空在“旅行者乐队”里的艺名就是"Aether"，想来“以太”指的应该就是李空。

    你心下大定，你并不怀疑凯亚细节观察推理的能力，凯亚能告诉你这两个人被监管中，说明这是他已经确认的情报，从提瓦特大陆那个少年的反应来看，李空和阿贝多是提瓦那些人的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而且这部分计划目前应该尚未完成，只要这两个人还在受掌控，你的心里就安稳一些。

    还在思考的时候，凯亚戳了戳你捏着圆珠笔的手指，你扭头向他看过去，翻译器输入栏里一行没有被翻译过来的话映入眼帘。

    “I suppose we're allies once more,aren't we??”

    【看来，我们又成了盟友，是不是？】

    你耸了耸肩，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过翻译器打了一行字展示给他看。

    “It depends on yourself.”

    【这取决于你自己】

    凯亚看到你的回答倒是不惊讶，甚至露出了一种“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了然表情。

    话题到这里算是结束，他示意你继续写下想问的问题，你还在想接下来的问题用通用语应该怎么写的时候，听到智能语音在耳边响起。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指挥官。”

    你侧头看向凯亚，他以为你没有听清那句话，把翻译器的屏幕反转过来，将上面的汉字展示给你看。

    那是个翻译器备忘录里的内容，编辑时间在几个小时之前，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醒。

    你本想回复他些什么，无奈英语水平实在有限，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一时间居然没办法联系成逻辑通顺的句子，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你只能在纸上画了个咧嘴大笑的黄豆脸表达你此时此刻的心情。

    凯亚眯着眼睛抱起手臂看着你，虽然没用翻译器，但是你大概能猜出来他这个表情大概是在调侃你，至于在调侃你的英语水平还是文字表达能力还是在调侃你滑稽的绘画技巧，那就不知道了。

    你把纸翻了一面，把那个笑脸压在下面，权当没画过，低头在纸上写下准备好的句子，还没等你得到凯亚的回答，就听门外有人很有礼貌的敲了两声门。

    回想之前几次工作人员进来的方式，都是她自行刷开门禁走进来，这次居然会敲门，看来你现在的身份从之前的“需要严加看管的嫌疑人”转变成了“需要得到尊重的某些人”。

    这样细节的转变，让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在你说了“请进”之后，门“滴滴”响了两声蜂鸣才被打开，已经换上了一身军装的陶渺推开门，视线先落在你身上，接着注意到你身边的凯亚。

    “他不会加入我们的交谈，你放心。”你开口道。

    陶渺点了点头，把门推得更开，侧身给你让出一个通道：“那我们走吧。”

    凯亚看了看你，又看向门口的陶渺，陶渺从口袋里掏出来工作笔记本，她没有在上面写字，而是直接翻到一页，反过来展示给你看。

    It's a conversation between me and her.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对话】

    回想之前陶渺在你刚醒的时候陶渺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展示给凯亚看之后，才让凯亚离开房间，联系现在她把工作日记直接翻开给你看，这句话应该就是当时陶渺避开你给凯亚看的内容。

    这本应该是陶渺和凯亚之间的对话，但是此时陶渺却看向你。

    这反而让你困惑起来。

    她想让你做出什么反应？